有时是爹爹来陪她下棋,下到昏昏欲睡;
有时同青衣到外面骑马,冻到不行才回车里;
有时朱弦会兴致高昂抱着她到处乱窜,去路边树上采野果;
有时沈知春会来她车上煮一壶茶,吃上两碟太子殿下赏赐的点心;
一路上过得悠闲自在又十分充足。
池长庭见她犹豫不决地落下一子,笑吟吟将手中白子紧随而下,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口中道:“别的没什么,朱姑娘采的野果你别吃,尤其那种看不出来历的,小心吃了闹肚子。”
池棠高兴地在破绽处落了一子,笑眯眯地说:“我才不会乱吃东西呢!”
池长庭呵呵一笑,道:“那怎么太子殿下赏赐的点心你都吃了,还小气得不肯分给朱姑娘?”
池棠叹道:“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万一她吃了又被太子殿下关起来怎么办?”
池长庭心头一乐,道:“你考虑得十分周到,太子殿下在这件事上实在有点无理取闹。”
见池棠点头,越发高兴,连让了好几子。
正其乐融融时,边上传来一个女子娇娇的声音:“我是沈家的侍女,奉我家姑娘的命,给府君和池姑娘送些点心来。”
池棠看了一眼,点头道:“是沈姑娘的侍女。”
沈知春被刺客挟持受伤后,她去沈家探望时,这名侍女待她格外热情,因此她略有印象。
就算沈知春亲自来,也不够资格上前打扰池太守父女下棋,何况区区一名侍女。
侍卫接了食篮后,便将人打发了。
池棠瞥见那名侍女又驻足翘首了片刻才离去,皱着眉嘟囔道:“这人怪怪的。”
池长庭不以为意笑道:“一个侍女而已,也值得你操心?”
池棠想想也是,便又笑起,招呼侍卫将食篮拿过来。
掀开篮子上盖的一层纱布,池棠顿时眼睛一亮:“哇!”
篮子里垫了一几片芭蕉叶,叶上琳琅满目地摆了十几种糕团,每种只有一只,个头小巧,色彩缤纷,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池长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糕团小点是江宁的特色。”
池棠的手在糕团上徘徊许久,为难道:“每种只有一只,可怎么分啊?”每只都看起来好好吃……
池长庭哭笑不得:“爹爹还跟你抢食不成,都是你的!”顿了顿,“只是一次不能多吃,挑两块最多了,剩下的带回去下午再吃——”见她还是不舍下手,又道,“你吃了喜欢的话,回头我再让人买一些给你带着路上吃。”
池棠这才高兴地拈起一块卷心糕,一口咬下,满口甜香,愉悦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吃了两块,意犹未尽地盯着糕团看了一会儿,拈起一块状元糕送到池长庭面前,笑眯眯道:“这块一定要给爹爹吃!”
池长庭哈哈一笑,抬手接过,送进嘴里一咬,却蓦地收了笑容。
“怎么了?”池棠疑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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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红豆寄相思
池长庭松开口,蹙眉看着咬出一圈牙印的状元糕。
池棠脸色瞬变:“是糕团有问题吗?”
池长庭摇摇头:“没问题,可以吃——”说着,抬手将状元糕从中一掰,眸光顿时一沉。
池棠瞥了一眼,先是微怔,随后也变了脸色。
“她怎么这样……”池棠喃喃道。
状元糕原是晶莹糯白的颜色,掰开两块后,正中却镶了一颗朱砂似的相思子。
相思子没有蒸熟,只散了一点颜色,将周围的糕白晕染得如玉容胭脂,自身却还维持着玲珑小巧姿态,美得令人心动。
“你可以吃,我却吃不得——”池长庭笑了笑,拿了一张帕子,将状元糕包上,唤来侍卫,吩咐道,“送去给沈姑娘,就说,此物有毒,慎用。”
“有毒?”池棠大惊失色。
“不要紧——”池长庭按下吓得起身的女儿,安慰道,“相思子外壳坚硬,不容易破开,毒性没有出来,何况我也没吃。”
池棠怒道:“她要毒害爹爹,爹爹怎么不把她抓起来,还把证物送回去做什么?”
池长庭笑道:“毒害倒未必,相思子有毒也不是谁都知道的。”
池棠仍绷着脸:“她沈知春这么厉害,难道也不知道?”
池长庭笑道:“等她来了,你自己问她吧。”
池棠摇了摇拳头:“她还敢来!”
池长庭瞥了一眼池棠身后仓促跑来的身影,笑了笑,抬袖起身,又俯身朝她伸出手,道:“不早了,我们去栖霞精舍看看!”
