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顾兄,我和小秋姑娘不一样。
顾恒舟问:“有什么不一样?”
小秋是姑娘,我是……
沈柏想说自己是男子,要落笔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一大滴墨在纸上晕染开来。
沈柏有点失神,这一世顾兄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了,她不能再正大光明的说自己是男子了。
顾恒舟就站在旁边看着她,问:“你是什么?”
沈柏画了个符号,又加了一个字,改口道:我也是姑娘,我也柔弱。
沈柏写完,扭头腆着脸冲顾恒舟笑笑。
顾恒舟抽走她手里的笔,把那张被墨迹沾染的纸用火折子烧了,吩咐沈柏:“研磨。”
沈柏乖乖研磨,顾恒舟没避着她,提笔给镇国公写了一封信,信中原原本本说了小秋刚刚说的事,然后详细问了那个失掉一条腿的少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信的最后,顾恒舟告诉顾廷戈,自己要在漠州多待一段时间,好查清楚远烽郡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单凭苏潋秋一人之言便草率做出决断。
顾恒舟写完信,把信纸放到一边等墨迹晾干,沈柏拿了一张空白的纸给顾恒舟提议:顾兄,你要不要再请镇国公向陛下求个旨,把兵符暂时给你呀,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也好调动附近的兵马应对啊。
写完这封信,顾恒舟周身的气息都很凝重,他睨了沈柏一眼,问:“你觉得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最坏的情况自然是忽炽烈带兵攻城,上一世顾廷戈就是死在忽炽烈手上的,这一世顾恒舟还没上过战场,如果和忽炽烈对上,沈柏不确定顾恒舟会不会赢。
不过这种情况不能直说,沈柏只能先分析最好的情况,苏潋秋可能在撒谎,远烽郡的情况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叶明山为了让恒德帝大寿过得安心,故意压下远烽郡发生的一些事不肯上报。
沈柏把两种情况都列出来,着重分析了最坏的情况,最后写道:顾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京中现在还有使臣团在,而且朝堂之下暗流涌动,为了陛下的安危,国公大人暂时肯定不能离京,若是越西敌军看中这一点在这个时候发动袭击,没有兵马应对是会出大乱的。
昭陵的国力还算强盛,顾廷戈回京前还打了一场胜仗,灭了越西人的气焰,他们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进攻远烽郡?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顾恒舟觉得沈柏有点过于杞人忧天,沈柏也知道对从军之人来说,兵符的分量有多重,她想了想只能退一步,在纸上写道:顾兄,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最终做决定的是国公大人和陛下,若是他们也觉得不可行,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你说对吧?
从围猎到东恒国之行,再到工部的改革,沈柏每一步都走得出人意料,却又确实是在为昭陵着想。
顾恒舟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沈柏,把这句话加在信的最后。
沈柏亲眼看着信纸装进信封用蜡油密封,顾恒舟召来禁卫军,叮嘱他一定要把这封信亲自送到镇国公或者陛下手上。
禁卫军离开,顾恒舟恢复冷漠,掀眸对沈柏说:“罚站还没结束,出去!”
沈柏没急着出去,提笔又写了一句话,拿起纸给顾恒舟看。
她问:顾兄,上次你是不是也没有喝醉啊?
顾恒舟眸光微闪,反问:“上次是哪次?”
就是在行宫你在冰湖上亲我那次。
就是……我说现在的我其实是被你一点点教出来的那次。
沈柏抓紧手里的纸,突然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如果顾恒舟承认他没有喝醉,她该怎么解释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第133章 南襄国五皇子
沈柏拿着纸站在屋里一动不动,顾恒舟没看出她心底的纠结,眼眸微抬,沉声问:“还不出去?”
沈柏把纸笔放下,走出房间,还很周到的帮忙把门关上。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今天难得天晴,夕阳沉沉的西斜没入云层之中,天快黑了,夜风乍起,吹得院子里枯黄的树枝晃动,沈柏缩缩脖子,感觉有点冷,却没有耍赖敲门让顾恒舟放自己进去,她想趁机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处理她和顾恒舟还有苏潋秋之间的关系。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她暂时因为抢占先机,让顾恒舟对她有那么一点喜欢。
但这点喜欢有多重的分量,又会持续多久她不敢托大。
苏潋秋这会儿的性子看上去和上一世相差还有点大,沈柏也不能肯定顾恒舟这一世还会不会喜欢苏潋秋到要娶苏潋秋做世子妃的地步。
反正沈柏虽然是女儿身,但和京中那些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不一样,她不想做什么当家主母,防着顾恒舟不要娶妻纳妾,相反的是,她烦那一套得很,若是有人能帮顾恒舟把国公府操持得妥妥当当,沈柏一定第一个拍手称快。
沈柏站了一会儿便又不安分,从院子里掐了截树枝蹲在台阶上,把自己和顾恒舟、苏潋秋的名字都写下来。
她喜欢顾恒舟得很,要她放手把顾恒舟拱手让人这绝不可能。
沈柏在两人中间打了个叉,然后划了一横指向苏潋秋,上一世苏潋秋没说过沈柏一句坏话,也没做过一件对顾恒舟和昭陵不利的事,若要沈柏对苏潋秋下手先铲除她,沈柏也下不去手。
沈柏在自己和苏潋秋之间也画了个叉。
然后只剩下顾恒舟和苏潋秋,两人现在的交集还很少,只要沈柏愿意,略施小计就能让两人以后再无瓜葛,形同陌路。
但沈柏拿着那截树枝迟迟没能下得去手。
沈小爷的心眼儿的确是比筛子眼儿还多,但那些心眼儿都是用来对付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狐狸的,对苏潋秋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沈小爷还真没办法用什么心计。
更重要的是,上一世苏潋秋是风风光光嫁给顾恒舟做正妻的,要是因为她从中作梗,这一世所嫁非人,日子过得凄苦无比,她岂不是造了一桩冤孽?
