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靡失神,心脏控制不住的跳动了两下。
若是他也能入这位贵人的眼,是不是也能被这个贵人带回京藏起来,再不过逢场作戏、强颜欢笑的事?
沈柏写的字玄音也看见了,他和扉靡有同样的想法,停下吟唱,身子一歪倒进沈柏怀里,抓着沈柏的手亲吻她的手背,媚眼如丝的问:“不知大人喜欢什么样的人?”
被玄音抢了先,扉靡也不甘示弱,拨开衣领露出小半白皙圆润的肩膀。
沈柏没有拒绝,男色当前却坐怀不乱,把手从玄音手里抽出来,在桌上写道:我喜欢说实话的人。
玄音躺在沈柏腿上,没有看见沈柏写了沈柏,扉靡却看得很清楚,表情一僵,干巴巴的问:“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柏把桌上的字擦掉,并不急着解释,只含笑定定的看着扉靡。
扉靡今年二十二,比沈柏年长八岁,他在风尘地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练就一身讨好人的本事,却从没见过像沈柏这般澄澈锐利的眼眸,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刀,会剖开人的皮囊拽出藏在里面肮脏不堪的灵魂。
一个十四五的少年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扉靡后背冒出冷汗,媚眼没了旖旎,喉咙有点发紧,但他不了解沈柏,不敢贸然说出沈柏想知道的秘密,只能硬着头皮说:“奴家是奉命来伺候大人的,只要能让大人高兴,不管大人问什么,奴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扉靡的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正准备解沈柏腰带的玄音听出来了,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回头看看他怎么回事,喉咙忽的一紧,沈柏单手扼住他的喉咙制止他的动作。
扉靡一惊,下意识的想站起来,慕容轩摁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警告:“老实点,不要乱来!”
扉靡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玄音乖乖躺在沈柏腿上,被沈柏掐着脖子呼吸有点不顺畅,却强装镇定的说:“原来大人喜欢粗暴一点的,奴家都可以配合的,现在需要奴家求救吗?”
“闭嘴!”慕容轩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替沈柏发问,“老实交代,谁派你们来的?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玄音说:“是魏大人让我们来的,大人不是喜欢男子吗?魏大人让我们来好好伺候大人,希望大人能玩得尽兴,我们的任务就是让大人高兴啊。”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没什么好怀疑的。
慕容轩皱眉,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话,沈柏握着玄音的手摁在头顶,在他腰上摸了一会儿,从腰带里面摸出一指宽的刀片夹在手里。
那刀片很细,刀锋泛着森冷的寒光,衬得沈柏的手指纤细柔弱。
正常的小倌都是以色侍人,怎么会在身上夹藏凶器?
慕容轩惊愕,根本不知道沈柏从哪儿看出两人身上藏着刀片,他学着沈柏的样子在扉靡腰上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刀片,却找到两根指长的银针。
罪证当前,玄音和扉靡的脸色俱是一变,沈柏把刀片放到玄音脖子上,刀锋极利,玄音的白皙细长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沈柏再稍稍用力一点,就能把他的血管直接割断。
沈柏素手一翻,刀片在她指间灵活的反转了几下,她反手要割玄音的脖子,扉靡紧张的开口:“不要!”
沈柏的手应声停下,刀片在离玄音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沈柏掀眸看向扉靡,扉靡说:“的确是魏大人让我们来的,但魏大人除了让我们讨好大人,让大人尽兴,还交代我们寻找机会趁大人不备杀了大人。”
慕容轩紧张起来,一招擒拿把扉靡摁到桌上质问:“你们是杀手?”
扉靡摇头:“我们不是杀手,我们确实是青楼小倌,一点武功都不会,魏大人之所以会选我们对大人动手,是因为人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戒备是最低的,就算我们不会武功也很容易得逞。”
沈柏丢了刀片,在桌上写了一句问:魏巡许了你们什么?
扉靡说:“魏大人说,这件事成功后会给我们一人二百两白银,帮我们脱离奴籍,伪造新身份,远离漠州去淮南开始崭新的生活。”
这个条件对所有身处风尘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
不过沈柏好歹是恒德帝亲自下旨从瀚京派来的钦差大臣,只用区区两百两就想要她的命,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足够多,鬼也可以做墙头草。
沈柏毫不犹豫写道:魏巡答应给你们的,我可以比他多出两倍,如何?
