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舟说完夹了马腹要走,沈柏扑过去耍赖似的抱住猎云的脖子。
顾恒舟及时勒了马缰绳,皱眉问:“你的男宠还在医馆,不等他一起?”
沈柏摇头。
什么狗屁男宠啊,那都是骗别人的,我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顾兄一个人!
顾恒舟绷着脸不说话了,沈柏把他最细微的表情都拿捏得死死的,知道他这是动摇了,连忙放开马脖子,抓着马鞍熟练的上马,然后一把抱住顾恒舟的腰。
也就几天没见,顾兄的腰似乎越发强劲有力了。
沈柏贴着顾恒舟的背感觉浓浓的心安,唇角止不住的上扬,觉得漠州的空气似乎都比前两日更清新香甜了。
沈柏没皮没脸,把顾恒舟抱得很紧,顾恒舟浑身僵了一瞬,感觉到四周不断投来诧异探究的目光,掀眸望去,那些人全都吓得立刻低下头去。
昭陵民风开化,就算两个男子同骑一匹马有些奇怪,一般人也不会联想太多。
顾恒舟眉头紧锁,轻夹马腹往州府方向走,然后听见街边有人小声议论。
“这个小郎君又是谁啊?看着这么仪表堂堂,怎么也被钦差大人看上了?”
“说得是呢,这个小郎君容貌超群,周身散发出来的贵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今天一早我还看他带着兵马从城门口进来,想来身份不低,怎么也做风尘小倌的营生?”
“这个钦差大人已经找了咱们漠州最有名的两个小倌作陪,还强要了一个小郎君,听说刚刚那个小郎君都为他寻短见了,结果一扭头他有勾搭上别人,真是作孽哦!”
猎云不疾不徐往前走着,道路两边还有各种摊贩儿的叫卖声,但那些人的议论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入顾恒舟耳中。
他的眉心紧锁,眉尾轻轻颤动着,拽着马缰绳的手越收越紧。
他才几日没看着这个小骗子,她就在漠州公然招小倌,还干起了强要别人的事,还真是有够超乎他的想象!
顾恒舟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寒,沈柏的耳力没有顾恒舟好,只隐隐约约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心虚得不行,只盼顾恒舟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两人一道回了州府,魏巡已经把禁卫军安顿好,把赈灾款都锁进府衙库房,他打探到了顾恒舟的身份,着急忙慌的赶回家,让厨子赶紧烧一桌好菜好饭出来给顾恒舟接风洗尘。
顾恒舟到底比沈柏的身份要高不少,魏巡吩咐下去以后便一直在大门口守着,见沈柏和顾恒舟回来,立刻赔着笑迎上去,说:“殿下可算回来了,下官已经吩咐厨子准备午膳,殿下先随下官到前厅稍事休息,喝杯热茶解解渴,很快就能吃饭了。”
魏巡语气殷勤,顾恒舟不大喜欢他的态度,淡淡道:“不必铺张,吃点家常便饭即可。”
魏巡连连点头,一看顾恒舟就知道他生性冷淡,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又说:“殿下日夜兼程定然累了,不如先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累,然后再谈其他事?”
沈柏心里急着向顾恒舟解释,听见这话有点焦灼,顾恒舟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而后冲魏巡温和笑笑,点头道:“也好。”
魏巡立刻让人带顾恒舟去东院沐浴更衣,沈柏想跟上,被魏巡拦住,意味深长的提醒:“世子殿下要去沐浴更衣,府上自然有人伺候,大人就不用跟去了吧。”
顾恒舟没有管沈柏,跟着下人走远,沈柏伸长脖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之后才背着手走进前厅,下人帮她倒了一杯热茶,沈柏端起来喝了两口润嗓子。
魏巡在上首坐着,见沈柏频频看着门口,心底闪过了然,暗道这位沈少爷胆子不小,竟然真的倾慕世子殿下,也不怕镇国公挥着大刀砍了他的脑袋。
就这么沉默的坐着也挺尴尬的,过了一会儿,魏巡假装关切的问沈柏:“方才那群刁民在府衙闹事,大人没受伤吧?”
出事的时候你躲得比谁都快,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关心,要是真有什么事这个时候尸体都凉透了。
沈柏腹诽,面上一派无辜,笑着摇摇头。
“没事就好。”魏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大人是奉谕旨到漠州的,要是在漠州城中出了什么事,下官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魏巡面色沉痛,很是惭愧不安,比那戏台子上唱戏的台柱子表演得还要深刻动人。
沈柏面上笑得更和善,摆摆手示意魏巡大可不必如此,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
沈柏说不了话,只能靠手势和面部表情跟魏巡沟通,经过这么几日,魏巡竟然很习惯了,毫无障碍的跟沈柏说了一箩筐冠冕堂皇的话,沈柏面上一直含笑,配合着魏巡,魏巡聊得很是愉快。
与此同时,顾恒舟跟着下人一直往前走,下人事先得了吩咐,故意带顾恒舟路过北院,玄音和扉靡今天没出门,按照沈柏的吩咐在屋里抚琴吟唱。
顾恒舟远远地便听见靡靡的琴音和男人沙哑魅惑的声音,他大概猜到弹琴唱歌的是什么人,却一直没有主动开口问询,最后还是领路的下人先忍不住,叹了口气,故作随意的说:“打扰世子殿下了,这里是钦差大人住的院子,听说钦差大人喜欢男子,院子里住着两个他从风尘地带回来的两个小倌,这两人没事就喜欢弹琴唱曲,还都唱的是些淫词艳曲,污了世子殿下的耳朵真是不好意思。”
顾恒舟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没看到那两个小倌长什么样,只看到两棵光秃秃的枣树,淡淡的问:“这两个人和钦差大人一直同住?”
