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只有两个人,都没出阁,请护院来多有不便不说,还会惹人非议,周珏觉得不大妥当,想了想说:“找护院的事,我可以帮忙留意一下,你不用太着急。”
吕秀动作微顿,掀眸看着周珏,他的神情自然,似乎已经习惯帮她的忙,吕秀咬了咬唇,小声说:“不用麻烦大统领,会有人帮我雇人的。”
话一出口,周珏的脸顿时沉下去,手也跟着握拳,胳膊上的肌肉一寸寸绷紧,硌得吕秀掌心发疼。
气氛僵滞,压得人有些难以呼吸,春灵拎着茶壶走进来,吕秀立刻缩回手,像是被炭火烫了手。
春灵没跟男子相处过,见周珏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小脸立刻烧得发红。
周珏慢慢穿好衣服,淡淡的说:“伤得不重,过两日就好了,时辰不早,我在这里也不合适,先走了。”
说完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离开。
过了好久,春灵才回过神来,讷讷的问:“小姐,周大统领有没有说他今晚来这儿要干什么呀?”
吕秀说:“只是恰好路过罢了。”
春灵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周大统领不像是路过啊,他在门口站了好半天呢。
春灵疑惑,吕秀把药酒收回柜子里,掌心还是滚烫的,有点麻。
春灵想起正事,看着吕秀紧张的说:“对了小姐,方才我收衣服,发现少了件衣服。”
“是不是被风刮走了?”吕秀问,心跳还有点快,春灵摇头,说:“今天没怎么刮风,而且怕衣服会被吹走,我晾晒的时候都很注意,而且别的衣服都没丢,就丢了那一件。”
春灵的表情很严肃,吕秀终于察觉到不对,问:“丢了什么?”
春灵压低声音说:“丢了小姐的肚兜。”
吕秀抿唇,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这东西若是被人偷了,只怕对方拿去不会干什么好事,再宣扬出去,就不用见人了。
“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呀?”
小姐去远峰郡一趟,守宫砂没了,如今肚兜又被人偷了,这些事要是被别人知道,小姐岂不是会被害死?
春灵急得不行,吕秀皱着眉说:“先不要声张,看看再说。”
春灵应下,接下来几日,吕秀都在铺子里。
马上要入夏,她要抓紧时间先让绣娘做些新的式样放在店里,好招揽生意。
新衣服搞定后,她带着茶饼拿着玄音给的信去了城南的京兰绸缎庄。
京兰绸缎庄是瀚京最大的绸缎庄,这里有全昭陵最时兴的布匹花样,很多时候连宫里的娘娘小主都会派人到这里买布匹。
绸缎庄做的都是大笔买卖,吕秀的成衣铺铺面不够大,还入不得他们的眼,不过玄音帮忙写了信,吕秀也不能辜负他一番好意,壮着胆子来试一试。
用来密封信封的蜡油弄成了很特别的形状,绸缎庄的伙计一看见立刻恭恭敬敬的把吕秀迎进去。
庄子前面是铺子,用长廊与后面的庄园连接,穿过长廊,后面别有洞天,吕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庄园的面积很大,有假山水池,亭台水榭,说是雕梁画栋也不为过,当初吕家背靠太后,府邸也不过如此,可见庄园背后的主人财力有多雄厚。
吕秀和春灵被带到一间客房稍事休息,很快有丫鬟送来精致的茶点。
吕秀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茶,春灵尝了两口点心,惊喜的瞪大眼睛,一看就知道糕点很好吃。
然而两人从早上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也没人来见,春灵几次想找人问问都被吕秀拦下。
坐到中午,丫鬟送来饭菜,两个人,四菜一汤,菜品算得上是丰盛。
吕秀和春灵只吃了一半,吃完还睡了个午觉,傍晚的时候伙计才来说庄主有事没时间见她们。
这不是耍人玩儿么?
早说没时间不就好了,当别人成天闲着无所事事吗?
春灵当场就要发火,被吕秀拦下,吕秀温和的对那伙计说:“玄音公子替我写了信,我来此是承他的情,不过我与庄主无缘,日后就不再来叨扰了,劳烦伙计转告,吕秀谢庄主今日的盛情款待。”
伙计没想到吕秀这么沉得住气,态度没有不耐烦,说:“姑娘慢走。”
吕秀带着春灵走出来,春灵忍不住嘀咕:“小姐,他们这般傲慢,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吕秀说:“人家有傲慢的底气,我们本就低人一等,有什么好生气的?”
