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喝完银耳还是不解气,忍不住问:“别人在背后骂你,你怎么就不生气?”
“我没做错事,他们骂我是他们不对,我为什么要生气?”沈柏逻辑严明,翠娘噎了一下,随后说:“可是他们骂你呀。”
“他们骂我,那我要去与他们当街对骂吗?”
“那自然不能。”翠娘立刻摇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你的身份与他们不同,怎么能与他们一起当街对骂。”
沈柏点头认同,翠娘意识到不对,皱眉说:“那也不能让他们白白骂你呀。”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若是我因为他们骂我几句便找人打他们或者把他们抓进牢里,肯定会有人说夫君以权谋私,霸恶一方,要是传到京中,对夫君肯定会有影响。”沈柏耐心的分析形势,翠娘的表情更黑,想了想说:“算了,这事你别管了,左右我没什么事,我去帮你骂!”
翠娘拍腿替沈柏做了决定,沈柏被她的直爽逗得差点笑出来,让小七小八把翠娘拉住,柔声说:“这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悠悠之口,与他们为敌是不明智的,还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行。”
翠娘眼睛一亮,问:“你有办法了?”
“没有。”沈柏如实说,在翠娘生气之前继续道,“不过只要好好想想,办法还是有的。”
安抚了翠娘,第二天一大早,沈柏去找了叶明山。
她不是去的郡守府,而是去的府衙。
师爷领她进门,叶明山正在处理公务,见到沈柏很是意外。
沈柏没绕弯子,直接表明来意:“我今天来找郡守大人,是想请郡守大人在全城范围内,对城中百姓现在的生活状况做一个基本的调查。”
沈柏现在顶着的是东方鸢灵的名号,到底不是昭陵人,叶明山很是警惕,问:“夫人调查这个做什么?”
沈柏说:“前日宴上发生的事,郡守大人也看见了,郡守大人饱读诗书,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您觉得宴上发生的事是正常的吗?”
沈柏这话问得有点直接,虽然没有直白的说叶明山这父母官做得不好,也让叶明山觉得有点刺耳。
叶明山沉了脸,语气生硬的说:“这里和瀚京不一样,民风民情也不一样,夫人刚来不适应也很正常。”
沈柏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也不惧怕叶明山的态度,眼眸明亮的看着叶明山,问:“所以郡守大人已经逼着自己入乡随俗了吗?”
第247章 京里的封赏
沈柏被叶明山客气的请出了府衙。
他虽然没冲沈柏发脾气,但也对沈柏相当不满意。
他年纪比沈柏大不少,又在远峰郡做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远峰郡存在多少问题他比沈柏清楚得多,如果能改变,他早就想办法改变了。
现在沈柏一个小年轻跳出来跟他说要改变,他只觉得是天方夜谭,尤其沈柏还是个从南襄来的女子。
她什么都不了解,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叶明山的反应在沈柏的预料之中,沈柏并不生气,从府衙出来,带着小七小八慢吞吞的往家走。
叶明山之所以改变不了远峰郡的现状,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而且早些年先帝受瀚京那些世家大族的牵制,根本没有精力管理这里,越西又经常侵扰,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沈柏和他不一样,沈柏背后靠着的是顾恒舟,是国公府、相府,甚至是那位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只要她想,且愿意努力做一件事,十有八九都是能成的。
沈柏底气足,她不怕得罪人,但得罪人并不是好的做事方式,拉拢人才是。
偏见已经根植于这些人的骨血里,单凭她三言两语、一两日的功夫是扭转不了的,沈柏不会和他们正面交锋。
回到家,沈柏写了封信让人送到漠州。
来远峰郡的时候,她在漠州歇了一日,听城中人议论,玄音现在的生意做得非常大,已经是漠州数一数二的大富商。
远峰郡离漠州最近,沈柏想问问玄音有没有什么适合漠州的发展模式,跟他取取经。
信送出去后,沈柏成日没什么事也都在城里城外转悠。
转了几天,沈柏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远峰郡大部分土地都是慌着的,即便是种,也只是种一点应季果蔬。
