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东来看了眼说话的人,是个刚刚进坊不久的学徒,老铁匠章老三的孙子,也是在坞堡里长大的孩子。
章老三是和他师傅一个辈分的老匠人,一辈子呆在铁匠坊,经历了铁匠坊最风光的时代,也算有点牌面。老头在几年前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孙子,一直在铁匠坊做学徒。
“章铁锁你说啥屁话?!啥铁匠坊给木工班打下手??!老实干活就得了!没得闲的放屁!”
徐进出口训斥道。
章铁锁是跟着他爷学本事,他爷没了之后没再拜师傅,平时干活也算稳当,很少有起刺的时候。
今天能出头,显然是这口气憋得救了,梗着脖子回道。
“啥叫屁话!?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之前那个茅坑,搞那么复杂干啥?不就是个拉屎的地方么?在地上随便刨个坑不就得了?还非得镶个漏斗在上面,斗子地下还卡着两个桶,一个装屎一个装尿,拉完之后还得抽个机关翻板进下面的罐子里,有啥用啊!?”
“我就想不通了?这屎和尿为啥一定要分开,还都得流进不同的罐子里?!他们木工班拉屎拉尿还分先后么?时候过得这样讲究?!”
“要我说就是想折腾咱们!明知道咱们打铁的不如削木头方便,还画了这劳什子的图让咱们看!这都是精巧活,他们不是总念叨什么公输大匠么?咋这回自己就怂了?”
这话说得好几个年轻的小子都同仇敌忾,不停地点头。
最近木工班很是出风头,让习惯了风光的铁匠坊小伙子们有点心态失衡。
明明他们才是掌握了灌钢技术的人,打铁炼焦那是多么重要的差事,早就沦落成听木工班指挥的杂役了?
木工班拿着鸡毛当令箭,现在不知道咋嘚瑟好了!
“都胡咧咧什么!?矩子的话都不听了不是?墨宗容不下你咧?”
木东来喝道。
“本来就是!”
另外一个年轻人也跟着起哄。
“这玩意不是给边军的吗?屙屎拉尿还都要用罐子装,还要拎回来是咋的?”
“以后不会还让咱去收夜香吧?”
“就是让你收夜香,你去还是不去?”
宁非打破了屋内闹哄哄的气氛。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齐齐循声望去,正看到少年矩子站在门口,一脸似笑非笑。
“问你们呢,让你收夜香,你去还是不去?”
他点指着其中一人问道。
那人低下头,声音惙懦。
“矩子说去……那自然是要去的。”
宁矩子点了点头。
“你,你,你,你还有你。”
他点指了几个刚才起哄鼓掌的人。
“来你们几个告诉我,人尿有什么用?”
章铁锁一惊,忙不迭地缩了缩,低头做鹌鹑状。别看他对木东来、对徐进敢硬抗,可是见了矩子,众人的心里还是服气的。毕竟是研究出了灌钢法的牛人,比技术所有人都得甘拜下风。
现在听到矩子点名,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回答不出,都不敢坑声。
“人尿的用处,昨天柳老爷子讲了两边,还画了重点,所以你们哥几个是逃课了?”
宁锯子转头看向木东来。
“我听老爷子说,铁匠坊昨天和前天的出勤率都不够,你们是看不起种地还是咋的?”
听到这话,木东来差点没当场跪了。
哪里是他们看不起种地,是柳老头这个扫盲班人太多,现在是分成两组上课,他和那几个小崽子不在同一个班!
“不不不,绝不是这样啊矩子!是这几个崽子顽劣不堪,趁着天黑老爷子眼神不好,自己偷偷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