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 其实这就是建一个毛衣纺织品厂,虽然目前还是一个小得如同作坊的小厂, 但未来的前景和规模都是能够看得见的, 那管理就不能按照作坊那种大小事情都由一个人上下里外一把抓地来,得具体分工,细划管理。
目前规模小, 一个部门一两个人就行了,但架构得搭起来。现代文明社会现成的管理架构作为参照, 搬过来略加改良就可以用。
纺织厂总管事由裴三郎的庶兄裴六郎担任,相当于工厂厂长, 企业ceo。
一方面那是裴三郎的庶兄,亲兄弟且人可信,二来, 裴六郎虽然是披甲人出身, 但身份地位乃至学历都是他手底下这帮人里面最高的。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裴六郎一个侯爷庶子的身份又得裴三郎看重,由他去管厂子不管是对着奴仆还是那些豪商都不用虚, 打死人都不用偿命的, 所以, 哪怕他只有十八岁, 这在裴三郎上辈子还只是个跟高考较劲或刚上大一的学生,在这里就已经……嗯, 出任ceo了。
裴三郎给他下达任令的时候, 还画了块大饼:“好好干, 争取能在京城成亲、娶贵族豪门家的千金女公子。”
裴六郎两眼直放光地用力“嗯”地应下,仅听三公子这么说就觉得心里一团火热。
裴七郎也悄悄握拳,他分到的可是马鞍买卖。
兄弟俩想到能赚铜钱金子,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捐官成为士族的那天,恨不得拿出十二分劲来干。
不过眼下三公子有很重要的事情交待,他俩再激动也按捺住,听三公子吩咐安排,并且牢牢记住,就怕办砸差使被三公子打发回朝城继续当个只领着几个战奴的披甲人。
裴三郎在总管事之下设财务管事、采买管事、验货管事、仓库管事、织纺管事、厨房管事、样式管事、战奴营,相当把后世的财务、采购、质检部、仓库、生产、厨房后勤、工程样品部、安保部全部定下来。
至于市场和研发这一块,只能他自己来了,他琢磨出来东西后,教给样式管事部,再由他们教下去。
他不能亲自去教奴隶,得入乡随俗顾及身份礼法,不然会惹出大事来。
不然仅仅是不顾尊卑乱礼法一条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倒是想让人人平等,这样能不用跪地吃土,阶层不会掉起来无下限,但根本不可能。他自己的跟脚都没站牢,降低自己的身份去抬高奴隶的地位,贵族们就得先弄死他,而那些奴隶们连饭都吃不饱、从小接受的又都是奴隶制思想灌输,如果给他们提升的机会,他们会想成为新的贵族。人人平等,那是什么?能吃吗?能穿吗?有享受仆奴成群可以随意打杀别人的生活吗?如果不能,那扯什么!
他上辈子的世界,从封建设会转为追求平等公平的社会,那是经过了西方思想的冲击以及百年动荡战乱,甚至两次世界大战的冲击,以无数人的鲜血性命为代价建立起来的,也仍然有着贫富差贵、原生家庭的差距、人和人个体之间的差距,也仍然有种各种社会矛盾和问题出现。
至于现在,他一个侯门贵公子,连一个大澡盆都没有,想那些有的没的,纯属多余。
裴三郎想到这个就无数次想念首都的大澡堂。
在这里,大冬天的想洗澡?做梦!他敢提洗澡,镇武侯第一个得疯。这是一个一场风寒就能夺走人性命的世界。七岁孩子等同于随时可能会夭折。他的身上痒怎么办?炭火旁烤着火,身上裹得暖暖和和和的,仆人们把热水的炭炉和水一起端来,边烧水边给他擦澡。擦澡时他不能全露在外面,得胳膊腿和身子分开擦,没擦的地方得捂在被子里,擦到哪里露出哪里。如果不是他反对,奴仆能干出钻进被窝里给他擦澡的事来,就说可不可怕!
