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远远看到那正前方的大雄宝殿时,他还是稍稍放慢了脚步,燕府良好的教养深深刻在骨子里——庄严之地不可疾行。
他被沙弥引到了佛堂去,富有禅意的木鱼声“咚咚”传出,心中的焦躁和怒意大为削减,他一条腿迈入,闻到了淡淡的佛手檀香的香气。
灵文方丈不曾转身,那敲着木鱼的手却停了下来,燕挽没有跪,就这样直挺挺的立在他身后,听得灵文方丈不紧不慢的开口:“命数天定,无论今生还是前世,始终如一;施主,回去罢。”
燕挽闻言握紧了拳头,忍着沉痛极其不甘心地说:“若是命数天定,为何我会重生,为何祖母和云生会逝去,他们分明……”
在上辈子活得好好的。
灵文方丈叹了一声,转过头来,那智慧又混浊的眼睛看向燕挽,带着悲悯:“施主至纯至善,至灵至性,前世本该享福禄,拥太平;却误入迷障,渐失本心,送了自己的命程。上天有好生之德,佛有普渡众生之心;施主,此乃造化,而今所经所历方为正轨。”
燕挽咬紧牙根:“有何凭证!”
“施主且看。”
虚无缥缈的声音方落,燕挽瞬间置身于一片茫茫白雾之中。
这场景他再清楚不过,他做了诸多这般梦境,几乎可以想见自己会如何见闻。
然而,这一次与之前数次大有不同,他竟然能听到声音了。
仍是万分繁华的京都,熙熙攘攘的街头车水马龙,百姓们走来走去,集市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却有一队官兵围在一条小河边,正在打捞什么东西。
有百姓想围上来凑热闹却被拦在数步开外,不得已只好引颈往里探望,很快一名凫水的好手将一具尸体捞了上来,说:“大人,找到了。”
那为首的官员顿时欣喜:“快,快去禀告太子殿下,燕公子的尸身找到了。”
燕挽脑子登时“嗡——”地一响,意识到什么,连忙走到了那尸首的跟前,红衣黑靴,腰坠貔貅玉饰——正是自己!
接着,他的死讯犹如长了翅膀般飞了出去。
燕挽暗叫不好,已经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仓皇回燕府,意念一动,却是已经到了。
噩耗还没传到燕府,府中上下便已经不平静,燕母坐在正厅训斥画莺,问她究竟是怎么伺候他的,元春大郡主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问下人:“有消息了没有,公子他去了哪里?宋意,宋意那边问了没有,蓝府呢。”
下人只道:“太夫人,都问过了,没有,他们都说没见到公子。”
元春大郡主忽然咳出一大滩血,将那雪白的帕子彻底染红。
近身的嬷嬷惊呼道:“郡主!”
这时,一名小厮匆匆的焦灼的狂奔进来,道:“太夫人,公子找到了,公子他……”
“他怎么了,他在哪儿,快说!”
元春大郡主几乎是一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燕母更是冲到了他跟前去。
小厮目光浮动,嘴唇颤抖,几经准备,才脱口而出:“公子他死了!”
“夫人!”
“太夫人。”
厅中一片慌乱,侍婢们惶恐的扶住燕母和元春大郡主。
燕母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元春大郡主的面庞已完全失了血色,她紧闭着眼,嘴唇紧闭,样子眼见的有几分不对。
侍婢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嬷嬷壮着胆子伸指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老脸惨白:“郡主没气了,传太医,快传太医!”
燕挽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眼睁睁看着太医张皇的从宫中赶来,给元春大郡主一番诊治,最终却无力的宣布道:“大郡主已魂归九天。”
霎时,全府上下爆发出一片哀嚎之声,包括得知消息连早朝也没接着上慌张赶回来的燕父。
燕府挂起了白幡,燕府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打击,燕父好似一瞬之间老了二十岁不止,一晚过去鬓边长出许多白发,燕母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念头竟然是寻死。
这个家没了,一夕之间彻底崩塌,丧事办完,燕父燕母遣散了府里所有人,当夜放了一把大火,京都再无燕氏。
燕挽浑身巨震,眼底一派不可置信,怎……怎么会这样……
燕父燕母一贯坚强,他们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