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满木樨的小院中,穿着秋香色蜂逐梅洒金马面裙的少女焦躁的走来走去。
“这个宣平,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些!”少女沉着脸,低声骂道。
侍女给她奉了盏茶水,轻声道:“四娘,喝杯菊花茶消消气。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
詹四娘愤而抬眸,“那我该为什么事生气?我话都放出去了,她竟然不来,这不是在活生生打我的脸?”
一想到今日宴席上不停地有人问她县主怎么没来,她便觉得面颊臊得慌,恨不能离席而去。
“四娘,你确实放的早了些。”侍女上前给她轻轻揉着肩膀,温声道。
詹四娘脸色更不好看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她是没答应我,可也没直接回绝我啊,我这不提前放话出去让旁人知晓吗?他们京城规矩如何我不管,既然是我发出去的帖子,自然该按我们那边的规矩来。”
她从前在凉州时,谁得了她的帖子不是巴巴的赶紧写回帖,若是有事不来的,还会专门告知她。
还京城贵女呢,一个个也忒没规矩了些!
“四娘,那现在怎么办啊?”侍女也很是着急,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詹四娘一想到自己即将沦为圈子里的笑柄,便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我跟她没完!”
“一点小事,就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一人行进小院,轻声呵斥道。
詹四娘转过身,委屈的看着来人,“阿娘,今日——”
凉国公夫人在她面前站定,淡声道:“我已经知晓了,她不来就不来。别说没应你帖子,就是应了你帖子没来的人也不少。”
詹四娘拧眉道:“可是我都放话出去她要来了,她不来就算了,今日还去了新昌长公主府上,这让我情何以堪。”
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论身份她是县主,自然有不给你面子的能耐;论人缘她比你好上百倍,今日许多没来的人,不就是暗地里得知了消息,去了那边吗?”
“那我现下都要完了。”詹四娘懊恼不已,眼中浮现出几分绝望,她这段时日都不想出门了。
凉国公夫人捋了捋她的鬓发,安慰道:“不过是一次宴会而已,算什么大事?你莫要太过于揪心,该怎么出门玩就怎么玩。她从小在顺天府长大,自然比你这个新来的要如鱼得水。”
“我知道了。”詹四娘低着头,闷闷地答着。
直至盛夏,南风逐渐燥热,吹在人身上都觉得热乎乎的。
街道行人骤减,大多都选择在清晨或傍晚出行,正午时路上更是连一个人影都瞧不着。
这样热的时节,南知意干脆窝在房里不再出门,连正院都只有早晚才去,或是去了就一直呆在那。小姑娘让人搬了个大冰鉴进来,还放了许多果子点心在屋里,同人赶围棋玩儿,舒服的不得了。
“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玩。”赵圆从外冲了进来,一来就端起一杯桃汁,咕噜咕噜喝完了。
南知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懒懒散散的,“什么事嘛?”她冰了好久的桃汁,这人居然就直接给她喝光了!
赵圆喘了口气方道:“你知不知道外面有人在传你什么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的小可爱们的评论,被jj吞了一些~
卢指挥:臭不要脸的……老子明明是被你给气的!
南知意:亲自揍人多累啊,我选择让他队友揍他!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刘家的柒宝x5;
山水有清音;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什、什么话?”南知意一脸莫名的看着她, “我都许久没出门了。”
赵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自己的名声你怎么都不上心啊。”
南知意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道:“我名声?那当然是好得不得了了。”有时候那些人夸她的话, 她自己听了都脸红的很。
赵圆无言以对, 恨声道:“你自己去外面听听就知道了。”
“怎么回事啊?”南知意小脸上写满了问号,挠了挠头,十分困惑。
赵圆叹道:“有人在外面传,说你不三不四的,成日不知道待在家里做女红,就知道去外面玩,肯定是嫁不出去的。”
南知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出不出去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还这么关心我嫁不嫁得出去, 莫不是哪个娶不上妻的心中愤恨。”
小姑娘气得不得了, 在房里打起转来, 桌上放着的暗八仙茶盏都差点被她给撞到地上。
“还女红呢, 我家有的人是给我做,莫不是嫉妒?”南知意同赵圆一样,猛灌了一杯冰冰的果汁, 才平复下心情来,又看向赵圆, 问道:“还有什么?”
