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折和代雪渊带着三百亲兵,这三百亲兵是从许康轶的亲兵队里挑出来的,全是百里挑一的死士,许康轶怕花折有失,所以在花折临出门之前又给加派的人手。一行人稍微兜了个圈,便在要进草甸子的山脖子外十里处碰到了夏吾骑兵。
花折左右环顾一看这个地形看明白了,这里几个山脖子长得太像了,估计是楚玉丰冒着大雪赶路,仓促间辨错了方向走错了路,不知道拐到那里去了。
勒朵颜一看到花折,当即欣慰一笑,她其实也犹豫过,记忆深处里也记得小时候骑在哥哥脖子上的时光,可是焉能因为这点个人感情误了前程大计?心一横只要过了心里那条线,一切做起来便顺其自然的简单了。
花折看到妹妹,在风雪中收住马缰绳,淡然一笑:“朵颜是在这里等我吗?”
勒朵颜抬头看了看天空,黑云压顶,风雪大作:“勒多,我当然是来找你的,想带你回老家去。”
花折觉得腊月的朔风能直接吹进骨头缝里:“回什么老家?”
勒朵颜笑得灿烂:“勒多,当然是回夏吾了。”
看着勒朵颜笑得快要露出了犬齿,估计是送他的尸体回夏吾,无论他怎么死的,人死不能复生,王位的继承人也就剩下一个了。
——当然了,这是勒朵颜认为的。
花折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是在自作聪明,手上暗暗的将马缰绳收紧了,直言道:“朵颜,就算是没有了我,旁系宗亲那么多合适的男子,恐怕王位也不会是你的。”
小时候的感情时过境迁,王室的亲情随着勾心斗角逐步变淡,勒朵颜成年后最羡慕嫉妒的便是这个逃在国外的哥哥勒多,祖母连他的死活都不知道,却储位空悬了那么多年,挡了她的路,她无论如何努力,爬到的最高位置还只是花折脚下的天花板。
她看着祖母坐在大殿之上,号令四方,如日月当空般耀眼,野心便不断膨胀,认为祖母也是女人,只要她足够努力,是金子终究要发光。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祖母从来没正眼看过她,让她痛苦不堪,多少次午夜崩溃的痛哭,心底全呐喊着想问一问祖母: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行?你凭什么说我和那个不学无术的花折差太远了?为什么?
她斗不过祖母,不过双手不染风霜的花折离开了翼王和大帅,在她眼中就脆弱的和雪中的蝴蝶一样,只要她看到了,就没有跑得掉的道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过了眼前的这一关再说。”
花折越笑越苦涩:“朵颜,你小时候吵着要母亲,我不知道抱着你看了多少次月亮,给你熬了多少个糖块,你非要这么做吗?”
如果没有一奶同胞的血缘,以他花折的狠辣,一切都可以消弭在无形之中,危险源头只要留下来,就是火种,制造合适的机会就要反噬山林。
故国夏吾留在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温情,记忆里搂着他脖子说最离不开哥哥,夸自己哥哥最洒脱英俊的小姑娘,终究不存在了。
勒朵颜觉得自己这个哥哥一辈子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摸着凤凰鸟头的刀柄道:“哥哥,要不你让身边的人放下武器,我们好好的聊一聊?我保证不害你。”
代雪渊这一会一直在四处观察,见说话这空档夏吾的骑兵已经不动声色的快要对他们形成了一个合围,当即凑近了花折的身边:“公子,别和这个婆娘废话了,我们瞅着这个空子,快点冲出去。”
许康轶的亲兵动作极快,身经百战配合默契,只看花折的命令,勒朵颜眼看着花折一挥马鞭,三百余人聚成一把尖刀利刃,武器长短配合,短兵器砍人,长刀砍向马腿,飞扬的马蹄踏起漫漫雪雾,长刀漫卷,像阵风一样直接冲着东北的方向便飞出去了。
勒朵颜不以为意,谅一股子孤军也跑不出她的天罗地网,她盯紧了花折的背影,一抬手臂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咬着牙说道:“放箭,追杀他们,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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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情这些天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终于在这日的清晨将足量的黑硫药全运至余家的仓库。余家仓库的地下第四层挨着北郊军备库的一面墙上暗门已经被打开,趁着天擦黑,北郊军备库晚饭换班的空档,终于开始行动了。
