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天色已经又晚了不少, 城市里的夜空常常是没什么星星的,这个点就连商户们都已经拉下了卷帘门,只剩下路灯为路人照亮前方。
况天浩百无聊赖地蹲在公安局门口, 时不时地站起来跳跳缓解一下腿脚的僵硬。
今天着实很热, 他戴着的宽檐渔夫帽不松不紧地罩住脑袋,被压着的头发已经出了一堆的汗, 靠近眉毛的那些许的刘海就在刚刚才掉落凝结着的汗珠,身上的衣服也因为炎热的天气汗湿后紧紧贴着身体, 戴在脸上原本用来遮掩面容的口罩这时候成了闷汗神器, 喘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让人生气的热意。
夏天最闷热的时候, 那是一点风都不带有的,哪怕是在晚上没有阳光, 都能靠闷热把人热出个毛病来, s城的绿化是出了名的好, 公安局门口的树木也常年有人来做剪枝整理,可在这种时候, 就成了人的噩梦。
况天浩等着等着,唯独露出的胳膊和脖子便遭了殃, 现在被抓得一道红一道白, 已经有好些地方肿了起来。
今天可以说他几乎是花了一天在等人, 可是况天浩还真就不能等。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反而感觉到了放松和自在, 心里被秘密填充的人,最怕有人窥伺。
想了想况天浩还是没有靠在树上,他出着神,想着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事先做好的准备这是头一次以失败告终,让他忍不住暗暗地骂一句倒霉。
他这可真是老倒霉了。
偏偏就是在今天,宁初夏和她们那主播公司新来的一个主播妹妹约在了s城大学学生街吃饭。
她等了又等,结果那小妹妹老师那临时有事,把她逮走开会,这就错过了见面的时机。
宁初夏原先是该走也准备走的,可偏偏临要走的时候她随口关心了一句,问了问那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
那姑娘还真挺厚脸皮,直接把收到的短信转发给了宁初夏,使唤她去帮忙取个快递。
宁初夏问了路,学生们在给人指路上都挺热情,只是她穿着高跟鞋,不愿意绕远路,这才碰到了犯罪现场。
这么多的巧合连环撞车,结果就造就了今天这么一出戏。
况天浩脸不由地变得有些阴沉,他一瞬间想起来的是刚刚谢听兰盯着他的眼神。
在况天浩看来,谢听兰这是情有可原,但他忍不了。
是,他是没有出手相助,可这不是给了个还过得去的理由吗?
是,他也没打报警电话,甚至在被骂了也没打,可他是明星,进警察局明天不就出新闻了吗?
怎么连这么一点都不能理解。
要不是……
说到这要不是,况天浩的心便更火急火燎了,刚刚注意力全在宁初夏身上的他倒是忘了谢听兰身上也隐约发生的变化。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况天浩拿起一看,便陷入沉思。
发来信息的人是合作过的李导演,正有些无奈地询问况天浩是否有空,要他回去补拍两个镜头。
李导演是国内的一位鬼才导演,他拍的电影一向是剑走偏锋,比起商业片他更擅长拍摄文艺片,尤其在用一个特殊人物来展示故事上很有天赋。
当初使他一炮而红的是一部人物电影《傻子》,主人公是个在孩提时便被检测出弱智后被父母抛弃在街头的孩子。
导演当年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各个福利院和残联做义工,去试着感知这个普通人可能看不到的角度。
这部片子虽然是文艺片,可当年才上映没多久便靠口碑逆袭压过了同期上映,由影后主演的爱情片,创造了个小小的奇迹。
之后李导演是连着三部电影都小有成绩,根据他自己所描述的,他是经过了这几年的积累才又鼓起了勇气,准备拍当年就已经写好了半本剧本的《天才》,世人都知道天才神童厉害,可他们所窥探到的世界,到底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要拍摄《天才》这部电影的决定一出,李导的桌上便塞满了艺人的介绍,可李导试镜了一轮又一轮,还是没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天才,李导差点就没冲进全国top2的大学里抓一个学生了。
而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况天浩便又出现了。
李导演是记得况天浩的,他曾经来试镜过一次,当时便展现出了卓绝的演技,可问题李导要的不只是个好演员,他想要的是个……自带天才buff的演员,反正不对!没打算给况天浩机会的他正要拂袖离去,便被况天浩乞求的话给牵绊住了脚步。
这人说话着实诚恳,话语间那种对表演的热爱让李导都为之震动,可这一战,他整个人便傻了,二话不说,立刻就定下了况天浩。
拍摄的全程李导对况天浩都赞不绝口,认为他是把想象中的天才演到了现实,可惜电影虽然按时杀青,但因为李导个人的纠结和部分镜头的补拍等原因,一直拖到了今年还没上映。
况天浩对这位李导很是热情,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对他来说,无论是表演还是展现天才的一面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能够给人人情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答应?