边关的气候虽然干旱少雨,但也不是不能种粮食,这种耕种模式,委实浪费土地。
顾恒舟休沐的时候,沈柏也跟他说了这个情况,顾恒舟比她更了解情况,这是数十年前留下来的规矩。
数十年前,远峰郡曾失守过一次,那一次正值秋收,越西人攻占远峰郡,尽情屠杀城中将士和百姓,用他们的血肉浇灌土地,收割了他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
靠着那些粮食,越西的兵马差点跨过北横山,直指瀚京
后来夺回远峰郡,这里的百姓便不再种粮食,只种应季的果蔬,这样即便是有敌军攻来,也只会给他们留下一座空城。
这个规定一直沿袭至今,城中百姓所需的粮食大多数是根据每家每户的人口有定额的,如果不够,再以低于市场价不少的价格去商铺买。
这些百姓也算是和镇北军一起在这里守卫边关的,朝廷给他们一些优待也是应该的。
但这些人不需要劳作,时日久了,总还是会有问题。
沈柏想起之前远峰郡被越西侵袭,她和叶明山一起组织城中人迁移到漠州,有很多都不愿意离开,想来其中还有这一部分隐情。
远峰郡虽然不及漠州繁荣,但只要待在这里就基本不愁吃喝,一旦去了漠州,就得靠自己的双手劳作度日了。
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考虑到要打仗,还有各方面的因素,现在昭陵的国力已经一点点提升起来,越西人短时间内也不敢发动大的战争,这些人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要鞭策已经习惯游手好闲的人动起来,遇到的阻力会更大,一不留神说不定会引起民愤。
这是最坏的结果。
沈柏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不管做什么都要更谨慎才行。
接下来几日沈柏还是如常在城中转悠,入了夏,天气慢慢热起来,人也变得倦怠,日头毒得让人不敢出门,沈柏在家中宅了两日,意外听见小七说有人来访,连忙收拾整齐去前厅,一眼就看见一位穿着鸦青色绣七彩锦鲤长衫的男子坐在屋里。
男子身量颀长,周身气质寡淡沉静,乍一看跟不染俗世的世外高人。
沈柏大步走过去,笑道:“回个信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玄音笑起,起身先恭恭敬敬行礼,说:“草民拜见夫人。”
“别整那些虚的,快坐快坐。”沈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玄音坐下,接着她刚刚的问题说:“本来一接到信就该过来的,花了点时间处理手头的事。”
“你有什么好点子,在背后出谋划策一下就好了,你现在名下那么多生意,来这里一趟又要急匆匆的离开,也太累了。”沈柏还是觉得不划算,玄音说:“那些生意不是我一个人做起来的,不过是顶了个虚名罢了,离了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玄音很有自信。
他现在和上次沈柏见到他又不大一样了,不仅没了那股子风尘气,还有了运筹帷幄的自信笃定,虽然只是经商,却不比那些那些身处高位的人差。
他都这么说了,沈柏也不再客气,如实说:“我要请你帮忙的事是块非常难啃的硬骨头,你若是真的能抽出时间,就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可好?”
玄音说:“我读了你写的书信,你要做的事,少则要三年五载,多则要数十年。”
顾恒舟要一直在这边戍守,沈柏当然也能豁出数十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沈柏早有心里准备,对玄音说:“你放心,我最多留你一个月,只要你帮我理点思路出来就行,以后有什么事我写信问你就好了。”
玄音没急着回答,低头喝了口茶,说:“草民已经让人去打听宅院准备买一个,夫人可能要受累,日后多见草民几次。”
沈柏被惊到,诧异的问玄音:“你在这里置办宅院做什么?”
玄音放下茶盏,掀眸,眸光明亮的看着沈柏,说:“夫人要做的事,利国利民,可流芳百世,草民原本只是天地间的一束蜉蝣,如今也想斗胆,蹭夫人的名义,让自己的名字能镌刻在史书上。”
当年若不是沈柏,他只是漠州城里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倌,除了整日强迫自己笑着跟人逢场作戏,落下一身病,根本不会有现在的舒适惬意。
现在沈柏有需要他的地方,他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帮她。
沈柏被玄音的果断镇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的问:“所以你方才说的处理手头上的事,是把在漠州的生意全推了?”