那个下人点头:“是啊,都住了好些时日了,除了这两个人,钦差大人还特别喜欢一个叫阿轩的小郎君,大人每天都要带阿轩出门,夜里回来便与这两个小倌一起折腾到半夜,大人花钱也大手大脚的,给这三个人买了不少礼物呢。”
不仅同住,还花钱给人送礼物。
顾恒舟唇角轻轻扯了一下,薄凉的笑意一闪而逝,比刀刃折射的冷光还要森寒。
告状这种事,一开始不能说得太多,不然就显得太刻意了。
下人点到即止,带顾恒舟去了东院,热水和干净衣服很快送到,顾恒舟脱下甲衣快速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一身黛蓝色绣飞燕锦衣出门。
府上的人都知道镇国公世子来了,北院的人自然也都得了信。
风尘之地的人,看过的戏文听过的小曲是最多的,玄音和扉靡沦落到风尘之地,对镇国公的威名早有所闻,一直很敬仰这样的人,听说顾恒舟来了,都忍不住想看看镇国公世子是怎样的人物。
两人收拾妥当,提前躲在东院到前厅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便看见一个黛蓝色身影缓缓走来,那人腰背挺拔如松,步子迈得很大,行走之间皆是浩荡的正气,仿佛天地间最粗壮的不可撼动的大树。
玄音和扉靡暗暗心惊,只觉得普天之下,能配得上铁骨铮铮这四个字的人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少年郎了。
玄音和扉靡自以为躲得很好,却不知道顾恒舟早就看到了他们,在他们偷偷观望的时候也在打量他们。
顾恒舟之前没接触过小倌,甚至连风尘女子都接触得很少,但看见玄音和扉靡的第一眼,顾恒舟就知道这两个人身上有着和一般男子截然不同的东西,他们的容貌和寻常男子并无不同,但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违和的柔媚,那是常年混迹风尘,讨好别人才会磨练出来的东西。
顾恒舟拧眉,心里有点不适,过去十八年他接触的都是军营里的糙老爷们儿,唯一一个接触多一点的女子还是个喜欢女扮男装的,那小骗子扮男子扮得极好,大多数时候比这两个人还要有男子气概。
玄音和扉靡被顾恒舟浑身的气势吓到,没等顾恒舟走近便找地方躲了,顾恒舟也没戳穿两人,直接回到前厅,一进门就看见慕容轩坐在沈柏旁边,沈柏笑得一脸灿烂,正在给他喂茶。
沈柏是背对着顾恒舟坐的,没有发觉顾恒舟的到来,魏巡站起来,殷勤的说:“饭菜已经好了,殿下快坐!”
沈柏手抖了一下,洒了慕容轩一胸口的茶,好在茶已经放温了,慕容轩没有被烫到,飞快的拿袖子擦干。
沈柏放好茶杯,顾恒舟走到主位坐下,碍于魏巡在场,沈柏不好解释,只能规规矩矩的坐着。
魏巡知道沈柏喜欢顾恒舟,有意让顾恒舟厌恶沈柏,夸张道:“阿轩的衣服打湿了,这个天气容易感染风寒,沈大人可要带他去换身衣服?”
慕容轩刚要答应,沈柏捂了他的嘴,笑着摇头。
感染风寒病死他算了,换什么衣服?
沈柏腹诽,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他不冷,就是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慕容轩拉下沈柏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恒舟冷声开口:“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恒舟针对的是慕容轩和沈柏的行为,眼睛却一直钉在沈柏身上,沈柏立刻收回手。
顾恒舟周身气息冷沉,面上却正气凛然,一看就让人觉得非常可靠,慕容轩心念微动,咽下到嘴边的话,保持沉默。
下人很快送上丰盛的饭菜,魏巡特意让人开了一坛陈年女儿红,酒香四溢,沈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女儿红至少窖藏了五年,酒香浓郁纯正,实在诱人。
魏巡献宝似的对顾恒舟说:“这是下官特意珍藏的好酒,虽比不得京中的御酒,还请世子殿下不要嫌弃。”
顾恒舟说:“我酒量不好。”
魏巡说:“下官知道,下官只是想让世子殿下尝一尝味道,不会灌世子殿下的。”
魏巡一脸期盼,活似这坛酒是专门为顾恒舟准备的。
顾恒舟看着性子冷,实则最没办法拒绝别人这样的请求,犹豫了一下颔首应下,魏巡连忙帮他倒了满满一碗酒。
沈柏是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的,若是遇到这种情况,顶多抿一口卖魏巡一个面子,顾恒舟却很豪气,直接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
魏巡问:“世子殿下,如何?”