赵圆犹豫了一下,小小声回道:“有人说,你先前是自己传出要去凉国公府宴会的消息。”
这样的事,小姑娘都听愣了,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呢?
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她的神色,赵圆接着说:“等所有人都知道了之后, 你又故意不去,就是为了给她这个新来的一个下马威。”
这一下子,南知意是真的懵了,完全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种流言传出来,差点把自己坐着的朵梅纹楠木太师椅的扶手给掰下来。
见她愣着半天不说话,赵圆推了推她,“你说说怎么办呀?”
南知意回过神来,涩声问道:“你在哪听到的?有多少人在传?”
“我路上有听到,昨日出门玩也有几个人在传,只是大部分人都是反驳的,宁宁昨日还跟她们吵了一架,眼圈都红了。”赵圆也有些疑惑,“只是被骂了以后,那些人便消停了好一会。”
火轮炽热,从西边的窗牖投射进来,照的人浑身难受,整个卧室仿佛蒸笼一般闷,冰鉴半分作用也没有。
南知意扬声唤婢女去将西面的窗户关上,冷哼道:“她怎么就这么蠢呢?”
“谁?”赵圆有些激动,“你知道是谁了?”
南知意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还能有谁,要是只说先前那个不做女红的,我还不知道是谁。连凉国公府的事都出来了,你说还能有谁?”
赵圆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南知意说的是何人。
“竟然是她呀!”赵圆正大双眸,“表面上态度可好了。”
南知意嗤笑道:“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只是这还能倒打一耙,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两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山海楼听听情况。
夏日炎热,南知意已经许久未着男装,让阿江在柜子里扒拉了半天才找了几件出来。索性两人身材差不了多少,赵圆只略微高些壮些,便换上同色的曳撒,系上抹额,齐刷刷的往外走去。
行至大门处,恰逢韦王妃礼佛回来,笑问道:“这哪里来的两个俊俏小郎君,准备去哪呢?”
“阿婆。”南知意甜笑道:“我们去山海楼玩,等会给你带他们家的鸭脚羹和胜肉回来。”
韦王妃笑了笑,“去吧。”
回到内院后,韦王妃狠狠拍了一下桌案,恨声道:“实在是可恶!”
“王妃,消消气。”仆妇急忙上前给她顺气,又喂了盏茶水让她消火。
韦王妃憋着一肚子火,面上也带出来些,“给我去查!究竟是谁在给我乱传!我饶不了他!”她家绡绡儿多好的人,她平时都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竟然被人如此诋毁,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仆妇犹豫了一会,小声道:“王妃,奴婢倒是有个猜测,只是却不是很确定......”
“说。”韦王妃淡声道。
仆妇对着韦王妃耳语了一阵,说得韦王妃微微侧首,头都抬了起来。
韦王妃惊诧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哦。”
仆妇道:“奴婢只是胡乱猜测,王妃若是想确认,最好还是同郡王,还有长子长孙他们商量商量。”
“你说的是。”韦王妃点了点头,又冷笑道:“也不难猜着,他们那一家子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姓闾的那个,还说过让我阿兄休妻娶她,真是不害臊。”
她口中姓闾的那位,便是凉国太夫人,现任凉国公的母亲。她丈夫虽追封了郡王,她却不是郡王妃,约莫是等着亡故后方才追封郡王夫人的。
凉国太夫人当年同韦王妃也算是一个圈子长大的,比韦王妃略大几岁,平谷侯生得英俊,小姑娘很容易就起了爱慕之心。周夫人同平谷侯差不多的年纪,她因自己得来什么都容易,便满心以为自己一提出来平谷侯便会应允,哪料却吃了个闭门羹,还被周夫人命人传了出去,一时间沦为笑柄。
后来嫁了凉国公,倒很是得意一阵子,在周夫人同韦王妃面前有意无意的炫耀许久,等到南弘封了郡王后,就再也不出现了。
仆妇点头认同她,“正是如此,才应该防备着,他们家可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听到这韦王妃就坐不住了,忙命道:“快去前院守着,若是大郎他们回来了,赶紧让他们过来我这,又要事要商量。”她孙女的事,那就是头等大事!