回完了信息后他再度又恢复了蹲着的姿势,如果靠近便能发觉他目光发直似乎在神游天外的姿态。
况天浩自顾自地检阅起了自己的储备,露出了不满足但却又幸福的表情。
现在这社会什么是财富?能力才是财富!而他就拥有最多的能力。
“你怎么还在这等?”轻声细语的声音一传到况天浩耳边他便立刻惊醒了过来。
说是惊醒不太恰当,或者用“唤醒”要更准确一些。
宁初夏搂着谢听兰,她本来就高还踩着高跟,倒是衬得谢听兰就是小小一只。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忽然遇到这样的恶□□件都会很受冲击。
后怕这个词简直是被创造出来的最恰如其分的词汇。
在被救后一直愣着神的谢听兰一等询问开始,便疯狂地掉起了眼泪。
她以为她会不想记起那些片段,可只要稍稍一想,所有的画面便不受控制地冲刺到了头脑,每一点触感和细节,当她下意识把手放到了脖颈上的时候,都好似感受到了那个男人死死掐住她的那只手。
说完便浑身发抖的她踉跄地到了宁初夏身边,小声地啜泣着靠了过去,却不想宁初夏手一伸,把她揽到了怀里。
那怀抱真的很温暖。
人体的温度是很能让人安心的,尤其是这个人还在刚刚救了你,你对她有百分百的信任。
宁初夏救人时一往无前,打那男人时干净利落,一下放倒,而在报复时也毫不手软,既不造成什么严重伤害,又能让那人被好好磋磨。
这种碾压式的方法,要谢听兰感觉到了安心和向往——尤其是在她发现那个对她见死不救的人是况天浩后,这样的想法便更明确了。
“我担心你们,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不能进去,可这不代表我能放心。”
谢听兰还处在紧紧贴着宁初夏的状态,她一边从对方身上汲取温度,一边不自觉地看向了况天浩。
况天浩站起来的时候能比宁初夏高出一个头,而且那舒展开的肩膀也很明显比宁初夏的肩更要宽阔,衣服略有些湿后包裹着身体,正好能若隐若现地展现出他锻炼过的痕迹。
更别说他的眼里还总是带着关心的情绪,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像落在你的心底。
明明该是让人沉醉、让人着迷的景象,可谢听兰却好像抓不住当初的那份心情了。
这哪里可靠,一点都靠不住?她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宁初夏又瞥了一眼况天浩,对方好似得到了什么糟心的提示,脸色一下不太好看,一瞬间眼神都发直了。
可这一次,他看的方向分明不是谢听兰的头顶。
这就让宁初夏立刻又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
最早她曾经觉得,况天浩从系统那获得的能力应该是什么类似偷窃才能之类的。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某种条件,窃取他人的天赋。
可现在看来,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很简单,况天浩如果把天赋偷过去了,为什么他还不能掩饰好自己?