地下四层的守卫在不知不觉间觉得有些不安,身后有人嘛,被鬼搭肩了还是有感觉的,一个军官模样的刚刚回头,一个“谁”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全部悄无声息的被抹了脖子。
行刺的黑衣人幽灵一样,余情和胡梦生也在其中,他们封住了军备库地上三层下到地下四层的通道。看着差不多了,当即大家互相一点头,将黑硫药包通过暗门极度迅捷的送了进来,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凌安之的嘱咐她早烂熟于心:“情儿,到时候你们先将三层和四层之间的梯子封死,让官军发现了也来不及救火;记住,要用海纹纸的灯笼点火。”
将三层所有通往四层的通道封死后,胡梦生将准备好的火油倒在了低地上,在地狱一样的军备库里点燃了两个高高的海纹纸灯笼,海纹纸内的蜡烛点了起来。
他穿着双层的靴子,淌着火油走到了低地中央,将幽幽暗暗的灯笼稳稳的放进火油中间,蜡烛闪耀着幽暗的蓝光,蜡炬成灰泪始干,只要蜡烛燃尽了,自然会点燃灯笼,灯笼燃起,火油自然也就着了,火油边上是粗长干燥的无数条引线,四通八达到每个黑硫药包,到时候炸一个桃花万点红。
“情儿,你们点火之后,要登高冲破撤离,我已经将马匹藏在北郊仓库外矮山下,全是最擅长登高的大宛马。”
——因为大宛马腿最长,在军马中步伐最大。
众人觉得事情还算顺利,互相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通过暗门撤出了余家仓库,众皆敏捷,悄无声息的像幽灵一样就闪到了地面上,接应的人已经焦急的牵着马等在矮山下了,一看他们来了,急切道:“顺利吗?”
胡梦生已经扶着余情飞身上马:“快走!”
马通人性,全是一等一的好马,纵使不戴辔头,也能从主子的紧张呼吸中品到危险,当即全力冲破,呼吸间就到了山顶。
“情儿,到了山顶之后,看似跑了很远,其实数万斤的黑硫药威力极端可怕,你们并不安全。要以矮山作为屏障,直接驾马冲下缓坡,之后躲进到时候提前修好的地下防震掩体洞穴中。”
荒地上的矮山一体硬土,最结实适合当做屏障,这些天城中内应修好的地下防震掩体已经达到了极致,估计届时听到的,也就是北郊仓库的闷响。
胡梦生和余情全跑了一脑袋汗,冲进了掩体洞穴藏好了时间就差不多了,大家全互相盯着,紧张的等那惊天动地的巨响。
——余情从胡梦生的眼睛中看到了期待、狐疑和忐忑的转变,大家等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没有声音;再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声音。
在摇曳的一豆灯光中,余情和胡梦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均是懊恼。
余情伸手一抹脑袋上的灰,嚷了一句:“肯定是出意外了。”
之后利索的从掩体后爬出来,摸了摸脑袋上的灰,直接又爬上了地面,她去拉马的缰绳:“我去看看。”
第278章 生机?危机?
胡梦生急得要火上房, 伸手一个大力就扯住了马缰绳:“少主,不可以,这一会如果突然爆炸, 如何是好?”
余情知道自己置下的那些黑硫药和引线的特性, 质量极佳:“不可能数十条引线全出了问题, 肯定是没有点燃,趁着也许他们还没有发现,抓紧时间去看看。”
胡梦生急得脑袋上冒汗:“可是…”
余情当机立断:“没有可是,不能出意外。”
胡梦生一拍大腿,向后一挥手, 吩咐众人赶上,小声道:“安静点, 跟我们走。”
余情循着暗门进了军备库, 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北郊军备库地下有防水系统, 可能是上面一层发现第四层不对头,又发现通道被死死封住下不来了,直接便自暗中的管道放水, 第四层地面形成了一尺深的水面, 直接浸灭了蜡烛,黑硫药和引线当然不可能点燃了。
胡梦生极度懊恼拍自己的大腿:“这如何是好?肯定是撤离这点时间里被发现不对头的,早知道我就留下来自己点火了, 不给他们反应时间。”
其他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军备库被封住的三层下四层的通道, 虽然用的是钢板和石条, 不过也坚持不了多久。
余情一时间脑子里百转千回,如果按照凌安之吩咐她的,现在她应该带人撤走, 之后见机行事,或者在仓库外围用组装起来开花炮直接轰一下试试,可事情已经败露,这些人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官军焉能再给他们机会?