池棠不忍坏他兴致,便握住他的手起身,随口问道:“朱姑娘呢?”
朱弦是跟他们一起出来的,半道就跑没了影。
池棠问的时候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朱弦,却看到了被侍卫拦在十步开外的沈知春。
虽然神色焦灼,却也没要强冲,只是期盼地望着池长庭,见池棠回头,又将期盼的目光挪到池棠身上。
“爹爹——”池棠刚唤了一声,便被他牵着往前走去。
“不必管她。”池长庭淡淡道,没有回头,也不知那个“她”是指朱弦还是沈知春。
……
傍晚,几乎是池棠刚回到甘园,沈知春就来求见了。
“她还敢来!”
池棠顿时火冒三丈,正要拒见,忽然想起中午池长庭说的那句“你可以自己问她”,将要出口的拒绝停在嘴边,略一犹豫,忿忿道:“让她进来!”
沈知春进来时,简衣去钗,一副请罪模样,但神色已经没有像中午看到的那样惊惶焦灼,甚至显得平静。
池棠更生气了。
中午爹爹在的时候,沈知春那么惊慌,现在看她一个人就不慌了,敢情惊慌是做给爹爹看的?
沈知春看了她一眼,默默行礼,也没有请池棠屏退左右,直接开口道:“我是为今日中午的事来请罪的。”
池棠冷冷道:“请罪?请罪来找我做什么?觉得我好骗吗?”
沈知春道:“方才与家父求见府君,府君不愿听我自辩。”
池棠哼道:“那当然,父亲才不会见你这样、这样会巧辩的人!”
终究是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沈知春今天中午的行径,池棠冷着脸挥退了屋里大多数人。
看了看青衣,也让她退下了,只留了画屏在身边。
沈知春又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池姑娘……”
池棠冷冷看着她,问道:“相思子有毒,你知道吗?”
沈知春垂眸微顿,道:“知道。”
池棠猛地抓起茶盏,空中一滞,狠狠拍在桌上,朝外喊了一声:“青衣!”
青衣闪身入内。
池棠怒声道:“沈知春已经招认毒害府君,直接送去给展遇!”
青衣尚未应声,沈知春便“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沈知春若曾起过毒害府君的念头,便教我五马分尸、不得轮回!”
毒誓既发,青衣看了池棠一眼,没有立即动手。
池棠皱了皱眉,嗤之以鼻:“你用沈知春之名起誓,谁知道你是不是本名不叫沈知春,或者以后索性改个名!”
沈知春噎了一下,改口道:“无论我姓甚名谁,无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但凡起一丝有害池太守——”
“我爹以后可不是池太守了!”池小姑娘又挑剔道。
“但凡起一丝有害池、池君讳、讳长庭的——”沈知春说得磕磕巴巴,全然没了刚才的坚定沉着,很快引来了池小姑娘怀疑的目光,
沈知春忙定了定心,继续说下去:“——念头,便教我天雷轰顶,五马分尸,死后不得安葬,亡魂不得轮回!”
池棠轻哼一声,坐了回去,抬手挥挥,让青衣出去了。
沈知春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她从来都觉得池家的这个小姑娘天真乖巧如孩童,没想到能有一天将她逼得这样急,再看池棠,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我不但知道相思子有毒,还知道相思子要如何食用才会中毒——”沈知春的神色恢复了沉静,但语气隐隐有些不同,“相思子的种子有剧毒,却在种壳之内,然种壳坚硬,若是整个吞下去不会中毒,唯有先捣烂了服用才会致毒;”
“这颗相思子嵌在状元糕中上锅蒸,并不能同状元糕一起蒸熟,食用状元糕时,倘若咬到相思子,即便不知道有毒,也不会去吃这样坚硬不能咀嚼的东西,何况相思子之毒,并不是什么秘密,以府君的学识,不会不知相思子有毒。”
池棠听她这么一说,脸色缓和了许多。
知道相思子有毒的人,必然不会采取这样无用的下毒方式。
既然不是为了下毒,那就是为了相思子的另一重意义——
红豆寄相思。
难怪前世沈知春这么惦记着她,原来是因为爹爹……
这样说来,沈知春待爹爹确实情深意重,爹爹都故去三年了,她还爱屋及乌地牵挂着爹爹的女儿。
池棠有点感动,沉默地瞥了一眼沈知春。
既然是真心待爹爹的人,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她看爹爹好像对沈姑娘没什么意思,他会同朱姑娘在芳尘院外拉拉扯扯,会深更半夜跑去陆大姐姐闺房,但是与沈姑娘,似乎一直是能避则避。
想到这里,池棠就想委婉地劝一劝沈知春:“你日后,不要费这些巧心思了。”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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