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居然是太……太子殿下?”诸月灵捂着嘴,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激动,她就知道那般人物必不会是凡夫俗子。在众多师兄弟中,就属他一枝独秀,身份竟然是当朝太子,那可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必须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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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竹音见萧绎棠也不曾唤她,那诸月灵一大早也不见了人影。她杵在这里看着忙碌的医士救助百姓,甚觉自己无用。
她拦住一名过往的女医士,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医士见她干净利落,像是初来乍到,便交给她一枚面纱,教她如何拆分药材。见她伶俐,一点就透便放心的离开了。
梁竹音略显生疏地区分着药材,这时,那双熟悉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内,熟练快速地将各类药材摞在一起,看分量的确和她两次称量的差不多。
“若按照你这样分,一日的效率过于低下。”
萧绎棠从帐内出来时没见到她,从明苍的大帐出来后,才在诸月灵陪同下找到了这里。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后,没好气地走了过来,见她刻意呆板地将药材分门别类摆放,忍不住出声嘲笑。
见她哦了一声,遂向她伸出了手,“将方子给我。”
萧绎棠接过方子后,顺势站在她身旁,指着方子上药材名称说道:“你看,这六种药材需要一同熬制,不需要分开摆放,你只需要掌握每样药材精确的分量即可。”
梁竹音从未见过他如此耐心说教,下意识看向他,见他并未戴面巾,想了想诸月灵在,只得忍着尴尬艰难唤道:“哥……,你没有面巾么?”这声呼唤,令她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匆匆低下了头,试图通过摆弄药材遮掩心中的不适。
萧绎棠听得那一声哥,嘴角微微上扬,看了她一眼,“无事,你分药材的方子,是每日预防疫病的汤药,比面巾隔离病源管用。”
诸月灵见他和梁竹音说话时,清冷的眉眼才会变得温和,尤其在知晓了他们并非真兄妹时,就开始暗暗对梁竹音提防,愤恨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站在萧绎棠身旁,笑着奉承,“师兄果然学识渊博,只是看了药方便知其效用,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师兄?”
“过会子我还有事要与师叔商议,还请师妹见谅。”萧绎棠用余光看了一眼低垂着双眸的梁竹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负手离开了。
诸月灵嘟嘴跺脚,转头一脸冷意地看了眼梁竹音,毫不气馁地追了上去。
梁竹音见他离开,瞬间觉得轻松起来,哼着小曲儿乖乖按照他说的分着药材,不知不觉忙碌到午后时分。她见萧绎棠依旧没有唤她,想必是有他的事要做,未必希望她在身边,便也乐得回帐内休息。
看着桌上的绢纱,想着还是动手为萧绎棠缝制一个面巾。虽说他懂医术,这疫病也不容小觑,她并未忘记自己下人的身份,有些事不能等到主子命令才去做。更何况,一个面巾而已,寥寥几针便能解决。
“卫姐姐,可以用饭了。”诸月灵端着食盒走进帐内。
梁竹音称谢,净了手不忘问了一句,“那明苍先生与哥哥呢?”
诸月灵放下食盒,笑着看了一眼梁竹音,“你与师兄之间的兄妹情真令人羡慕,师兄陪着师父用完了。”
梁竹音哦了一声,拿起箸才发现面前只有一套食盒,她诧异地看向诸月灵:“这……”
“哦,我陪着师父和师兄一同用过了。”诸月灵捋了下耳边的碎发,炫耀地说。
梁竹音笑笑,默默用着饭。在宫里,食不语是规矩,她早已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个习惯。
诸月灵等着梁竹音用完饭后,亲手将一碗汤药放在她面前,“这是预防疫病的汤药,每日饮用一次。”
梁竹音不疑有她,想着刚用完饭,先将剩下的面巾缝完再喝。
诸月灵见她并未第一时间喝下汤药,笑容有些僵硬,看着她动用针线,只得没话找话:“姐姐若要面纱,我这里还有几条。”
梁竹音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大大方方说道:“我是为哥哥缝制的,咱们所用面纱他戴不合时宜。”
这在诸月灵看来就是故意炫耀,她忍住气刚要说话,就听得外面那令她心动的声音响起,“卫蕴可在?”
“就来。”梁竹音匆匆锁针后,将缝制好的面巾放入袖中,向帐外走去。
“姐姐,且慢。”诸月灵端起碗送到她面前,努力扯出一丝笑意,“你还没喝药呢。”
梁竹音一脸歉意接过,“多谢诸姑娘。”一口饮尽,放下碗后向她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走向负手等待她的萧绎棠。
待远离了帐篷,萧绎棠这才看了她一眼,低声质问,“你如今越发散漫了,就不怕我径自离开?”
