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毫无防备,呛了一大口水,呼吸受阻,肺腑很快感觉到窒息的疼痛,她拼命地挣扎,却无法撼动暮客砂分毫。
快要溺死的时候,暮客砂又把她拎起来,沈柏本能的大口大口呼吸,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肺腑跟着揪疼,暮客砂把她丢到地上,冷冷的吩咐:“把他关起来,那些人应该还会回来找他!”
话音落下,立刻有两个人上前把沈柏架起来,沈柏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软软的被人拖走。
从花园穿出,绕过长长的走廊,沈柏被拖进一个地牢,地牢挖得有些深,刚进去沈柏便感受到一股湿寒的冷意,身上湿了大半,沈柏冷得打了个哆嗦,然后被人丢进一间牢房。
牢房不大,狭长且窄,仅容一人平躺站立,三面都是冷硬的石壁,剩下的一面是冷硬的石壁,逼仄的空间瞬间让人感觉到很强烈的不安和压迫感。
那两人把门上了锁立刻离开,沈柏捂着脖子坐起来,不舒服的咳嗽两声,喉咙痛得厉害,暮客砂刚刚要是再用一点力气,恐怕会直接把她的脖子拧断。
咳了一会儿,有一个驼背的老翁走到门口,透过铁门一寸一寸仔细打量她。
那老翁驼背很严重,像是背了一个龟壳,他脸上满是皱纹,头发却还是全黑,一双眼睛迸射出幽绿的冷芒,看得沈柏很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沈柏听见他低声说:“没意思,竟然是个带把儿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暮客砂经常往这里面丢女人,他对那些女人做了什么?
沈柏揉着脖子低头思索,老翁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地牢里空荡荡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却有着彻骨的寒冷。
沈柏脱下外衣拧干,又解开头发用衣服擦了擦,祈祷衣服能干得快一点。
长靴里还有两把匕首,沈柏现在不敢拿出来,先把牢房三面墙和地面都仔细摸了一遍,墙有点厚,地面也是硬实的岩石,除非她会遁地术,不然就只有打开牢门自己逃出去这一条路,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看守的人有多少。
沈柏决定按兵不动,在牢里原地蹦跶保持体温,慢慢捋今天发生的事。
暮客砂看样子是和那些祭祀长老一伙的,他敢无所顾忌的对顾恒舟和赵彻下手,说明他根本不在意东恒国和昭陵之间的邦交关系。
昭陵和东恒国只有一山之隔,若真的开战,战火最先波及的就是暮祀,暮客砂就算不为东恒国君着想,也该为自己着想,他为什么不怕?
沈柏陷入死胡同,蹦跶得越来越慢,开始仔细梳理上一世的记忆,体温又开始下降,一阵冷风吹来,沈柏打了个冷颤,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瞪大眼睛。
上一世在恒德帝五十寿诞之后,礼部曾上奏说睦州和东恒唯一的通道南恒栈道失火了,从那以后,东恒国和昭陵的往来便被切断,直到几年后,赵彻继位,命工匠重新修通两国才重新往来。
上一世没有沈柏帮忙出主意,礼部尚书吴忠义最终还是隐瞒了东恒国不会派使臣前来参加恒德帝寿宴的事,昭陵也没派人给东恒国送回礼,后来栈道被烧,正好解了吴忠义的燃眉之急,因为这对昭陵来说没什么损失,他硬是拖到恒德帝大寿之后才上报。
原本南恒栈道应该是在几个月前的现在就被烧毁了。
想到这一点沈柏已经不敢想象暮客砂到底想做什么了,他简直就是个疯子,竟然胆大妄为到敢擅自切断两国之间的联系!
沈柏一定要赶紧想办法出去,就算不能阻止暮客砂烧毁南恒栈道,也要在栈道烧毁之前,让赵彻回到昭陵,不然昭陵一定会乱套的。
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沈柏却不敢贸然行动,她必须冷静下来,耐心的观察地牢的守军情况,至少要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再行动,毕竟她要活着把这个消息送出去。
坐在这里干瞪眼其实很无聊,脑袋闲下来以后,沈柏便忍不住想到顾恒舟。
重活一世,她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护顾恒舟百岁无忧的,哪曾想才刚刚开了个头,就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要是这次他们都折在这里,她岂不是弄巧成拙害了所有人?
