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摇摇头:“单从脉象看不出来。”
沈柏抿唇点了点头,张太医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虽然觉得不大可能,还是问沈柏:“你觉得有人要害孙氏?”
沈孺修这些年在朝中虽然经常与人政见不同,但从来没与人吵得面红耳赤过,而且沈柏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傅嫡子,在瀚京兴风作浪这么多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怎么会有人盯上几乎足不出门的孙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柏知道张太医在想什么,没有过多解释,等李杉拿了炭火来,吩咐他想办法把孙氏这些时日吃的安胎药药渣和饭菜厨余找来。
李杉得命离开,沈孺修很快从外面回来,他身上穿着朝服,看样子是刚从宫里回来。
炭火烧起来屋里暖和了一些,沈孺修大步走到沈柏面前,刚想抱孩子,想起自己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又收回手,只巴巴地看着孩子。
沈柏刚生下来的样子他没见过,头一会儿看见新生儿,见孩子皱巴巴的,不由得问:“怎么这么丑?”
你是他爹,你说为什么这么丑?
沈柏翻了个白眼,张太医笑道:“刚生下来的孩子都这样,过几日就粉粉嫩嫩了。”说完拱手恭贺,“恭喜太傅,是个男孩儿。”
沈孺修眼睛亮起来,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么能不喜欢?
不过孩子被沈柏抱着,顾及到沈柏的感受,沈孺修带着讨好道:“我仔细看了看,这孩子的眉眼和柏儿这个哥哥还挺像的。”
你可拉倒吧,都不是一个娘生的,能有什么好像的?
沈柏一点也不相信这个说法,拿出刚刚写的那张纸递给沈孺修。
沈孺修接过很快看完,面色冷凝,对沈柏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柏儿不用担心。”
那是你娶进门的女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柏把孩子交出去,沈孺修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无措的比划两下,轻咳两声说:“柏儿,不然让这孩子在书韵苑多待几天吧,正好你们哥俩也培养培养感情。”
小爷跟这小屁孩儿才不是哥俩!
沈柏无语,执意要把孩子交出去,然而沈孺修快碰到孩子的时候,那小孩儿立刻哭起来。
孩子本来就没足月,这一哭便声嘶力竭,不仅小脸涨得通红,连身体都红起来。
沈孺修连忙后退,紧张道:“柏儿,你快哄哄他。”
这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
沈柏无语,见这孩子哭得都快撅过去,还是抱回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孩儿很快便不哭了,咂巴了下嘴睡得香甜。
张太医和沈孺修关系很好,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故意帮腔道:“小柏,这孩子是你亲手接生的,与你亲厚,你好好待他,日后他长成了,定是你的依靠。”
小爷能靠他什么,也就沈老头以后指着他养老送终吧。
沈柏翻了个白眼,幸好她现在不方便说话,不然沈孺修得被气死。
孩子在书韵苑安置下来,绿尖动作麻溜,傍晚的时候便找来一个憨厚敦实的奶娘给小孩儿喂奶。
绿尖出身风尘,选人的目光很毒,把人带回来之前还先去医馆诊治了一番,确定身体健康才带回太傅府来。
沈柏对孙氏突然动了胎气早产的事还有芥蒂,只让奶娘把奶挤到碗里,用银针验过以后才让绿尖喂给孩子吃。
小孩儿觉多,喝了奶很快就睡了。
书韵苑没有专门安置小孩儿的摇篮,沈柏让他和自己一起睡,晚上刚要熄灯睡下,外面传来哭嚷声,绿尖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对沈柏说:“是孙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她说孙姨娘醒了,想看看孩子,求少爷把孩子抱给孙姨娘看看,这会儿被李杉拦着进不来。”
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沈柏虽然没做过母亲,但很能理解孙氏想看孩子的心情,她微微点头,绿尖会意出去把知月叫进来。
知月一进门就冲沈柏跪下,哭着哀求:“少爷,求你把小少爷还给夫人吧,夫人这次伤了元气,精神很不好,若是看不到小少爷,夫人会垮掉的!”
