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国公府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迅速关上,沈柏亦步亦趋的跟在顾恒舟身后,进了最东边的荆滕院。
刚进屋,顾三顾四便提了热水进来,顾三对沈柏的敌意很深,只是出于礼教没直接把沈柏赶出去,冷着脸提醒:“沈少爷,世子要沐浴了,客房就在旁边,请随我过去。”
热水还很烫,腾腾的往上飘着热气,出营之前顾恒舟才刚被周德山狠狠抽了一顿,哪受得了这个,沈柏连忙开口:“顾兄身上有伤,沐浴的水不能太烫,顾四你去打点冷水,再找点外伤药过来。”
沈柏的语气太过自然,顾四下意识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发觉不对,扭头紧张的看着顾恒舟:“世子,你受伤了?是谁伤的你?”
顾恒舟横了沈柏一眼,刚想说没事,顾淮谨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行远,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
顾恒舟眼神一凛,揪住沈柏的衣领把人摁进木桶。
第40章 暂时不考虑婚事
沈柏水性不错,但因为毫无防备,被摁进桶里以后呛得不轻,本能的要挣扎,顾恒舟托着她的脑袋让她喘了口气,冷声命令:“不想被丢出去就安分点!”
话落,顾淮谨跨进屋来,顾恒舟重新把沈柏按进水里,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面向顾淮谨,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声:“二叔。”
顾淮谨沉沉应了一声,上下打量顾恒舟:“宵禁时间早就过了,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顾淮谨在吏部任职,把昭陵的律法条文背得比谁都熟,顾恒舟性子冷淡,平日不是在校尉营就是在太学院,从没这么晚回来过,顾淮谨觉得反常,自然要过来看看。
顾淮谨是文官,顾恒舟越长大和顾淮谨的关系越生疏,这两年更是和周德山更亲近些,今晚的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顾恒舟直接一句话带过:“回城的时候出了点事,耽搁了。”
这话听着委实有点冷漠,顾淮谨气闷,正想好好跟顾恒舟谈谈,顾恒舟余光看见桶里冒了一串泡上来,心头一紧,抢先道:“二叔,抱歉这么晚惊扰大家,不会有下次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顾恒舟头一回这么积极的认错,顾淮谨被打了个岔,一时忘了刚刚想说什么,见时辰确实晚了,起身准备离开,顾恒舟立刻命令:“顾三,送二叔回去。”
顾三上前想送顾淮谨回自己院子,顾淮谨回过神来,扭头看着顾恒舟说:“对了,今日下了朝,沈太傅来了国公府一趟。”
顾恒舟意外:“沈太傅来国公府有何贵干?”
顾淮谨望进顾恒舟眼底,说:“也没什么,送了点请明前茶过来,说是之前教子无方,不小心冲撞了你,让你不要介意。”
顾恒舟不喜欢喝茶,这茶分明是沈太傅专门送个顾淮谨的。
顾恒舟抿唇不言,顾淮谨继续道:“行远,你母亲走得早,父亲又常年驻守边关,二叔不能眼看着你走歪路,这次的事我可以不修书告诉你父亲,但若从校尉营受训完出来,沈家少爷还这么离经叛道,二叔绝不能坐视不管!”
顾淮谨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带了些许狠意,顾恒舟神色微凛,冷声说:“我自会处理好此事,不劳二叔插手。”
顾淮谨习惯了顾恒舟冷淡的性子,表明态度以后又放软语气,说:“行远,我知道你向来很有主见,沈家少爷的事我可以不管,但你明年就要赶赴灵州上任,身边总要有个人陪着才行,下月初是你二婶生辰,有几家适龄的姑娘都会来参加,你跟周校尉告个假,正好回来看看。”
顾恒舟垂眸,眉目冷冽:“二叔,我说过了,暂时不会考虑婚事。”
顾淮谨一听这话就来气,拔高声音:“顾恒舟,你都十九了,不是九岁小孩儿,你自己不想考虑,也不为你父亲考虑?他膝下可只有你一个孩子!”
顾恒舟无动于衷,像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无妨,就算我不娶妻,顾家的香火也有二叔一脉续上。”
顾淮谨暴怒:“顾恒舟!”
