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灵眉头拧成麻绳,急了:“什么意外呀,小姐你还没出阁,守宫砂却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既然已被看见了,吕秀也不遮遮掩掩,坦然的说:“那不嫁人就行了。”
“不嫁人怎么能行?”春灵下意识的反驳,都快哭出来了,趴在浴桶边沿问,“小姐你这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混蛋是谁啊,他是不是强迫小姐了?我们去官府报官抓他!”
春灵说完立刻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不能报官,若是报官,这件事就瞒不住了,其他人肯定会在背后议论小姐的。”
春灵没经历过大事,一时六神无主,吕秀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温和的说:“所以只要你不说出去,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
春灵小脸皱成包子,就算不说出去,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以后成亲洞房的时候,要怎么解释呢?
吕秀比她看得开,笑着说:“我这个年纪在瀚京已经很老了,而且又没权没势,不会有人想娶我的,放心吧。”
“才不是,小姐这么好,又生得这么好看,喜欢的人多了去了。”
春灵很认真的反驳,吕秀平静地看着她,并不与她辩驳。
春灵意识到在这件事上吕秀早就做好的决定,并且不打算改变,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妥协说:“我听小姐的,一定会帮小姐保守好这个秘密。”
吕秀弯眸笑笑,又安抚了她几句,让她下去准备点东西,明天去相府拜访。
春灵离开后,吕秀很快穿好衣服躺到床上。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躺到床上都还有种在马车上颠簸的感觉。
吕秀抚上臂弯,那里已经没有守宫砂的印记了。
心脏瑟缩了一下,她还能清楚记得那天晚上那人掐着她腰肢的力道、呼吸扑在肌肤上的热度还有气息中夹杂着的浓郁酒香。
他一点都不温柔,粗鲁又野蛮,其实弄得她很疼。
即便是现在想来,她也还是会有些害怕。
原来这种事,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般令人欢悦着迷。
就这样吧。
怕再想又睡不着了,吕秀及时掐断思绪,盖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醒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吃过早饭,吕秀先带着春灵去了成衣铺。
铺子里有几个固定的人家要做衣服,吕秀这几个月不在,绣娘和裁缝基本只做了他们的单子,用的是她从漠州订回来的新料子,这几家收到衣服以后都挺喜欢的。
不过加上来回的运输成本,这几笔单子几乎没怎么赚钱,付了绣娘和伙计的工钱,收支平衡,没什么结余。
吕秀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安抚了下绣娘和活计,包了开工红包给他们,提前关门,去酒楼请他们吃了个饭。
最近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人,他们也要辛苦一点,平日吕秀对他们都挺好的,他们又拿了红包,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
吃了饭,估摸着孙氏午休醒了,吕秀才带着春灵去相府拜访。
相府的门守认得她,见她来了立刻客客气气的把她迎进门,嘴上不住念叨:“姑娘去了远峰郡,咱们老爷就一直盼着你回来,能亲耳听听小姐和姑爷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小姐来信不多,每次来信老爷都要翻来覆去看很多遍。”
“顾夫人和顾大统领在远峰郡都过得很好,丞相大人不用太担心。”
“咱们老爷什么事都喜欢操心,哪有不操心的时候哦。”
是啊,这世上哪有爹不操心自己儿女的?