扉靡和玄音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大敢相信沈柏的话。
沈柏放了玄音,找了纸笔写下对整件事的分析:你们既然知道我是从瀚京来的,便该知道我身份绝非一般,你们若当真听魏巡的话杀了我,漠州城里怎么都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与你们有关,魏巡就算真的帮你们伪造了身份,你们的容貌却不可以改变,为了搪塞京里,魏巡必然会让人画出你们的画像,在昭陵境内发布通缉令捉拿凶手,你们改名换姓难道是为了过上躲躲藏藏的流亡生活?
沈柏一句中的,分析直切要害,话也说得很直白,玄音和扉靡神情一肃,沈柏又继续写道:魏巡能信守承诺只是最好的情况,你们可知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沈柏没有直接点明,玄音和扉靡却都在瞬间想到她在暗指什么,顿时感觉头顶悬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手心盗汗。
最坏的情况自然是魏巡不守承诺,等他们杀了沈柏,再派人杀了他们灭口,这样这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魏巡也能结案给上面一个交代了。
玄音和扉靡既然能被魏巡挑选做这种事必然不是蠢笨之人,沈柏给了他们一点消化思考的时间,然后才问:如何?考虑好了吗?
玄音和扉靡被沈柏策反,两人都是在风尘之地磨练了多年的人,比慕容轩好用多了,用过午饭,又睡了个午觉,沈柏这才拥着慕容轩,带着两人走出追云楼,去北通河边看祭祀。
追云楼离祭祀点不远,沈柏没坐马车,直接带着三人走路。
玄音和扉靡都是城里非常出名的小倌,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沈柏和慕容轩身后,惹得路人也都好奇的看着沈柏和慕容轩,没想到这两个俊俏的小郎君竟然好男风。
沈柏上下两世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多了去了,并不在意这些,慕容轩却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脸黑得跟死了全家似的,倒是吓退了不少人的目光。
四人一起往祭祀的方向走,快到的时候前面人群却发生骚动,有人吓得后退,沈柏却丝毫不怕,揽着慕容轩拨开人群走到最里面,发现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打扮的人蓬头垢面的坐在祭祀台上,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上面的祭品。
那人手脚都有很严重的冻伤,手指脚趾都鲜血淋漓,空气中还隐隐有他身上飘出来的恶臭。
人群是被他身上的臭味逼退的,沈柏听见周围的人在低声议论。
“这是哪儿来的疯子,祭品也敢吃?”
“谁知道啊,最近发了洪水,城外在施粥,城里的乞丐都去抢粥喝了,谁知道他是从哪儿跑来的?”
“看他手脚冻成这样,该不会是从很远的地方逃难过来的吧?”
“这可不好说,反正离他远一点比较好,他身上那么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怪病。”
讨论到最后,这些人的语气带了嫌恶,祭台上那人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塞了两个馒头到怀里,扫了一圈,朝一个带着小孩儿的妇人冲过去。
妇人和小孩儿胆小,吓得惊叫一声躲开,人群跟着让开一条道,那人撒丫子跑远。
所有人最关心的还是祭祀,并未在意这个疯子,沈柏让跟在暗处的两个禁卫军跟上那个疯子,观看完祭祀才带着慕容轩和玄音、扉靡回到追云楼,刚进包间便听见一声细弱的如同幼兽无辜的低吟。
循声望去,包间地上坐着之前偷吃祭品的人,那人还是一身脏兮兮的样子,只是头发被拨开,小脸被擦干净了些,勉强露出原本的容颜。
那张脸还很稚嫩,脸上布满惶恐不安,和沈柏记忆中那个身着大红嫁衣、顾盼神飞的女子截然不同。
沈柏僵在原地,感到一阵无以加复的心痛。
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遇到顾恒舟多年以后的妻?
第128章 顾兄来了
“这就是刚刚那个疯子?”
慕容轩好奇的问,看见被擦干净的白净小脸,一时没办法把眼前的人当成疯子。
负责拦人的禁卫军对沈柏说:“属下一路跟着她,她的确就是刚刚的人,不过不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竟然是女子?
慕容轩惊愕的瞪大眼睛,又仔仔细细把眼前的人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这人的骨架很小,明显比男子要瘦弱许多。
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带着这么重的伤,还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这里,之前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慕容轩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你为什么孤身一人出现在漠州?”