顾恒舟眼眸冷淡,转身开始脱衣服:“时辰不早了,二叔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三上前把顾淮谨往屋外请,顾恒舟低头,看见一头在水中散开的头发,眼眸微缩。
第41章 衣服散了
等顾淮谨出了院子,顾恒舟立刻把沈柏从水里捞出来,人已经憋晕过去,浑身软绵绵的直往下滑。
顾恒舟捞着她的腰拍了两下她的背,沈柏吐出几口水,咳嗽两声恢复意识,本能的紧紧抱住顾恒舟大口大口呼吸,嘴上还不消停:“我的娘诶,差点憋死小爷了!”
她浑身都是湿的,冒着热气,头发水草一样黏在脸上,腰肢却极绵软,顾恒舟的衣服也被打湿大半,悬着的心稳稳落地,顾恒舟收回手恢复冷漠命令:“松手!”
沈柏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哪里肯这么轻易就撒手,抱着顾恒舟一个劲往他身上蹭:“顾兄,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谋杀我啊,我死是小,沈老头找你麻烦是大,万一再挑起文武官之间的骂战,那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顾恒舟太阳穴跳了跳,伸手揪住沈柏的衣领迫使她抬起头来,瞳孔却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沈柏穿的阿柴的衣服,阿柴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衣服穿在她身上本就宽大,泡了水再这么一折腾,衣服更是松松垮垮。
顾恒舟只揪住了沈柏的半边衣领,这么一扯,领口开了不少,纤细的脖颈、白皙光嫩的锁骨和小片泛着水光的肌理毫无征兆的撞进顾恒舟眼帘,沈柏的脸还被湿哒哒的头发挡着,顾恒舟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顾恒舟半天没说话,沈柏感觉不大对劲,三两下拨开头发,意外发现顾恒舟神色晦暗的盯着自己胸口,疑惑的低头,沈柏差点没尖叫出声。
衣服什么时候散开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在沈柏上一世见过不少大场面,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沈柏现在才十四,不知是不是前两年就开始用裹胸的缘故,胸口一直很平,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会儿领口虽然开了不少,实则并没有暴露什么。
若是突然揪住衣领反倒会显得大惊小怪引起顾恒舟的怀疑,还不如坦坦荡荡一些。
打定主意,沈柏抬起右手,直接把衣领从右肩拉下,露出小半边圆润的肩头,然后十分做作的冲顾恒舟抛了个媚眼:“顾兄,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
一脸的黑灰正顺着水往下淌,沈柏还抽疯似的不停眨眼睛,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顾恒舟身上,顾恒舟松开沈柏,面无表情的后退两步:“顾四,把他给我扔出去!”
沈柏只来得及拉好衣领,便被顾四抓着裤腰丢进客房。
不过顾恒舟没让顾三顾四苛待沈柏,不仅送了热水和干净衣服沐浴,还送了夜宵来,沈柏吃完打了个饱嗝儿,吹了灯躺到床上,听见顾三顾四走出院子,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跑过去敲顾恒舟的门。
顾恒舟以为是顾三顾四又回来了,直接应声:“门没锁,进来。”
沈柏推门而入,顾恒舟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中裤坐在床边,中衣半解,露出大半结实的胸膛,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瓷瓶,明显正准备上药。
沈柏咕噜咽了下口水,顾恒舟偏头看过来,凌厉的冷光四射:“你来做什么?”
第42章 顾兄难道不喜欢?
顾恒舟声音冷然,幽深的眸子紧盯着沈柏,沈柏收起心底那点不安分的心思,眨巴着眼睛特别诚恳的说:“我担心顾兄背上的伤不好上药,特意来看看,毕竟顾兄被周校尉罚,我也有责任。”
顾恒舟脸部线条冷锐,薄唇紧抿着,无声的抗拒,沈柏脸皮厚如城墙,只当看不见,慢吞吞挪到顾恒舟面前,说:“顾兄,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回校尉营,我保证只帮你上药,绝对不干其它的!”
沈柏竖起三指发誓,顾恒舟掀眸,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
一个只有十四岁、在太学院武修还总是倒数的小破孩儿,能对他干什么?