这话说得,活似沈柏是那些世家大族里的恶毒主母,非要跟孙氏抢孩子。
知月不识字,沈柏拿笔写了字给绿尖,绿尖故意板着脸说:“少爷问你今日孙姨娘为何会动胎气?”
知月瞪了绿尖一眼,在她心里,孙氏是正正经经的太傅夫人,才不是什么姨娘。
绿尖一点也不怂,回瞪着她,催促:“少爷问你话呢,还不老实说?”
知月低下头,梗着脖子说:“奴婢不知,夫人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快到午饭时候突然就腹痛难忍,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家,奴婢们都吓坏了。”
沈柏眉目未动,绿尖叉腰怒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若是小少爷有什么闪失,你们负得起责吗?”
知月脑袋垂得更低,柔柔的说:“奴婢没能照顾好夫人,奴婢知错!”
这么容易就认错,这是不打算配合调查了?
沈柏看出知月的想法,也不白费精力,让绿尖叫李杉来把知月赶出去。
知月还想继续要孩子,才嚷嚷两声就被李杉劈晕带走。
屋里安静下来,绿尖又往盆里加了些炭,好奇的问沈柏:“少爷,你不是一向都不管孙姨娘院子里的事吗?如今你把小少爷带在自己身边,宣扬出去会不会不好?”
当然会不好。
她就是想看看,这事是孙氏自己在背后耍的小把戏还是背后有人助推,若背后有人,那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沈孺修来的?
沈柏落笔写下“无妨”二字,示意绿尖可以熄灯睡了,掀开被子和衣躺到床上。
上一世无缘见到这个世界的孩子,这会儿呼吸平稳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他的身体很软,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脆弱得像春日枝头刚冒出的嫩芽,轻轻一掐就能掐断。
沈柏轻轻摸了下他的脸,温暖的体温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脏,心尖控制不住的颤了颤,沈柏眼眶有点发热。
从她重生以后已经改变了很多事,周德山没死,瀚京校尉营也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这条新生命的到来给沈柏带来的触动更大。
她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顾恒舟的命运应该也能被她改写吧。
沈柏又往这孩子身边凑近了些,上一世明年暮春,镇国公会战死在远烽郡,不知是不是距离这个时间越来越近的原因,她有点不安。
上一世她只见过忽炽烈一面,并不熟悉忽炽烈的秉性,更不知道当初在远烽郡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她耍小心机,故意在练兵演练之后搞了些花样震慑忽玄和越西使臣团的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让忽炽烈打消带兵偷袭远烽郡的念头。
若镇国公还是战亡,远烽郡还是失守,之前做的这些对顾恒舟来说都失去了意义。
她不想再从顾恒舟脸上看见痛失至亲后冰冷无比的表情。
沈柏想得出神,胸口突然感觉有点烫,沈柏想起那是寒辰给她的面具,立刻从怀里拿出来。
绿尖已经熄了灯,屋里黑漆漆的,那面黑白相间的面具却散发出盈盈的橙光,那光很柔和,像是密密麻麻的裂痕覆满整张面具。
沈柏摸了一下,指腹下面的面具很平整,并不是涂抹了什么东西,而是面具自身散发出来的光。
沈柏觉得很神奇,旁边熟睡的孩子却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触发了空气里的某种神秘力量,橙光一下子大盛覆满整个面具,乍一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但并不烫手。
过了一会儿,橙光慢慢熄灭,像是燃烧之后慢慢变成灰烬。
沈柏直勾勾的盯着面具,在橙光完全熄灭之后,一缕橙光开始在面具上游走,它走的并不是直线,而是弯弯曲曲不规律的线条。
一刻钟后,面具上出现昭陵、东恒、北陵、南襄和越西几个国家的地图。
地图画完,北陵、南襄和越西国立刻熄灭,只有昭陵和东恒版块还亮着,昭陵中间有一小块儿还特别亮,沈柏回忆了一会儿才认出特别亮这块儿是瀚京。