吕秀勾了勾唇,有点羡慕,她根本都不记得自己爹长什么样呢。
家里只有母亲支撑,小时候一家人过得很难,后来为了他们,母亲还是选择了改嫁。
以这样的身份改嫁,他们自然都过得很不好,如果不是无意中与六公主结识,她根本没有机会来瀚京,更没有机会走到今天。
她的情况听起来比绿尖好些,但也是颠沛流离,看人眼色生活,除了没有以色事人,她也不比绿尖高贵到哪儿去。
孙氏还是住在惜若苑,她现在身子越发的重,平日几乎没出院子,院里也是一大堆丫鬟伺候着。
吕秀进去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让下人帮她按摩,天气暖和起来,屋里没再烧炭,但孙氏怕感染风寒,还是让人把门窗都紧闭着,屋里有点不透气。
“夫人。”
吕秀唤了一声,福身行礼。
吕家早就没落,众人也都知道陛下对吕家颇为不满,之前与吕家交好的世家大族全都对吕家人避而不见,唯有沈儒修还愿意看在沈柏的面子上照拂她一点,吕秀很感激,铺子里有了什么好的料子都会给沈儒修和孙氏备一份。
孙氏不懂朝堂上那么多弯弯绕绕,见过吕秀几次,觉得她性子确实很不错,加上平日也没什么人来探望,自然与吕秀的关系变得亲厚起来。
“快过来坐。”孙氏热切的招呼,让丫鬟退下,等吕秀坐下,立刻拉住她的手,亲昵道,“怎么一去就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这几个月没人陪我说话,我都快闷死了。”
她和春灵说的话差不多,吕秀拍拍她的手背,笑着回答:“顾夫人一个人在边关,平日也没什么说话的人,就留我多住了些时日。”
沈柏走之前把沈儒修给的嫁妆基本都还回来了,孙氏对她敌意没那么大,但也不会太热络,淡淡的说:“她本事大,又有顾恒舟护着,便是把天捅破了都不会有什么事。”
这倒是实话,吕秀点点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免得哪句话不对惹得孙氏不愉快。
吕秀捡了在远峰郡一些新奇好玩儿的事说,孙氏被逗得笑个不停,没多久,有小厮来请吕秀,说相爷忙完了。
孙氏念叨了一句沈儒修忙完都不知道直接来惜若苑,不过她也明白,沈儒修能再让她有一个孩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也不会奢求太多,大大方方让吕秀离开。
沈儒修在书房,吕秀被下人领着过去,远远地便看见他在书房外面等着。
下了朝,他换了常服,棉麻的灰白长衫,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袖口都有点脱线了,这两年沈柏不在,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便是吕秀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心酸。
等到吕秀走近,还没行礼沈儒修便急切的说:“不必多礼,听说你昨日才刚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两日?”
“一路都是坐的马车,也不累的。”吕秀轻声说,从春灵那里拿了一个扁平的黄花梨木做的木盒过来,“这是顾夫人让我带给大人的。”
沈儒修没想到还有礼物可以拿,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接过木盒和吕秀一起走进书房。
盒子打开,里面是三支毛笔,一方石砚。
石砚的造型像一片荷叶,石头被打磨得圆润透亮,但里面有很多杂质,摸着也不如何,看不出是什么玉石。
不过沈儒修没在意,把石砚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吕秀说:“这是顾夫人亲手做的,石头是她在远峰郡寻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听顾夫人说这石头比一半石头坚硬,做砚台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而且这是她亲手做的,大人应该不会嫌弃。”
别说是沈柏亲手做的,就是沈柏随便在大街上买的小玩意儿,沈儒修也会高兴到不行。
不过沈儒修理智尚存,强压下欢喜绷着脸说:“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做这些东西,也不怕伤到手?”
“顾大统领是不允许顾夫人做这些的,但她也很想念大人,便趁着顾大统领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做,还让我转告大人,让大人不要说出去,若是让顾大统领知道会找她算账的。”
吕秀把沈柏的话稍作修饰才说出来,沈儒修眉眼弯着,又嘀咕了两句,细细的问沈柏在远峰郡的情况,吕秀没有隐瞒,把沈柏想做的事都说了。
沈儒修又是担忧又是欣慰,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儿,便是嫁了人,这秉性也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改变,闲不住。
沈儒修点点头,感慨的说:“她既然到了那里,为那里的百姓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吕秀安慰:“顾大统领待顾夫人非常好,还有李副将、玄音公子和顾家的护卫帮衬,大人无需过多担心。”
沈柏的本事比沈儒修想象中大得多,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盼沈柏不要太跳脱,影响腹中的孩子。
沈儒修留吕秀聊了许久,眼看时辰不早了,便一起用了晚膳。
吃完饭,吕秀带着春灵出来,谢绝沈儒修派人送的提议,趁着月色慢吞吞的走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猛然看见一个黑影在门口晃悠,吕秀下意识的拉着春灵躲到转角后,春灵也没看清那人是谁,紧张的问:“小姐,会不会又是张浩那个无赖啊?”