南知意两人直奔山海楼而去,山海楼取山海之名,意为包揽山中与水中之物,各种珍馐皆备。两人到时,恰逢说书人上台,店内人还不算多,便匆忙的选了处位置坐下,点了许多糕点小菜糟卤。
那说书人甫一上台,便有人问道:“今日怎么是你啊?你平常不是在城南那边吗?”
“何先生今日不在,委托我来说。”那人笑呵呵的看着台下众人。
两人一边啃着鹅掌,一边竖起小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却许久都没有听到跟她有关的消息,不由有些失望。
“也没有很多人提着个事嘛。”南知意拿着银叉子戳了戳面前的桂花糕,神情恹恹的,“这大热天的,咱们还跑出来,很难受的。”
赵圆也开始怀疑自己,耳朵竖的更厉害了,恨不能凑到周围人身边去听。
夏日炎热,酒楼虽放了冰鉴,却是四下通透的,凉气一下子就散出去了,只能靠着侍婢扇扇子,去去暑气。
两人半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的,却忽听那说书人道:“话说这宣平县主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那时候还得叫清河郡君呢,却不知如今怎么会如此以强凛弱,博陵郡王的孙女都险些叫她欺负了去。”
听到这话,两人顿时清醒起来,南知意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台上,赵圆就要气呼呼的反驳,却听周遭有人道:“你这人胡说些什么,县主何时以强凛弱了?”
“你这后生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说书人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博陵武安王同他长子凉国公大家都知晓,我就不必细说了。凉国公常年镇守西北,如今得蒙圣恩,回了京城,家眷也跟着一并带回来了。”
“凉国公长女詹四娘生得那是精妙无双,德行亦是一等一的好,凉国太夫人患病时,便一直是她侍奉身畔侍疾的。”
他又介绍了好一通,众人已经不耐烦起来,“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别叽叽歪歪的,真磨叽,谁耐烦听你讲这些东西。”
底下也有人反驳道:“你不愿意听就出去,博陵武安王可是大楚的大功臣,真是无知。”
说书人等他们都争完了,方才接着说:“且说这詹四娘子来了京城后便知晓了县主的名头,心生仰慕,有心要交个朋友。她办宴会时时便第一个就给县主下了帖子,希望县主能赏脸过来。”
“这还算她懂事。”众人点了点头。
那人合拢扇子,敲了敲手心,“县主呢接了帖子,便立马答应了,甚至还放了话出去。得了这个保证,詹四娘子心中便高兴得很。”
南知意瞠目结舌的看着台上那人,手中的鞭子已经被她握紧了,在手心里揉来揉去的。
“冷静,冷静啊阿绡。”赵圆拉着她的胳膊,柔声道。
南知意掰开了赵圆的手,也不说话,只冷笑着看向那人。
说书人这次没等底下人附和或是反驳,只略微停顿了一会便接着说:“这话一放出来,其他的小娘子小郎君们就也知晓了,詹四娘子就等着宴会那天同县主相交呢。哪料到——”
他顿了顿,叹息着摇了摇头,神情满是无奈。
“哪料到什么啊!你这人说话能不能快些,大热天的,跟谁打哑谜呢?”底下又有一中年男子阴恻恻的盯着说书人,“你今日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