她有心直接将黑硫药贴墙上引爆算了,不过这地下仓库铜墙铁壁,他们之前探过了,分层和隔离做的极好,勉强炸其中一块,可能威力连隔离的一个区室都炸不掉。
这可如何是好?她急得直跺脚,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不安的翻跟头。
余情眼神扫过余家地下仓库内的这些汾酒,足有数百万斤,最大的酒坛子有缸那么粗,能装五百斤,全是高度酒,放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半坛能剩下一半多就不错了,酒香愈加浓烈,酒的度数更高了,估计都不用加热,直接就能点着。
——直接就能点着…
她看了看余家仓库和北郊军备库之间被打通的暗门,官家仓库的地势更高一些,一些水已经淅淅沥沥的往余家仓库里渗了。
余情灵机一动,黑眼睛一下子亮了,摩拳擦掌的指挥道:“梦生,快带着大家暗门打开,把军备库里的水放进咱们家酒库里。”
胡梦生不明就里,愁眉苦脸道:“少主,就算是把水全放出来,官仓也已经被水浸透了,黑硫药也点不着啊。”
余情眼睛在灯笼的微光里亮的像火,说话无比坚定:“梦生,能放出多少水是多少,之后我们再把通道隔断堆高点,把酒灌进去,到时候把高度酒点着了不就得了吗?”
“燃烧的酒不可能被扑灭,能把这些铜墙铁壁烧熟了,就不信隔室里边存着的军火不跟着炸了?”
余情越说眼睛越亮,还说怀孕会越来越傻,她怎么觉得自己变聪明多了呢:“而且烧熟了需要时间,够咱们撤离的,快!”
总和大帅在一起,小黄鱼儿也感染了点没正经的气质:“别说,还真的感激许康乾把排风设备做的不错,要不空气还不够烫这么大一壶酒的。到时候他们连救火也没法救,我们大家趁着烫酒的功夫逃走。”
胡梦生和大家互相看了看,胡梦生一蹦多高,脑袋差点撞到地库的头顶:“哎呀,少主,你也太聪明了!不亏是家主!就这么办,所有人快点!”
当即事不宜迟,所有人手脚麻利、紧张有序的加入了排水和搬酒的过程中,只能见到听到手起坛和哗哗的酒流声,太利索了。
余情虽然怀孕,不过她瘦,就蹲在暗门不大的门档上,她看酒倒的差不多了,高兴的拍拍手,不知道往怀里揣了个什么,之后从怀中掏出了火种和打火石,在众人的眼光中,一个橘黄的小点亮了起来,她嫣然一笑,英姿飒爽,将火把触在了酒面上,眼看着一个蓝色的小火苗从酒上安安静静的着起来,之后不慌不忙的蔓延开去:“火,果然是朝代文明的起源。”
她调笑完,嗖的一下子从门上蹦了下来,膝盖一弯的着了地:“还在看热闹?快跑!”
这个地下军火库三层和四层之间也是用钢板夯实的,阻隔了来捣乱的敌人,也阻隔了自己。等到三层的官军重新挖了通道看望下层的时候,先是被热浪炙烤的吓人,闻到了满鼻子的酒味,官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发现满室皆是静静燃烧的淡蓝色火苗——
众人眼睛突然受惊睁大,这火哪里的?哪里来的酒味?这地下的水怎么着了?
可惜,上苍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思考时间,翼王兄妹送给他们的这壶酒现在烫熟了,已经有明火顺着液体溜进了黑硫药库,像是毒蛇吐昂着头接近鸟蛋一样,蛇信只一闪,生命就不存在了。
但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个角落里最先点火的地方已经耐不住高温,储存期间的黑硫药被烤炸了,紧接着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炸了起来;爆/炸真空形成的火球裹挟着无坚不摧的火浪像一堵夺命的墙一样推了过来——
余情带着胡梦生等人一口气从坡顶冲下了山坡,眼看着地洞掩体的洞口越来越近了,却感受到大地轰隆隆的作响,地下犹如怪兽要破土而出一样,裹挟着人力不能想象的万千之力,忘了众人也身处险境,当即全部大喜:“炸了!”