酒是好酒,只是入喉有点辛辣,顾恒舟眉心微皱,片刻后才说:“好酒。”
魏巡又帮忙倒了一碗,热切的介绍这酒的酿造工艺。
顾恒舟又喝了一碗,魏巡边说边帮忙倒酒,沈柏起身拦下魏巡,盛了一碗汤放到顾恒舟面前。
顾恒舟酒量本就不好,还空腹饮酒,照这么下去,再喝一碗怕是就要醉了。
看见沈柏的动作,魏巡一拍脑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对对对,殿下你先喝点汤养养胃,还是沈大人细心,下官方才疏忽了。”
魏巡说着把酒坛子放到一边,顾恒舟看了沈柏一眼,把那碗汤放到旁边,并没有要喝的意思,然后看着魏巡问:“今天州府府衙的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闹事的人有好几十,都是城中的百姓,顾恒舟来不及问清楚来龙去脉,先让禁卫军把他们都关进牢房。
“事情是这样的。”魏巡说完先看了沈柏一眼,似乎担心沈柏不让他说话,顾恒舟没看沈柏,沉声道:“我问的是魏大人,魏大人看她做什么?”
魏巡收回目光,认真的说:“回世子殿下,沈大人奉陛下谕旨来漠州治理水患,准备在城北的百鬼坡埋炸药修建沟渠把北通河的河水引到沼泽地去,这个工程不小,按照沈大人的吩咐,下官在城中贴出告示征召义工,今天这些百姓都是来应征的。”
顾恒舟眼神冷锐,问:“既然来应征都是好事,为什么会有人闹事?”
魏巡面露难色,故意含含糊糊的说:“的确是好事,这些百姓一大早就在州府府衙外面排队了,但沈大人一看就要让下官把他们赶走,这些百姓不服气,便闹起来了。”
魏巡掐去重要部分,好像沈柏故意刁难,无缘无故就要赶人走似的。
顾恒舟眼眸微眯,直觉魏巡隐瞒了什么,慕容轩憋不住,气愤地说:“来应征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不能用,留着他们只会浪费粮食拖延工期,难道我们还做错了?”
慕容轩这句“我们”说得相当自然,顾恒舟淡淡的扫过他的脸,慕容轩莫名觉得这眼神带着三分敌意,没来得及细想,魏巡叹着气道:“虽然都是些老弱病残,但他们想为朝廷效力的心是真的,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未免太打击这些人的积极性了。”
魏巡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沈柏的决断有问题。
慕容轩皱眉,还想为沈柏辩驳两句,顾恒舟开口:“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这些事明日再说吧。”
顾恒舟发了话,魏巡和慕容轩都安静下来,四人默不作声的吃饭。
沈柏舌头有伤,心里又装着事,喝了两碗汤就不吃了,眼巴巴的看着顾恒舟吃,只想让顾恒舟赶紧吃完好跟他把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
然而事与愿违,没等顾恒舟吃完饭,玄音便哼哧哼哧的跑进前厅,紧张的说:“大人,小秋姑娘不见了。”
沈柏心头一紧,顾恒舟放下筷子看着玄音问:“哪个小秋姑娘?”
第130章 沈大人,世子殿下找你
顾恒舟的气势太强,玄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求助的看向沈柏,然而沈柏舌头受着伤,这会儿也是有口难言。
沉默了一会儿魏巡开口说:“世子殿下,是这样的,前几日沈大人带阿轩他们出去游玩,无意中发现这个叫小秋的姑娘孤身一人,很是可怜,便做主将她带回府中,这些时日一直让人好生伺候着,下官记得小球姑娘身上还带着伤,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魏巡意有所指的看了沈柏一眼,只差正大光明的说沈柏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顾恒舟没理会魏巡的话,看着沈柏说:“她长什么样,画出来,我让禁卫军去城里寻人。”
沈柏点点头,发现顾恒舟到漠州以后的欣喜被冲了个干干净净。
顾恒舟这次是来了漠州,但不可避免的,他也会提前认识苏潋秋。
上一世苏潋秋是顾恒舟明媒正娶的妻,陪着顾恒舟出生入死,这个身份摆在那儿,沈柏不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潋秋,连顾恒舟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下人奉上纸笔,玄音主动帮忙研磨,沈柏熟练的提笔作画,半个时辰后,苏潋秋的肖想便出现在眼前。
慕容轩和魏巡都很意外,没想到沈柏竟然还有这么娴熟的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