他把纺织厂的管理层岗位定下,接下来就是安排人员入职。
他上京时带在身边的人除了武课师傅、裴六郎、裴七郎三个第五阶层的披甲人,就是些仆人:两个马车夫、四个小厮、两个跑腿丫环。
马车夫不用考虑,那是属于驾车照顾马的,进不到他的屋子,他的专属司机的活计。
目前稍微上过几天培训班懂些简单汉字、会加减乘除法的人,就是他身边的四个小厮和两个丫环,再就是裴六郎和裴七郎了。
管钱是大头,他决定派一个贴身小厮去当财务管事;他临时出题给四个小厮现场开考,答得最好的那个小厮派去当财务管事。
他的四个小厮都是从镇武侯给他的战奴里挑表现最好的选拔起来的。他们没有名字,用的还是之前战奴营里的排号,四个小厮中考得最好的叫战奴十九。
战奴十九升任临时财务管事,以后的名字不能再用。
于是裴三郎给他赐了个名字,钱富。
这小厮能不能干好,能不能干成,不知道,于是只是代财务管事钱富。
裴三郎告诉他,“你要是干不好,就回战奴营去,名字、位置、管事穿的大皮裘、吃的精细粮食、住的暖和屋子以及侍候你的奴仆都让给能干好的人来。”
钱富跪地磕头保证一定干好。
另外三名小厮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同为小厮的战奴十九瞬间一步登天,至于感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裴三郎让两个丫环把她们最近织的手套、围脖、袜子都拿过来。
他先检查了她俩织出来的东西,一是看手艺学得怎么样,二是看为人踏不踏实,有没有趁他不在偷奸耍滑,三是看干活细不细致。两个丫环,他一起教的,结果做出来的活数量、质量都有明显的差距。他再考算数和写字,算数半斤八两,写字嘛,都丑,但是一个丑到能认出来,一个还有缺笔少划有错别字。简体字,人,能写成x。人家还解释:“奴太紧张。”
紧张尼妹哟,干活不仔细不认真不努力,学字不好好学,考试还紧张,回头让你去给员工培训,对着几十、几百号奴隶,紧不紧张?万一再来个什么贵族参观,是不是要现场丢人?
裴三郎对学得好的那丫环说:“你去找管家给你挑十个聪明勤快伶俐的女仆,把你学会的教给她们,限你三天时间至少全部教会三个人,教好后,你去当住样式管事,住暖房、穿皮裘、吃细粮、喝肉汤、有仆奴侍奉你。你要是干不好,就留下来端水扫地擦屋子,以后继续当丫环。”
那名丫环赶紧叩头应下。
裴三郎略作思量,在“工程部样板房”中挑了个“工”字,说:“你这属于工匠活计,以后你就姓工吧,叫工巧,寓意心灵手巧的好工匠。”工匠,五等级的奉族,跟披甲人同阶层,一个最底层的奴仆干工匠的活计,这是怎样的抬举。即使是匠奴,在奴隶中也是属于如同上等人般的存在了。
工巧激动得拼命叩头,“奴一定干好。”
裴三郎说:“管事挑给你的仆人,如果学不好的,你觉得教不出来的,可随时换人,但是,三天时间,我一定要见到三个学会你全部本事的人。”
工巧拼命叩头,连声应下。
裴三郎把最重要的两个岗位安排好,让裴六郎和裴七郎留下,其他人出去。
他目前能暂时定下来的只有这财务管事和样式管事两个岗位,余下的他决定交给裴六郎和裴七郎去办。
他对裴七郎说:“七兄,你近几日帮着六兄把纺织作坊的事情操持起来,回头建马鞍作坊时,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七郎抱拳,响亮地回答道:“请三公子放心,我一定干好。”
裴三郎起身,去拿了两锭五两重的金子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锭,说:“你们去置办身行头,穿着要配得上你们的新身份。别以为这只是管事,听着像管家,你们手上管的可是皇家内供的活计。”
裴六和裴七只见过三公子花金子,但从来没摸过金子,当即连接都不敢接。
裴三郎直接抛给他们,说:“拿着金子,然后听我教你们怎么安排其他管事。我这里不养闲人,你们要是干不好,回朝城,我让父亲找其他庶兄来帮我。”
裴七和裴七赶紧把金锭子揣进怀里,坐得笔直,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盯着裴三郎,唯恐漏洞掉半个字。
裴三郎告诉他俩,他们要管好作坊,那么作坊里面的大小事务他们都得懂。不懂的怎么办?学。没人教怎么办?偷师!当然,不能做贼地去偷,得正大光明地多看多问多学。