可惜,弯起来的嘴角还没有扯满弧度,就一阵天摇地动,接着隔着一座山,还能感受到气浪已经冲过来了,战马立身不稳,全马失前蹄栽倒在地,余情双手抱头,膝盖护住肚子,一咬牙,打算就地一个滚能保护自己多少是多少。
胡梦生嗷了一声,不管不顾的在空中扭腰改变了摔倒的方向,伸手臂狠狠得搂住了余情,还带着哭腔似的:“少主,小包子,千万别有事!要不大帅非扒我的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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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京城,天黑的极早,亮的极晚。这日已经到了黄昏,许康轶到了天黑视力就看不到什么,花折在身边的时候还好,照料的样样精心,花折去了太原这不到十天,许康轶经常觉得坐卧不宁,楚玉丰的军报每个时辰便回来一次:
“未时,楚将军没接到花公子,未接到辎重。”
“申时,未接到花公子,未接到辎重。”
“申时,楚玉丰将军发现走错了山口,正在找路。”
“申时,发现了夏吾骑兵的痕迹。”
许康轶觉得不详,不知道为什么,他骤然想到了四年前的时候,泽亲王当时贸然入关,先后触碰了东北驻军和安西军的军报网,事后他追查起来,往来的军报基本就是这个节奏。
他直接披衣出帐,问凌帅现在何处。
元捷答道:“王爷,这几天夏吾骑兵跑了,而且后来归顺收编的军队有些混乱,军心混乱戾气太重,在打架闹事,太原帮和河北帮打群架,已经死了几个人,见了不少血,互相不服眼珠子瞪得通红,裴将军和田将军几个有点弹压不住,凌帅刚才砍了几个带头闹事的,这会子正在和裴将军在大会议厅研究对策呢。”
许康轶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他掸了掸衣襟,直接转到了会议厅,刚到门口掀起了帘子正想进去,却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响:“轰!”
他正想凝神细听,第二声、第三声爆炸便接二连三的传来了,紧接着遥远又巨大的地震波卷着大地冲了过来,他扶着门框,犹如两足生根一样站稳了。
向屋内望去,却见凌安之和裴星元已经摇晃着站起来了,三人眼睛一齐睁大,说话异口同声:“情儿得手了!”
凌安之稳了稳心神,不敢多想余情是否逃了出去,他看了一眼许康轶,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胸口上,当即吩咐下去:“王爷,骑兵就位!所有人列队,开花炮、红夷大炮、投石机、盾牌手准备,马上总攻!”
天还没有黑透,许康轶、凌安之、裴星元、田长峰四人越众而出,冬夜的朔风吹亮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西北社稷军上下将士们年轻的脸。
这些脸有太多的共同点,他们全黝黑、全带伤,有的表情坚毅,有的面带迷茫。
凌安之不能带着迷茫的军队去打仗,他用视线丈量了一下京城追魂炮的射程,还打不着这些先头部队,当即命令所有军士整齐队形,军官带头,步履整齐,军步前进。
得弄出点动静来鼓舞士气才行,凌安之传下军令:“击鼓!放二十四声攻城炮,传达军令,全给我精神点,准备总攻!”
催魂的振动爆/炸声过后,铿锵的鼓声和炮声响起,大楚官军在城墙上探头探脑,无暇顾及到凌安之突然间懂礼貌了,进攻之前还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个个惊慌失措,刚才的爆破声,一听就是釜底抽薪的。
许康轶举起右手,示意社稷军三军安静,伸手向早就准备好的亲兵要过了三面崭新的荧光大旗和三张硬弓——
这是怎么样的神臂弓啊,全弓陨铁打造,暗纹涌动,最粗处粗如儿臂,放在地上足有到凌帅的肩膀那么高,弓弦被晚风吹的嗡嗡作响。
这怎么样的三面大旗啊,翼王的黑色王旗上绣盘龙,西北社稷军的军旗蓝底红字的军旗迎风招展,凌安之黄沙昆仑的帅旗大气磅礴,这三面大旗全有一人高,被当做弓箭搭在了翼王、凌帅和裴将军的神臂弓的弓弦上——
就算是有匣子弹簧借力,可如果不是绝世高手,谁拉得开此种硬弓?在全军将士不可思议的眼光下,许康轶、凌安之、裴星元箭指长空,弯弓满月,三面荧光大旗竟然就这么齐刷刷的越过了城墙,裹挟着社稷军的势气,射进了京城的月色中。
全军将士精神了不少,一齐发了一声呐喊:“万岁!”
凌安之直接戟指城墙,大声喝道:“兄弟们,京城内军备库已经爆炸,现在属于军备断绝,不能给官军反应的时间,三年东征,在此一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