如果原身的记忆和宁初夏自己的分析没错,况天浩现在最少拥有属于宁初夏的声音天赋、属于谢听兰的智商、属于三号的演技……无论从什么角度想,拥有这些的他不该这么掩饰不住自己。
她大胆假设,认真推论,这怕是一个“技能系统”。
当然,被窃取前,这东西可能还是属于当事人的天赋,可在被偷到手之后,就成了一个技能。
而这些技能,是需要他本人去使用的——或者是像游戏一样装载在什么技能格子里,格子有限,不能同时装太多技能。
所以哪怕是拥有了这么多的能力,他也还是那个在别人面前不太会掩饰的他。
只是这窃取的条件是什么呢?宁初夏猜测了一会还是在几个选项里摇摆不定。
就在宁初夏思考的时候况天浩又开始看起了两人的头顶,这回反倒是在看两人的头顶时眼神都变得安心起来。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们的头顶?”宁初夏开玩笑地说,“难道是我年少早秃?”
况天浩听到这话一惊,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就是刚刚路灯照下来我一晃眼还以为你们头发上落了东西。”
宁初夏瞥了眼况天浩:“今晚你要去哪里休息?听兰他们学校已经关门,她和学校辅导老师请了假,我打算接她回去让她在家里休息两天。”
“她要跟你回家?”况天浩有些错愕。
这可就难办了。
而且他也不想让这两人待在一起,有的事情是不能见得了光的。
想到刚刚听到的提示,况天浩便更烦躁了,要是早知道李导会跑来让他补拍镜头,就是有的利益看着更大,他也会谨慎考量。
“嗯,我觉得听兰人挺好的。”宁初夏笑得温柔,“而且她也说了不嫌弃家里小。”
谢听兰认真点头:“我不嫌弃的!”
谢听兰的脸上浅浅的泛起了红,其实她心里很不好意思,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便立刻反应过来了自己的莽撞,正打算改口,就听见宁初夏点了头。
她觉得今晚的自己格外脆弱,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她在上了大学后人生拐了个大大的弯。
谢听兰是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进的s城大学,这所学校固然好,但谢听兰进这学校里至少亏了五十分,这决定当时是父母“半”商量地和她商定的,决定一做,不少人都说她傻,以后绝对会抱憾终身。
总被人这么说,偶尔她也会觉得后悔,可正式进入大学后,她才开始庆幸。
没错,就是庆幸。
对她来说,世界从来是简单的,课本翻开,不需要老师的讲解,只要一想就能明白过来,高中时同学们开始还经常问她问题,后来发现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怎么找的思路后便也无奈放弃,承认人和人智商天生有些差距。
可现在呢?打开课本,她便觉得自己是在看天书,她的理解好像被定格在了高考前一样,自那之后的东西,每一样都要绕几圈深思,她开始体会从未体会过的绞尽脑汁,开始明白什么叫做上课一走神便再也就听不懂了。
没有危机感的她一直到期中测试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遇到了什么,当时直接没考及格的她在班级里引发了轩然大波,知道了这件事的爸妈特地来带她回家看了医生,医生研究了欲言又止,后来才说让父母放宽心,有时候也不要给孩子太多的期待和压力。
谢听兰听懂了,这话分明是暗示父母不要把她当做个天才看,她只是个普通人。
从未有过的挫败和对父母的愧疚几乎要压垮她,得不到理解的她唯一的温暖就是时常消失,大多时候单方面联系着她的况天浩。
可这种温暖,是虚无缥缈的,抓不住,每天在难过中等待着降临。
而现在她抓到了她抓得到的光。
况天浩瞳孔微张,神情不可置信,他装作不小心地往谢听兰那靠了靠,伸出手顺势要拍一拍这个“好妹妹”。
可就在他手即将要靠近的时候,谢听兰却立刻来了个“秦王抱柱走”,绕着宁初夏换到了另外一边,就是不肯和况天浩靠近。
他有点难堪:“听兰,你这是生我的气了?”
况天浩骂了一句,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拥有的东西还在,可这不足以让他做出判断,他只知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
宁初夏耐心地替谢听兰解释:“她现在有点害怕,很正常的,你不要靠过来了,吓着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