女子怯懦警惕的看着慕容轩,紧紧抱着双腿,身子不住发抖,明显很害怕,慕容轩见了连忙说:“姑娘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慕容轩语气诚恳,表情认真,女子盯了他看了半晌,弱弱的说:“我叫小秋,我没有家人。”
沈柏悬着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握紧,然后放开。
小秋。
她果然没有记错,这名女子就是顾恒舟上一世八抬大轿娶的正妻苏潋秋。
苏潋秋是当今太医院院首苏元化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明齐二年秋,她和顾恒舟一起回京,与苏元化父女相认,此后一直以军医身份随军陪在顾恒舟身边,直到明齐三年秋至,被赵彻赐婚风光大嫁。
上一世沈柏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顾恒舟身边多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姑娘,这姑娘性情温和良善,还有一手上好的医术,她陪着顾恒舟出生入死,救过军中许多将士的命,更多次将顾恒舟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做世子妃。
苏潋秋行事低调,常年在军中治病救人,偶尔和顾恒舟一起回京也都是待在国公府里,沈柏平日在京中可以对其他人嬉皮笑脸,甚至会调戏小姑娘,却不敢对苏潋秋造次,就算因为顾恒舟的关系见过苏潋秋几次,沈柏也只是规规矩矩的远远看着,几乎没和苏潋秋说过话。
沈家少爷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名声不好,怎么敢和苏姑娘这么纯良无害的人走得太近,累了她的名声?
往事如同巨石沉甸甸的压在沈柏心头,她暗暗叹了口气,吩咐那个禁卫军去找大夫来给苏潋秋治伤,让伙计送上热水和干净衣服给苏潋秋沐浴。
在场的都是男子,沈柏带头把其他人带出房间,让苏潋秋自己沐浴换衣服。
半个时辰后,苏潋秋换上干净衣裙把门打开。
柔软的秀发湿漉漉的披在检测,苏潋秋清丽好看的小脸完全显露出来,只是太过瘦弱,有点脱相。
苏潋秋看出沈柏是这么多人里面地位最高的,冲沈柏福身行礼,红着脸软软的说:“我收拾好了,谢贵人搭救。”
沈柏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客气,让小二把脏水抬出去倒掉,大夫也被请来了,沈柏让大夫进去帮苏潋秋诊治,慕容轩想跟着进去,沈柏伸手拦下。
慕容轩不满皱眉,问:“你拦着我做什么?”
沈柏翻了个白眼,在他掌心写下:男女授受不亲。
慕容轩跟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指着沈柏问:“就你,还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是男男授受不亲才对吧!
后面那句话慕容轩没有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的表达着这个意思。
沈柏的男女之防意识的确不怎么强,但那也是分人的,现在这个人是苏潋秋,她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越矩。
苏潋秋身上的冻伤有很多处,而且都很严重,大夫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帮她检查完上好药,擦着汗打开门让沈柏他们进去,叹着气对沈柏说:“这位姑娘身上的冻伤很严重,身体万万不能受寒,已经溃烂流脓的部位需要精心清洗上药,若是伤口发炎腐烂,后果不堪设想。”
沈柏知道治理冻伤是个精细活,颔首点点头,认真记下大夫叮嘱的注意事项,让玄音和扉靡送大夫回医馆,顺便再多抓点药回来。
等人走了,沈柏把门关上,拿了纸笔写字问苏潋秋:小秋姑娘是从什么地方到漠州的?今日看上去如此狼狈,可是路上遇到了歹人?
沈柏模样清俊,衣服看着也很华贵,却用纸笔写字,苏潋秋飞快的抬眸,又惊又怕的看了她一眼,沈柏温和的笑笑,写下解释:小秋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前些日子舌头受了点伤所以暂时不能说话,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苏潋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似乎对自己的揣测感到很惭愧,紧张的道歉:“对……对不起,我不该乱想贵人的。”
苏潋秋看上去还是很害怕,沈柏的心情也很复杂,这会儿也不想追问太多,索性写道:我叫沈柏,是当朝太傅沈孺修的嫡子,奉谕令到漠州治理水患的钦差,目前住在州府府上,小秋姑娘先随我到州府府上住着把伤养好再说吧。
沈柏直接表明身份,苏潋秋看着纸上的字句,眼睫不住颤抖,过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想起身行礼,沈柏虚扶了她一把,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礼。
苏潋秋再抬眸看她的时候眸底泛起盈盈的水光,哽咽道:“小秋谢沈大人搭救之恩!”
沈柏温和的笑笑,带着苏潋秋下楼,把马车让给她一个人坐,自己则带着慕容轩骑马跟在后面,瞬间从钦差大人变成护卫。
慕容轩和沈柏认识的时间不过短短两日,对沈柏还不算完全了解,却也直觉这不该是沈柏的行事风格,故意觑着沈柏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该不会对人家小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你才对人家有非分之想,你们全家都对人家有非分之想!
沈柏不理慕容轩,到了州府大门率先翻身下马,考虑到苏潋秋脚上的冻伤也很严重,打算让府上的下人找竹椅来把苏潋秋抬进去,然而刚进门就和魏巡面对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