梁竹音下意识抠着手指,看了一眼萧绎棠,“您肯定是有要事才绕道来这里查看,我想着时刻跟随在侧,会另您不便。”
她跟着萧绎棠进入帐内,抬眼望去,见这军帐内不仅宽敞,书案文房四宝也一应俱全,便知那明苍先生定然是知晓他的身份。
萧绎棠见她说的也并没有错,便也没在贬损她,指着书案上的药方命道:“你来,将我圈上的药材名称誊抄一遍。”
他今日的确去见了参与北伐战役的将士,盘问出那场战役的诸多疑点,这几人他已命暗卫通知卫恒,派人秘密护送回京,以后有大用处。
“诺。”梁竹音走上前,拿起其中一张方子看了看,发现正是今日她默默记下缺少的药材。想必他是要写信给京里,命人快速采买后送来此地。
她拈起笔,蘸墨后书写起来。
萧绎棠负手在帐内走来走去,不经意瞟了她一眼,随口问道:“那汤药可有服用?”
梁竹音欠身称是,就着汤药想起面巾,她怕萧绎棠过会子出去,写完第一页后放下笔,从袖中拿出面巾,走至他面前双手呈上,“殿下,为了保险起见,您还是佩戴面巾比较稳妥。”
萧绎棠看着她手中的面巾,下意识问道:“可是你亲手缝制?”
第27章 坦诚
梁竹音以为他嫌弃,只得轻声称是。
谁知萧绎棠竟然凝视着她,抬起手轻轻拿起面巾,直接塞入袖中,轻咳一声,“你过会子抄写好了放在书案上即可,”他走至帘幕前转身又叮嘱了一句,“接近病患后,记得勤洗手,莫要将病源传递给其他人。”
梁竹音应是,并未将他意有所指的话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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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然过去了两日,梁竹音从萧绎棠的话中得知銮驾将于两日后到达凉州。
难怪他不再着急赶路,这地方距离凉州快马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他前日消失一整日后,自昨日开始,白日里为病人应诊,入夜后潜心研究方子,依旧忙碌不已。
在他的**下,她不仅识得更多的药材,也学会了简单的包扎护理,每日过得非常充实,与医士们也渐渐熟悉起来,也会就着有限的食材做一些甜食哄着爱哭闹的小童服药。
而诸月灵则不遗余力地缠着萧绎棠,只要他人在疫区,身后总会出现她这名跟班。
梁竹音见萧绎棠有人陪同,又知晓诸月灵心事,便也乐得促成好事。只要萧绎棠不唤她做事,她借着忙碌之由,势必不会主动找寻他。
这日,她手拿一碗红枣羹,哄着哭闹的女童喝药,“乖,将药汁喝光,姐姐手中甜甜的红枣羹就奖励给阿宝。”
这名叫阿宝的女童,想是闻到了香味,眼睫上还挂着泪,奶声奶气地提着要求,“我要姐姐喂我喝药,不苦苦。”
“好,姐姐喂你。”梁竹音并未嫌弃阿宝一身脏污,顺势跪在蒲团上,将她搂在怀中,一勺勺的喂她,眼中满是心疼。
“卫小娘子,麻烦你了。”阿宝母亲手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对梁竹音甚是感激。
梁竹音喂药间隙笑着安抚道:“柳大姐,你莫要与我见外。”
她见阿宝一张小脸儿上满是泪痕与鼻涕,向袖中摸去,却未找到绢帕,刚要狠心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拭,一块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绢帕出现在她眼前。
她顺着绢帕抬眸看过去,见萧绎棠带着她缝制的面巾,只露出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眸,眼神示意她接过。
梁竹音依旧不习惯地唤了一声,“哥哥。”只得伸手接过,仔细为阿宝擦拭后,将红枣羹放到她的小手中,随即站了起来。
“刚好路过而已。”萧绎棠顺势摸了摸阿宝的头,见她吃的那般香甜,挑起他好看的剑眉问道:“为何我没见过这甜羹?”
梁竹音略尴尬地左右看了看,见坐着躺着的百姓皆纷纷向他们投以目光,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萧绎棠身后的诸月灵看不过去了,咬牙上前一步笑道:“那是卫姐姐用红枣碎熬成的羹汤,哄骗小孩子的,师兄也要喝么?”