顾恒舟和周珏功业未成,赵彻别说成为名垂青史的明君,根本连帝位都来不及继承。
她就更惨了,只亲过摸过顾恒舟,还没来得及做其他,早知道那天晚上她就直接霸王硬上弓好了。
沈柏意难平,想到后面思想有点跑偏,因为一些刺激的画面老脸发烫,一时倒是不觉得冷了。
地牢没有日光,看不出过了多长时间,也没人送饭,沈柏只能通过自己的饥饿程度大概判断时间。
耐着性子等了将近四个时辰,沈柏终于忍不住了,把早就干掉的头发重新扎起来,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挪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撬锁。
这锁有些年头了,沈柏又很有经验,撬了一刻钟的时间便撬开了,锁门的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近乎死寂的地牢显得格外刺耳恐怖。
沈柏用手托住铁链,小心翼翼的打开铁门,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有人来,才猫着腰走出去。
城主府里面把守森严,还有个可怖的暮客砂,沈柏不敢往那边去,只能找其他出路。
往前走了一会儿,沈柏愣在原地,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这些细长的牢房是直接从石壁里凿出来的,她那个恰好在一个拐角,所以看不到其他,走过来以后,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人力挖出来的地牢,而是在一个巨大的天然石洞里。
石洞洞壁上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颗夜明珠,柔和的光亮将石洞照亮,沈柏看见整个石洞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她刚刚待过的牢房,乍一看有点像一个个石棺,让沈柏惊愕的是,很多牢房里,都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架。
有很多人死在这里,化成了骨头。
沈柏已经见过战场的尸山血海,但突然看见这么多人骨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暮客砂为什么修这样一个地牢?又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暮祀城中信奉的神明真的存在吗?为什么没有阻止这样的杀戮?让城中百姓惶恐不安的,究竟是邪祟还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沈柏后背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她握紧手里的匕首继续往前走,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到额头,沈柏抬手摸了一下,是水。
有活水是好兆头,沈柏给自己打气,又往前走了一截,有冷寒的风吹来,沈柏搓了搓手臂,感觉风力有点强劲,心头一喜,既然有通风口,那出口应该也不远了。
沈柏大步往前,然而越往前光线越暗,后面的石洞壁上没有夜明珠了,只剩下一片漆黑,像一头张着大嘴的怪兽,会把一切吞没。
身上的火折子被打湿了,没办法做火把,沈柏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后面的路也变得崎岖,全是湿滑的石头,沈柏摇摇晃晃,还是一屁股摔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手掌也被擦破了皮。
真是倒了血霉了,小爷一心为了天下人着想,一件坏事都没干过,老天爷你让小爷重活一次难不成就是为了逗小爷玩儿?
沈柏暗暗啐了一口,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正想揉揉屁股,冷不丁看见黑暗中多了很多双绿豆大小的,猩红如火星的不明物体。
身体控制不住的僵住,沈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那些红点却越来越多,少说也有好几百。
以前看过那些魔幻游志的描述涌入脑海,沈柏浑身的汗毛根根竖立,在听见一声粗嘎难听的叫声之后,扭头拔腿就跑,边跑边忍不住破口大骂:“暮客砂,我日你祖宗,你害了顾兄,还养一群破玩意儿吓小爷,小爷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路上走都走不稳,更不要说跑了,沈柏狠狠栽了一个跟头,膝盖磕得生疼,眼看那群怪物扑棱着翅膀要扑到她身上,一个清软的声音响起:“趴下,这里还有腐尸可以给它们吃!”
这声音有点耳熟,沈柏一时没响起,却下意识的照做,放松身体趴在地上。
那群怪物从她上面飞过,扑棱翅膀的声音很快停下,沈柏试探着抬头,看见那群怪物挤在三个牢房里面抢吃的。
有难闻的尸臭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沈柏扭头干呕了两下,扯下汗巾蒙住口鼻,迅速起身朝着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这个牢房旁边正好有一颗夜明珠,薄纱一样的光亮柔软的铺染开来,驱散刚刚冷寒可怖的阴霾,一个穿着红色纱裙的柔美少女站在牢房里。
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头柔顺的秀发挽成妇人发髻,额间贴着好看的五瓣莲花金钿,眉眼温和如水,从骨子里散发出端庄大气。
沈柏微微睁大眼睛,脱口而出:“皇后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苗若溪比沈柏更惊愕,疑惑的睁大眼睛问:“你叫谁皇后娘娘?”
沈柏整个人都乱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昭陵未来的皇后苗若溪,上一世赵彻让人重新修好南恒栈道,两个重新往来的第一年,苗若溪就被送到昭陵和亲做了皇后,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暮客砂的地牢里?
不过这会儿不是解释的时候,沈柏拿起匕首帮苗若溪撬锁,苗若溪看出她的意图,立刻说:“你不用管我,赶紧走,我是马上要嫁给暮客砂的城主夫人!”
沈柏撬锁的手一抖,第一反应是出离的愤怒,东恒皇室他爷爷的敢光明正大的给赵彻带绿帽子?
沈柏的怒气来得急,瞬间烧得眼睛雪亮,苗若溪被她眸底的怒火吓了一跳,低声解释:“我也是刚被送到暮祀的,暮客砂把我关在这里,我没帮他害过人。”
苗若溪生性纯良,被册封婉柔皇后以后,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待两位侧妃也很是宽厚,出了名的品性好。
若是苗若溪在此失身,第一夜没有落红赵彻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沈柏冷静下来,边撬锁边问:“你是东恒皇室的五公主对吧?护送你来的那些兵马呢?”