沈柏思来想去,摇摇头,在顾恒舟和苏潋秋之间也画了个叉。
三人的关系陷入死循环,沈柏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最终只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她得双管齐下,拉拢苏潋秋做姐妹,再说服顾兄享齐人之福!
为了皆大欢喜,大家必然都是要做些牺牲和忍让的。
沈柏拍拍手安慰自己,用树枝把地上的字糊成一团以免让别人看见,冷不丁听见顾恒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写什么?”
沈柏吓得一个哆嗦,扭头扭得太急,扭到脖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恒舟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就站在她背后,眉眼冷清的看着她。
沈柏说不出话,捂着脖子一个劲儿的倒抽冷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顾兄,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恒舟问:“脖子扭了?”
沈柏这下连点头摇头都做不到了,顾恒舟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拎到屋里。
沈柏歪着脑袋看不到路,走得跌跌撞撞,片刻后被顾恒舟按到床上坐下,然后从柜子里找了一小瓶药酒出来。
沈柏知道这是军中常备的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惯性的去扯腰带想解开衣服,顾恒舟说:“不必脱衣服。”
可是身上会有味儿。
沈柏在心里说了一句,顾恒舟已倒了药酒在掌心,搓了两下摁到她脖子上。
顾兄,疼疼疼!
沈柏两只爪子不住的扑棱,顾恒舟不为所动,按照平日帮周德山按揉的力道帮沈柏揉着。
沈柏说不出话,哼哼两声,眼角控制不住的涌出泪花,这次是真的疼了,倒是终于有了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顾恒舟多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那位小秋姑娘全名叫苏潋秋?”
沈柏一惊,意识到顾恒舟把她刚刚写的东西都看完了,正不知该如何解释,顾恒舟抓着她的后颈轻轻一拧,沈柏听见自己的颈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顾恒舟松开她,后退一步说:“动动脖子试试。”
药酒效力很好,被他揉得完全渗透到皮肤里面,这会儿脖颈处的皮肤都在发热,沈柏还在想刚刚那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心不在焉的动动脖子,果然发现脖子不疼了,只是不可避免的沾到衣领上,有很浓的一股味道,不大好闻。
苏潋秋还没回瀚京和苏元化父女相认,沈柏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叫什么名字,怕露馅儿,便故意忽略这个问题,偏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然后一脸嫌恶的皱眉,起身往外走。
顾恒舟问:“去哪儿?”
沈柏只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外衫,然后捏住鼻子,示意自己受不了这个味道。
顾恒舟说:“药酒要过三个时辰以后才能沾水。”
沈柏立刻点头,那她不洗澡只换衣服总行了吧。
顾恒舟知道她是想逃避刚刚的问题,冷声道:“给我忍着,哪儿也不许去!”
她院子里全是男人,她还想去哪儿?
顾恒舟的语气很坚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沈柏心虚得很,不敢跟他叫板,乖乖回到床边坐下,顾恒舟还记得刚刚的问题,正要问清楚,玄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殿下,请问沈大人在这里吗?”
顾恒舟问:“何事?”
玄音说:“不是奴家有事,是阿轩许久没见到沈大人了,有些烦躁,奴家怕他会来叨扰世子殿下,所以来寻沈大人,想让沈大人回北院安抚一下阿轩。”
玄音软着声说,活似慕容轩是个耍小性子、争风吃醋的小娘子。
顾恒舟一记眼刀子甩向沈柏,沈柏无辜的耸肩。
顾兄,这事不是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吗?你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
顾恒舟对玄音说:“我和沈大人还有些事要商量,若有人想见沈大人,尽可来东院,无需有任何顾虑。”
这就是不会放人走了。
玄音听出顾恒舟的言下之意,柔声告退,过了一会儿,慕容轩来敲门,顾恒舟给了沈柏一个眼神,沈柏立刻去开门。
门开以后,慕容轩却看也不看沈柏,直奔顾恒舟,冲到他面前说:“我有事想单独跟世子殿下谈。”
沈柏:“……”
单独?你丫莫不是要恶意抹黑我?
沈柏用警告的眼神瞪着慕容轩,慕容轩一点也不害怕,坚持的说:“请世子殿下先让他出去!”
他已经知道顾恒舟是什么身份,也确定顾恒舟是比沈柏要可靠很多倍的人,所以这会儿再也不用顾忌沈柏。
沈柏信不过慕容轩,一点也不想出去,也不觉得顾恒舟会让自己出去,下一刻却听见顾恒舟说:“出去。”
沈柏皱眉看着顾恒舟,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顾兄,你竟然听信一个外人的话,让我出去?
顾恒舟重复:“出去!”
这次的语气更加严肃冷沉,沈柏知道他这是较真了,不敢放肆,暗暗横了慕容轩一眼,走出房间。
沈柏这次故意不想关门,谁知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顾恒舟提醒:“门关上。”
沈柏:“……”
顾兄,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沈柏乖乖把门关上,慕容轩刚想说话,顾恒舟看着紧闭的房门警告:“沈柏,你敢偷听一句试试!”
顾恒舟说完,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应该是沈柏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走了,故意发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