沈柏见过很多天桥杂耍变戏法的人,但刚刚发生的一切明显不是变戏法,这个面具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如同东恒国传承数百年的祭祀一样,有着一般人不能理解窥知的神秘力量。
绿尖一个人睡在外间,在橙光最鼎盛的时候看到了一点光亮,怯生生的问:“少爷,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
沈柏没回答,把面具放到枕头下面,绿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只能压下不安睡了。
第二天沈柏起了个大早,亲自喂小孩儿喝了奶,把他交给绿尖,又嘱咐李杉好好守着院子,除了沈孺修,惜若苑的人谁也不能进书韵苑,然后才出了太傅府。
沈柏心里有疑问,本想借着带寒辰游瀚京的名头把人从宫里约出来仔细问个清楚,半路却遇到吴守信。
吴守信骑着马刚从城外回来,他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金银双丝绞祥云暗纹锦衣,墨发用发带高高束起,额间戴着一根暗金色抹额,看着比平日要俊朗帅气许多。
沈柏站在马下仰头看着他,眉毛微挑,吴守信翻身下马,好奇的问:“柏弟既然已经回了太傅府,今日东恒国大祭司离京,你怎么没去送送他?”
离京?
小爷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人会不告而别啊!
沈柏想也没想就要往吴守信的马上翻,吴守信捞住她的腰把她从马背上拉下来,皱眉道:“你要去追大祭司?他骑汗血宝马走的,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个时候你是赶不上他的。”
留下这么大个悬念就走了,存心想把人的胃口吊死吗?东恒国的历任大祭司难道都这么欠儿?
沈柏无语,恨不得能把寒辰揪过来胖揍一顿。
沈柏的表情很是郁闷,吴守信思索了片刻说:“柏弟可是有要事要问大祭司?我这几日正好无事,不若你修书一封,我替你追上去问问大祭司。”
这么玄乎的事,哪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沈柏摇摇头,人都已经走远了,想不明白就只能先搁在这儿呗。
心里装着事,沈柏没注意到吴守信还揽着她的腰没放,周围的人却都把目光朝他们看来,吴守信连忙松开沈柏,不自在的掩唇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听说昨日太傅夫人生了,恭喜柏弟,你有弟弟了。”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我娘生的。
沈柏翻了个白眼,表情并未好转,吴守信提议道:“今日正好碰上,不如我请柏弟去追鹤楼小酌两杯,如何?”
得了吧,小爷现在要忌口,什么都吃不了,酒更不能沾半滴,还能如何?
沈柏下意识的想拒绝,吴守信又说:“正好我还有话想与柏弟说,就吃一顿饭,耽误不了柏弟多少时间的。”
就这么锲而不舍,还真是有要事?
沈柏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吴守信高兴起来,翻身上马,而后朝沈柏伸出手。
沈柏刚要伸出手,一道冷厉的目光射来。
回头,顾恒舟骑着猎云就在不远处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
沈柏:“……”
第105章 撞破
顾恒舟的眼眸微眯,眼神冷冰冰的,隔着一段距离,刀子一样扎在沈柏手上。
沈柏感觉手腕有点疼,本能的缩回爪子。
吴守信眼底闪过失落,又有些意外,顾恒舟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顾恒舟策马过来,吴守信客套的打招呼:“世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顾恒舟垂眸觑了沈柏一眼,淡淡道:“我找沈少爷有点事。”
吴守信的表情僵了一瞬,知道今天不是跟沈柏说话的好时机,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
你不打扰我一会儿要怎么跟顾兄解释?
沈柏摁着吴守信的腿翻身上了他的马,从背后抱住他,吴守信的身体僵得厉害,顾恒舟的眼眸一点点眯起,泄出危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