梁竹音低下了头,疫区可用的食材非常有限,红枣整颗的要留着入药,她绞尽脑汁,只有将剩下的碎渣收集起来,熬成浓稠的红枣羹,才得以哄着疫区的孩子们吃药。
这样的羹汤,自然不能往萧绎棠面前送。
萧绎棠对于诸月灵的话好似闻所未闻,他凝视着梁竹音温声说道:“还有么,我腹中有些饥饿。”
柳大娘历来不喜诸月灵自诩大小姐的模样,就算是碎渣所做,也是梁竹音的一番心意。她见萧绎棠这般说,赶忙为梁竹音说话:“卫大夫,卫娘子的手艺真是没得挑,性格也好,我们全家都很感谢她。”
她摸着阿宝的头,感慨地看着梁竹音,“阿宝从小除了我谁都不跟,见了卫娘子却很是粘着她,孩子小,不会说谎,谁对她好,她便喜爱谁。”
梁竹音微微行礼,“柳大娘廖赞,我去为哥哥准备饭食,晚间阿宝喂药时再来。”
她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萧绎棠,低声说道:“哥哥,我们走吧。”知晓他方才出言相帮,并非真的腹中饥饿。
“师兄,你想吃什么,我命庖厨做了亲自送来……”诸月灵追了上去,却听到一声冷冷的拒绝,“不必了,还请留步。”她只得眼眶通红地看着萧绎棠携了梁竹音越走越远。
“您真的要尝尝?”梁竹音见他走进帐内,抠着手指只得也跟着走了进来。
萧绎棠转身看了她一眼,摘下面巾收在袖中,蹙眉反问,“怎么,我没资格品尝?”径自去铜盆内净手。
“可,那的确是用红枣碎做……”被他凌厉的眼峰扫过,只得生生将劝说的话咽下,改为,“您稍等片刻,我去拿来。”
当她将尚有余温的羹汤放在萧绎棠面前时,嗫嚅着小声说:“让您见笑了。”
一阵阵眩晕感使得她下意识闭目扶额。今日起身后就有些许不适,她以为是这几日过度劳累所致,并未当回事。
萧绎棠直接端起瓷盏认真吃完,刚要尝试着夸奖她一句,却见她软软倒了下去。他情急之下扔掉瓷盏,在脆响声中,一把伸出手将将扶住她的头,迅速抄起她的皓腕凝神号脉。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行军床上,翻看了她的手与眼睑,起身拿出银针在她左手的十宣穴下针。
待梁竹音缓缓苏醒,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萧绎棠的帐内,吓得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正好见到萧绎棠端着瓷碗向她走来。
“臣僭越。”她赶忙起身,却被他制止,将瓷碗递给她,眼神凌厉地审视她,“将它喝了。这几日可有按时服用预防疫病的汤药?”
梁竹音接过一口饮尽,点了点头,“有的,诸娘子每日都亲自端来。”
萧绎棠沉默了一瞬,“哦”了一声,“你方才晕倒皆因这几日劳累,晚间我会命人继续熬一碗汤药给你送去。”
梁竹音起身摆摆手,“多谢您,疫区药材有限,我无碍的。”
萧绎棠袖中的手紧紧攒着,面上一派淡然,“你先回去罢,通常何时喝药?”
梁竹音不疑有他,恭谨回禀,“每日午时左右。”
萧绎棠颔首,扬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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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竹音回到帐内便躺在行军床上,她感觉周身发冷,面颊却越来越热,迷迷糊糊中,听得诸月灵的呼唤,“姐姐,用饭了。”
她虚弱地回道:“多谢,先放那里罢。”
诸月灵见她面色苍白,心下一惊,难不成真的染上了疫病?她赶紧将面纱戴上,看了看桌前的那碗药,想着这次让她喝下,明日再送来全部药效的,免得被太子殿下发现。
她端起药碗送到梁竹音面前,好生劝道:“姐姐,饭可以不吃,药却不能不喝,万一染上疫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梁竹音想起方才萧绎棠的问话,只得勉强起身,接过药碗刚要喝下去,就听到一声命令,“先进食在喝药,免得伤了胃。”
萧绎棠在诸月灵的惊慌失措之下,直接进入帐内,将梁竹音手中的药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一番后直接喝了一口,眼中顿时狠戾起来。
随着一声碎裂的声音——
萧绎棠将药碗摔在诸月灵面前,顿时漆黑的药汁溅了她一头一脸。他召唤暗卫,控制住一脸惊恐的诸月灵,谁知她因惊吓过度,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
“师兄你不能这样对我!师兄,我才是真心仰慕你……我诸家为了大齐百姓,如此劳财费力,你不能这般对我。”
萧绎棠垂眸站在书案前,对于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不觉得意外,就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