苗若溪不知道沈柏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坦诚的点头:“我的确是东恒国五公主,护送我的兵马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婢女跟着我,不过她们应该已经遭遇不测了。”
说到这里苗若溪的语气有些哽咽,染上悲伤,沈柏没时间安慰她,继续问:“护送你的兵马有多少人?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苗若溪叹了口气,压下情绪说:“一共有三十人,十日前就已经离开了。”
三十人也不多,而且已经走了十日,看来东恒国国君并没有要借此机会除掉暮客砂的意图,那上一世南恒栈道被烧毁后,暮祀城中都发生了什么,苗若溪又为什么会完好无损的回到东恒国,然后在几年之后嫁给赵彻呢?
沈柏脑子转得飞快,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手上再度用力,手里的锁被撬开,沈柏压下思绪,打开门对苗若溪说:“我发现山洞还有其他出口,我带你一起出去。”
苗若溪摇摇头:“我不走,我是主君赐给暮客砂的人,我不能走。”
你家主君以后还要把你赐给我们昭陵的新帝呢!
沈柏一把抓住苗若溪,不由分说的把她往外拉:“暮客砂就是个暴虐的杀人狂,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你们主君离这里这么远,他又不知道你逃没逃,怕什么。”
沈柏不知道上一世苗若溪为什么可以安然无恙,但这一世很多事都已经被改变了,沈柏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里。
苗若溪没有沈柏力气大,急得带了哭腔:“这是我的使命,你不能带走我!”
沈柏停下,扭头看着苗若溪:“什么使命?”
暮客砂是好色之人,苗若溪生得漂亮,又正值妙龄,这样的人被送到暮祀,暮客砂却没有第一时间享用她,而是把她关进这里,怎么看都不符合暮客砂好色的本性。
沈柏眼神犀锐,眸子在苗若溪身上上下梭巡,最后一口咬定:“你是你们国君派来杀暮客砂的?”
从刚刚苗若溪的反应来看,她根本不会武功,东恒国国君应该不会异想天开让她刺杀暮客砂,那就只有下毒。
可是哪里能藏毒?
苗若溪知道自己不说清楚沈柏就不会放手,低声说:“我们皇室有一种秘药,女子饮下后,再与男子欢好,便能将毒过渡到男子身上,让他暴毙身亡。”
难怪暮客砂没动苗若溪,他根本是早就识破了东恒皇室的意图。
苗若溪嫁给赵彻做了那么多年皇后,赵彻没有毒发身亡,说明此毒在没转移之前还是可以解的。
沈柏没有放开苗若溪,直接捅破:“你被送来第一天暮客砂没动你,以后也不会再动你,跟我走吧。”
沈柏刚说完,旁边又是一阵扑棱声,之前那个驼背的老翁出现,看着两人冷笑:“三日后就是城主的大喜之日,你们想往哪儿走?”
老翁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弓箭,箭尖瞄准沈柏。
沈柏把苗若溪护在身后,并不害怕,漫不经心的看着老翁:“老头儿,你年纪这么大了,还瞄得准吗?”
老翁不说话,直接放箭,沈柏拉着苗若溪避开,那一箭射到石壁上,火星迸溅。
沈柏丝毫不慌,舔了一圈牙笑道:“果然是一把老骨头了,动作这么慢,只怕连乌龟都射不中吧。”
老翁唰唰又是两箭,一箭被沈柏躲开,一箭被沈柏一脚踹开。
借着这个时间,沈柏拉着苗若溪来到洞壁凹进去的一块地方,正好可以暂时躲避一下。
沈柏摁着苗若溪一起紧贴着洞壁,有两支箭擦着他们的衣服飞过去。
沈柏暗中把匕首换了个头,只抓住刀尖,懒洋洋的开口:“小爷在太学院的武修虽然是最末的,但后来小爷为了心上人苦练箭术,练得一身百步穿杨的本事,今儿既然碰上了,就让你瞧瞧小爷的能耐!”
沈柏说完猛地站出来,锁定老翁的位置,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里的匕首掷出去!
老翁也看到了沈柏,搭着弓就要射箭,匕首却已经到了他面前,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已没有时间躲避。
下一刻,刀尖没入眉心,长箭飞出,却没之前的力道足,落在离沈柏四五步远的地上。
老翁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沈柏从长靴里摸出另外一把匕首拿在手里,看向苗若溪:“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把你打晕了扛着走?”
刚杀过人,沈柏的眸光比山洞里湿冷的寒气还冷,和之前的她很不一样,苗若溪莫名有点害怕,连忙点头:“我跟你走。”
山洞里那些怪物被老翁鲜活的尸体吸引,沈柏带着苗若溪快步往前走,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哗哗的水声传来,石洞深处竟然有一条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