例如,不懂皮毛是不是?他们拿着金子去置办行头挑皮裘的时候多问问豪商,自己多看看各种货色的差别和价格,多跑几家皮草铺,见识多了自然就懂了。鲁二郎那边交货时也会派懂行的来交货,也可以多请教请教。
至于其他那些采买管事、仓库管事、厨房管事什么的,他们可以按照他刚才的法子,把他们身边的战奴教出来。如果战奴太笨或者是不用心学,他们再从其他战奴或奴隶里挑可用的教。
裴三郎说道:“虽然到处都有懂这些的人,但是那些人进到作坊,很可能在教我们东西的同时把我们的东西学走,那样的话,用不了多久,这袜子手套围脖买卖很快就会有其他人干了。奴隶买来后,命都是我们的,没法跑。”
裴六郎和裴七郎应下。
裴三郎又把各部门的规章制度定下,例如仓储那些什么先进先出原则,入库前先验货,再清点数目,登记造册后再入库。
他说起来,裴六和裴七两兄弟听得一头雾水。
他把制度流程制成一个流程表刻在竹板上,一目了然。
两兄弟一看,恍然大悟,懂了。他们按照三公子刻下来的步骤一步步操办,准没错。至于这么做的作用和好处,等回头再慢慢多琢磨,以及用到了就明白了。
织纺管理也是一样,管理流程定下来,刻到竹板上。
做账册、报表什么的,都用竹板。竹板又不值钱,随便用,不用省。至于纸什么的,裴三郎现在连造厕纸都顾不过来。书写用的纸,在这个没几本书、读书识字受贵族严格管控的世界,市场太小,投入和回报不会成正比的,有钱有闲再说,现在先管温饱吧。
干活的奴隶,每个组每十天评一个干活最好的优等奴隶,优等奴隶跟组长一样,吃干的食物、喝肉汤,穿保暖的羊皮袄。
奴隶们没有工资,但得有奖惩制度。活干得好的奴隶吃好穿好住暖;干不好的奴隶扣伙食降低生活标准;有重大错误的奴隶,打板子上皮鞭;背主的、逃跑的奴隶,直接打死。
优等奴隶、组长、战奴,都吃干粮、喝肉汤。混到小管事级别的奴隶吃细粮喝肉汤、三天一顿肉,夏天穿细麻布、冬天有皮袄。提拔组长,从优等奴隶中提拔,成为组长级别以上的,生病受伤有医匠为他们治疗。管着一个部门的大管事,不仅吃喝更好,还给配奴仆,他们除了没工资没自由没有许可连大门都出不去,其余样样都不差了。
不然的话,活干得好或干不好都是一个样,大锅饭一下来,所有人都偷懒耍滑,纺织厂准得完蛋。
裴三郎跟裴六郎和裴七郎开会到深夜才把事情谈完。
他一个七岁孩子,早困得不行了,那两个陪他奔波了一天,还精神得两眼放光。
裴三郎安排完事情,哈欠连天地钻进被窝,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裴六郎和裴七郎揣着在怀里已经捂暖和的金子从裴三郎的屋子里出去,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子般闪闪放光的未来,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好,就怕跟没被裴三郎选上的那个丫环一样跟美好的前程擦肩而过。
第35章
裴三郎头天睡得晚, 第二天也没补成觉,依然是平时的作息时间,大清早便被奴仆从被窝里挖起来上武课。
他虽然怕冷畏寒,却不想把武课扔下。毕竟这是一个走山路都可能遇到老虎豺狼、在野外落单很可能被奴隶贩子的手下套去当了奴隶的世界。他有点防身功夫在身,人身安全总是多点保障。
他上完大清早的武课,陪镇武侯吃完早餐, 就被镇武侯叫住,让他今天留在府里, 美其名曰让他多认识些贵族多见些世面。
镇武侯听从他的建议跳祭祀舞, 请来街坊邻居们大宴宾客,而他们住的这片区, 侯爷多过狗。他虽然穷酸被人看不起,但他为人低调从不跟人结怨,人缘不算好, 但也不坏。马鞍买卖和手套袜子围脖成为内供,让镇武侯突然从人人都不搭理的穷酸变成了所有贵族眼中的香饽饽。接到他请帖的街坊邻居们来了不说, 就连那些自矜身份的公侯们,在有了鲁公打前锋后,也纷纷派人给镇武侯送来贺礼示好。毕竟镇武侯能够连续拿到两笔天子钦指的内供买卖,其中一笔还是天子亲笔写的诏书广发天下, 可见他在天子那是有些份量的, 值得往来。
然而, 京城里, 偌大的镇武侯府, 只有两个主人,镇武侯和他的嫡三子裴曦。
镇武侯还要跳祭祀舞,那么多的贵客要招待,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京城镇武侯府的管家,以前很少有机会接待贵客,如今来的侯爷都快把院子挤爆了,外面的马车都排不下了,仆人小厮全都不够用。他整个急得满头汗,吓得都快瘫了。他要是今天办不好差使,给侯爷丢了大脸,明天脑袋就该挂到后院校场示众了。
于是裴三郎就凸了!