知道沈柏在担心什么,玄音笑着说:“也不是全推了,就是找了信得过靠得住的人看着,我每月少拿点分红就是了。”
沈柏这下放心了,摸着下巴说:“这里也都是信得过的人,你不必有什么顾忌,这些时日我在城中转了转,发现不少问题,反正你的宅子还没买到,就先住这里,我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玄音没意见,跟着他的小厮帮忙把行李搬进客房。
玄音的行李不多,只有三个箱子,其中还有两个箱子是给沈柏带的礼物。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漠州城里这两年出的新奇小玩意儿,还有一点果脯。
沈柏看着这两箱东西心情有点复杂,这人怎么和顾兄一样,都还把她当成几岁小孩儿来对待?
玄音在顾府住下,沈柏难得找到个可以商量的人,把憋了好些天的话都倒出来,玄音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听着,只在沈柏说得口渴的时候帮她添一点茶。
远峰郡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沈柏之前的信里只说了一部分,通过这几日的深入了解,才发现有多困难。
玄音不是神,不能听了沈柏一番话就知道事情该怎么解决,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气馁或者沮丧。
当初他在漠州只有沈柏给的一百两银子都能走到今天,如今揣着比当初多十倍百倍的银两,最后的结果当然不会差。
接下来几日沈柏就天天跟玄音在城里城外转悠,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们也要把远峰郡彻彻底底了解完了,才能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然而没等两人弄出什么动静,城里先有了不好的传闻。
沈柏和玄音忙着正事没太在意,翠娘再次气势汹汹的冲进府里来。
彼时沈柏和玄音刚做了个简易沙盘,往沙盘上做着标记,翠娘冲进来,见两人脑袋凑得很近,立刻怒喝:“你们给我离远点!”
沈柏和玄音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翠娘冲到两人面前,瞪了沈柏一眼便直勾勾的剜着玄音,恨不得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城里的传闻很是不堪,翠娘本以为玄音会差顾恒舟很大一截,没想到他模样生得俊美,周身的气质也相当斐然,温温和和看人的时候,莫名给人一种很深情的感觉,翠娘的气势一下子弱下去。
我的乖乖,这人是怎么长的,竟然生得这么好看?
沈柏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玄音介绍:“这位叫翠娘,是前镇北军左副将李云觉的妻子,平日我都跟着夫君一起叫她婶婶。”
玄音会意,拱手对翠娘行礼,客气道:“见过李夫人,我是玄音,夫人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翠娘活得糙,这辈子也没被几个人称过夫人,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看看沈柏又看看玄音,半晌憋出一句:“你们在搞什么鬼?”
他们要做的事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沈柏避而不答,反问翠娘:“婶婶这么急冲冲的来,可是又在城中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闻?”
听到沈柏这么问,翠娘立刻横了她一眼:你知道还问?
沈柏当然是知道的,她成日跟玄音同进同出,城中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没人在背后嚼舌根就有鬼了。
但她本就不是那种会安分待在后宅相夫教子的人,以后还会干出更多更出格的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遮遮掩掩。
经过上次,翠娘对沈柏也有些了解,忍不住劝她:“我知道你不在意那些人在背后说什么,但有句话叫人言可畏,你多少也注意着点,你自己不在意,也不怕行远听了心里不舒坦?”
沈柏一脸坦然,淡淡的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的做事风格,岂不是坐实了别人的话?”
那也不能完全不顾忌啊。
翠娘还想继续劝,沈柏抢先说:“我为人光明磊落,夫君也是了解我的,翠娘放心,现在那些人怎么在背后嚼我舌根,日后我就会让他们怎么跪在我面前跟我道歉!”
沈柏语气坚定,相当有气势,翠娘自然是信她的,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以后死了都要被拔舌头。”
沈柏留翠娘一起吃午饭,席间听说玄音在漠州的生意做得很大,不由得对他改观,她原本还以为玄音长得白白净净,是个吃软饭的人呢。
吃过饭,翠娘便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