春灵声音打着颤,吕秀冷静的说:“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如果情况不对,你赶紧去找巡夜司的人报官。”
春灵抓住吕秀的手,摇头说:“小姐,我去吧,你去太危险了。”
“听我的。”
吕秀坚定的说,浑身的气势一下子把春灵镇住,春灵说不出反驳的话,吕秀扫了一圈,看见不远处有块碎石,捡起来藏在袖中,大步走去。
院子里没有点灯,黑黢黢的,那个黑影也很黑,单从背影看,相当高大魁梧,吕秀也没把握自己一下就能击中他。
越走近越紧张,吕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那黑影突然转过身来。
脑子里的弦一下子绷断,吕秀用了全身的力气把石块扔出去。
石块直奔那人面门,然而那人只轻轻抬手就把石块接住,沉声问:“干什么?”
是周珏。
听出他的声音,吕秀放松下来,腿有点软,压着怒气问:“这么晚了,周大统领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晃什么?”周珏反问,朝吕秀走过去,刚走了一步,春灵嗷嗷叫着冲出来,不知从哪儿找了根木棍,朝着周珏的脑袋挥下去。
“小姐快跑!”
春灵大叫,吕秀来不及阻止,被周珏扣住后脑勺摁进怀里护住,听到木棍打在肉上发出的闷响和木棍断裂的声音。
春灵还没认出周珏,丢了木棍来掰周珏的手,嘴里不停骂:“混蛋,你放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才不会给你做妾,你要是再缠着小姐,我们就去官府告你!”
春灵这点力气在周珏面前跟挠痒痒似的,他一只手抓着春灵的肩膀把她拎开一点,冷冷的问:“谁要让你家小姐做妾?”
春灵像被点了穴,一下子没了声音,半晌惊喜的问:“周大统领,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我么。
周珏无语,还要继续问刚刚的问题,吕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轻声问:“是不是受伤了?要上药吗?”
春灵用的那根木头已经腐朽了,他用手挡了一下,其实并不疼,但吕秀都这么问了,周珏犹豫了下坦然的问:“家里有外伤药?”
“有。”
吕秀点头,周珏没再说话,随主仆俩一起进了院子。
这还是他第一回 进这里面,院子不大,随意一扫就能看完,住两个人刚刚合适。
两人出去一天,晾在院子里的衣服还没收,还有贴身衣物,春灵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周大统领先进去坐吧,奴婢去泡茶。”
说完冲过去收东西,吕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领周珏进屋。
药酒就放在最外面的柜子里,吕秀拿出来,周珏很自然地拨开半边衣领,把右胳膊从衣服里拿出来。
半边肩背和胸膛随之露出,男人虬结紧实的肌理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惹眼,充满力量和野性,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吕秀也感觉到些微攻击性。
她有点怕,抓紧药瓶,正想找借口推辞,周珏掀眸望着她问:“怎么了?”
吕秀摇头,倒了药酒在手上,慢慢覆在他臂弯揉匀。
刚刚被吓了一跳,她出了一身冷汗,手也有点凉,他身上却很热,触手的瞬间甚至有点烫,吕秀眼睫轻颤,不敢乱看,专心擦药,低声说:“春灵方才也是因为担心我才会如此莽撞,请大统领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吕秀一提,周珏想起两人方才的反应,皱眉道:“今晚幸亏是我,若是换个人来,你们是想惹上人命官司吗?”
她们两个什么都不问,上来就是一通乱打,这防备心未免也太重了。
吕秀解释说:“年前我不在,只有春灵一个人在家,城中出了不少盗窃案,春灵也是被吓到了,过几日我去雇两个护院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