多认识些贵族,多见些世面,呵呵!他是被镇武侯抓壮丁了。
众贵族们登门的时候,见到偌大的镇武侯府由一个七岁小儿在那操持。
他们还不能看不起人家小娃娃,毕竟满京城都知道,这位可是从陈武侯府上借走两千两金子、从鲁公手里借走五千金子,手里捏着两笔内供大买卖的七岁娃娃。这七岁娃娃矮归矮,小归小,穿着一身很朴素的羊皮袄,身上连点装饰物都没有,但说话待客让人挑不出半点错,管理起府务安排起事情来老练得府里的管家都比不上。
他们得知这位小公子刚满七岁镇武侯就给了他一座百亩地的庄园、二百战奴、二百两金子让他自己玩耍,一时间又诸多感慨和议论。
镇武侯府寒酸是真的寒酸,连招待客人的地方都不够,只有一个客厅,来客太多,站都站不下。
府上没有安置客人的其他院子,除了校场没有任何可供客人玩耍的地方,于是裴三郎直接把他们安排到看祭祀舞的校场。座位不够,没关系,他的坐骑装备上他的马鞍牵到校场,先让给天子表演过马术的披甲人上场来几圈,把气氛炒起来。紧张刺激热烈的表演把客人全吸引过去,根本没有人坐得住,全都站起身跑到校场近距离观看了。
来的武侯居多,大家都是马背上立功起的家,一身弓马功夫自然不会差,待表演的披甲人下马,便急先恐后地挤上去了,最后还是裴三郎出面让他们排个队,先看前面的人表演,甚至提议,大家押个彩头。
他说:“青铜马鞍,最快也得明年才有得卖,但是我为了筹备金子,提前准摆了三十具。其中二十具已经被陈武侯和鲁公分了,但我父亲手上还有十具,赢头彩的,让我父亲割爱一具出来。”
能在众多武侯里面搏头彩,那可不是一具马鞍的事,而是自己本事出众的事。都是马背上搏出来的侯,谁虚谁呀,比就比。
校场上比上了,镇武侯府里的马全牵出来轮流换上马鞍上阵,避免累死马。
有爱出风头的去比,有低调的站在校场边围观,很是热闹。
至于宴席,校场那么大,不往这摆往哪摆?
露天烧烤走起,反正食材、木柴和炭都是现成的,让仆奴搬到校场,露天大篝火燃起来,烤全羊、鸡、鸭、鹅、鱼,围着一堆堆露天大篝火堆先烤上一圈。十堆篝火摆成长排,烤架的高度升到人的腰部位置,站着切肉方便,切下来就吃,畅快得很。旁边还有炭炉炖着加了姜的热腾腾的肉汤,喝上一碗,爽!
这排场,小吗?光看肉食和篝火的场面就不小!
待祭祀舞快开始时,在天子跟前献过表演的五具青铜马鞍装在铺着锦绸的托盘上由披甲人抬着送上祭台。
鼓乐声起,一身盛装的镇武侯在祭祀台上跳起了激情澎湃的祭祀舞蹈。他们的这种舞是从狩猎和战斗演变来的,极其奔放,很是大气。裴三郎上辈子见过的跳大神以及那些什么战舞都没镇武侯跳得热烈。
镇武侯跳完舞下台,就被各路侯爷们给围上了。
坐了二十年冷板凳的镇武侯,一辈子都没今天这么风光,他是自己知道自家斤两,马鞍和手套的作坊都还没建起来呢,哪敢轻狂,很是谦逊,就连别人说他装穷有钱身上的穿戴价值不菲也只能说是小儿子孝顺给买的。
大家的反应都是你儿子的钱还不是你给的。
镇武侯也不能说他儿子现在的钱是找陈武侯和鲁公借的,更不能说家底都让裴三郎给掏了这样的话。这个家可是由嫡长子继承的,说那话可是要惹出事的,他只能笑着讨饶。
宾客们表演看得尽兴,不仅见识到新出的马鞍,还都骑着跑了个一圈半圈的,食物也吃得畅快,一个个的算是尽兴而归。有注意到镇武侯府上穷的,连点青铜器具摆件都没有,家具也都粗糙得很,简直不负穷酸二字,但细细想来,又仍旧觉得镇武侯未必是真的穷酸。
裴三郎早上没睡成懒觉,白天又忙一半,下午把客人送走完,就回屋补觉。
镇武侯来找他,见到儿子睡得正香,轻手轻脚地替他掖好被子就走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堂美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