顾恒舟的眼神不加掩饰,完全没把沈柏当一回事,把药瓶抛给沈柏,微微侧身背对沈柏,算是同意让她帮自己上药。
沈柏唇角微扬,伸手把顾恒舟的衣服扒到腰间,然后愣住。
黄荆条极韧,天气热,顾恒舟穿的也少,周德山下手没留余力,顾恒舟背上有好几十道红痕密密麻麻的交错着,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渗出血来。
伤成这样,这人怎么能一声不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柏心疼得不行,鼻子控制不住的发酸。
顾恒舟等了一会儿发现沈柏没动静,正要回头看看,靠近左肩的肌肤被轻轻碰了一下,身体瞬间紧绷。
已经是深夜,白日的暑气消了不少,清亮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在他背上游走的指尖微凉,指腹圆润细滑,力道出乎意料的轻柔,掠过火辣辣的伤痕,激起细微的刺痒,痒意却从背上迅速蔓延到心尖。
喉结上下攒动了一下,顾恒舟清冷的开口:“沈柏,你再乱动一下,我就废了你这只手!”
那只手顿住,然后撤离,片刻后挖了清凉的药膏抹到背上。
药膏很快被体温融化变热,那只手也染上他的体温,变得越发滑腻勾人,顾恒舟感觉脑子里有根弦随着那手的游动绷得越来越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温热的呼吸逼近,然后一股凉风吹在背上,伤处火辣辣的感觉被凉意取代,很舒适,顾恒舟脑子里的那根弦却直接被绷断,发出嗡嗡的声响。
顾恒舟沉了脸,扭头一把抓住沈柏的手腕,微微用力,把人拽进怀里。
沈柏还保持着嘟嘴吹气的样子,不明所以的问:“顾兄,我以为这样你会舒服一点,你不喜欢吗?”
认真洗了脸,白皙脸庞重新露出来,头发还没完全干掉,沈柏没有束发,一头乌发如墨般铺散开来,有几缕缠到顾恒舟手上,异常的柔软顺滑。
因为惊愕,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眼尾发红,水光潋滟,像是心疼他受了伤,刚刚才哭过。
顾恒舟莫名觉得沈柏这双眼睛很邪性,像漩涡一样似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吸附进去,看得久了,身体里还会渐渐生出一股陌生的燥热。
沈柏上下两辈子,沈柏都没见过顾恒舟这样,心虚的咽了咽口水,正想推开顾恒舟站起来,顾恒舟突然伸手抚上她细弱的脖子。
“沈柏,你怎么没长喉结?”
第43章 就是要明目张胆的喜欢
沈柏,你怎么没长喉结?
这句话震得沈柏耳膜嗡嗡的,后背一个劲的冒冷汗。
她为什么没长喉结?因为她是女子啊,她要是长出喉结那不就成了怪物了吗?
顾珩的手还放在沈柏喉咙上,粗砺的指腹在喉咙处轻轻摩挲,微痒且充满危险。
沈柏的脖子太细太脆弱了,只要他想,大手用力收拢便能直接掐断。
沈孺修身为朝中重臣,若是故意指凤为凰,且不说背后是何用意,光是欺君大罪就够沈氏一族满门抄斩。
顾珩脑子里一刹那闪过很多血腥的画面,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冷煞残暴,沈柏眼睫颤了颤,像是被他吓到,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已经见沈柏哭过几次,顾珩根本不为所动,沈柏委屈的吸吸鼻子,泪汪汪的看着顾珩:“顾兄,你说我会不会……会不会是怪物啊?”
顾珩想过沈柏会狡辩,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
沈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伤心又无措,像只被兽夹困住的小鹿。
“顾兄,我娘是在先皇后的寝殿生下我的,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是男儿,可我到现在却还没长喉结,还喜欢上了顾兄,我会不会被人当做妖孽当众烧死啊?”
顾恒舟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怀疑被沈柏掐灭。
是了,这个小骗子是在先皇后寝殿降生的,先皇后贤德仁厚,绝不会容忍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而且宫里有那么多人看着,沈柏如果有问题,怎么可能完全掩人耳目?
顾恒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跟沈柏在一起待久了,才会冒出这么荒诞的想法。
当朝太傅的独子、太学院的混世魔头,怎么会是女儿身?
心底莫名有些失落,没等顾恒舟弄明白那失落的根由所在,沈柏抓着他的袖子用力摁了一下鼻涕。
顾恒舟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沈柏哭得越来越起劲儿,赖在他腿上幽幽的说:“顾兄,我确实没有长喉结,你把我抓起来吧。”
顾恒舟把沈柏掀起来,皱眉:“我为什么要抓你?”
沈柏根本不听顾恒舟说了什么,自顾自继续道:“我虽然是妖孽,但我还没有害过人,劳烦顾兄帮我请金山寺的高僧为我诵经超度,这样我下一世说不定能投生成一棵合欢树,在顾兄成亲那日为顾兄花开满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