春灵还是生气,说:“可是……”
吕秀失笑,淡淡的说:“没什么可是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人要想活得轻松点,就不能计较那么多,人家本来就不欠我们什么,也没有义务帮我们。”
春灵张张嘴,发现没办法反驳,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吕秀回家。
过了两日,立后的消息传遍整个昭陵,举国同庆。
预料到接下来的宴会会多起来,吕秀忙着四处拜访拉单子,然而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能接到一点丫鬟小厮的单。
吕秀和绿尖到底不同,有些话说不出口,有些事也做不来,她感觉有点扛不下去,偏偏其他成衣铺还暗中出高价撬走了两个绣娘。
之前接的单子赶不上,吕秀和春灵不得不一起上手帮忙赶工。
好不容易赶在约定好的日子赶完,雇了马车去送衣服。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饭点,吕秀在后门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管事的嬷嬷,嬷嬷没接衣服,半强迫的把她拉到饭厅。
这家姓白,前年刚搬到瀚京,据说家里是采矿的,在睦州那边有一座矿山,有钱是有钱,就是白夫人的脾气不大好,要求多又挑剔,好些成衣铺给她们做过一次衣服就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之前绿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哄得白夫人很开心,把府上的单子都给她们做,算是成衣铺的大主顾。
平日都是管事嬷嬷跟吕秀沟通,吕秀还没见过白夫人,这会儿进了前厅,第一眼就看见一对穿金戴银、富贵逼人的夫妇坐在上首的位置,不用猜就知道是白夫人和白老爷。
不过让吕秀意外的是,张浩也在席间,他坐的位置靠近白夫人,看上去跟白夫人的关系还很不错。
看见吕秀被引进来,张浩挑了挑眉,意味深长。
吕秀装作没看见,先向白夫人和白老爷福身打招呼。
下人添了椅子和碗筷,吕秀不好再拒绝,坐在最下首的位置吃饭。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这种情况下吕秀着实没什么胃口,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闷头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白夫人说:“我之前并不知道吕小姐才是成衣铺真正的老板,若是早知道吕小姐生得这般好看,气质又如此出尘,应该早些与吕小姐见面的。”
吕秀停下筷子,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夫人谬赞,吕秀承担不起。”
白家算是暴发户,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规矩,甚至还有人吧唧嘴,吕秀的举动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另外有个妇人打扮的人冷笑起来,夹枪带棒的说:“吕小姐这会儿倒是谦虚起来了,之前不是还端着架子不肯做妾吗?”
果然,他们都知道吕秀之前拒绝给张浩做妾的事。
今日这顿饭,怕是不能善了。
吕秀没有特别惊慌,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冲张浩躬身道歉:“吕家已经没落,吕秀自知出身不好,又无贤良之德,配不上张公子,所以才斗胆拒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张公子莫要见怪。”
那妇人一点都不领情,尖声说:“不过是个妾,有什么配不配的,还真把我们都当白痴,听不懂你故意说的反话?”
这人说话直白,吕秀好脾气的赔着笑,说:“吕秀的确什么都算不上,张公子有家世,人品也出众,一定能找到良配,不必将我放在眼里。”
那妇人冷嗤,直接说:“你别来那些虚的,真要向我表弟道歉,就把桌上的酒喝了!”
桌上的酒应该一开始就是给吕秀准备的,白玉壶装了三壶,吕秀只喝过果酒,这三壶下去,只怕要搭上半条命。
吕秀轻声说:“抱歉,我不会喝酒。”
“吕小姐是生意人,怎么可能不会喝酒,是看不起我们吧。”
这话让吕秀没法接,吕秀也知道这个时候白家人多,她一个弱女子不能跟他们硬碰硬,放软声音,看着张浩问:“张公子的意思也是如此吗?”
吕秀眼眸水润清亮,张浩被她一看,顿时心生荡漾,忍着激动说:“我心悦秀秀,自然不舍得如此对你,以后你也别说什么配不配的话了,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定然不会让你吃亏受罪,如何?”
这是要逼她应下这件事了。
吕秀保持微笑,说:“吕秀竟然能得张公子如此青睐,实在是三生有幸。”
第254章 周而复始篇(二)
吕秀这么说,张浩面上一喜,还以为她答应了,当即掀了衣摆,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吕秀坐他大腿上。
吕秀看了一眼,朝张浩走了一步,没坐到他腿上,只说:“这么多人看着,我不习惯与张公子太过亲昵,我们两个的事,私下再说吧。”
“这有什么,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吕家都没落了,还这么矫情也不知道是被谁惯的。”
说话的还是方才那位妇人,她生得一副吊梢眼,眼睛狭长,眼尾还下垂着,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印象。
吕秀感觉自己已经快忍到极限了,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看着那妇人说:“吕家的确没落了,但我过去受的教养并没有因此烟消云散,如今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无人庇佑,你们自是要如何欺辱我都可以,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夫人今日只是想促成这件事,总不至于想看我一头撞死在这里,惹上人命案和晦气吧。”
说这话的时候,吕秀眼神明亮,语气也很强硬,这些人原本以为她是个柔柔弱弱,一见这阵仗就会被吓住的软柿子,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也被震住。
怕其他人责怪,那妇人梗着脖子小声说:“你们这种娇小姐,平日连鸡都没杀过,也就只知道用这种话来吓唬人。”
吕秀可不是吓唬他们。
她攥紧手里的绢帕,温声说:“杀人和杀鸡是一样的道理,我头上珠钗不少,随便拔下一支捅进脖子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气绝身亡,便是没有簪子,只要我拼尽全力一头撞到柱子上,也会很快死掉。
成衣铺的人都知道我今夜来白府送衣服了,官府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贵府的人。而且我与镇安大统领的夫人关系很好。
顾夫人虽然远在边关,她的义父丞相大人却是朝堂之上最刚正不阿的官员,丞相大人在成衣铺为未出世的孩子还订了衣服,我如果死了,丞相大人看在顾夫人的面子上,也会为我伸冤昭雪。”
这一番话有点长,吕秀一口气说完才吸了几口气,呼吸控制不住有点喘。
吕家没落了,她一心只想过安稳日子,轻易不会跟什么人攀扯交情,怕会给他们添麻烦,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不搬出沈柏和沈儒修,只怕没办法全乎的从这里走出去。
白家的人显然不知道吕秀和丞相府有什么关系,全都看向张浩,想知道吕秀有没有撒谎。
吕秀以前的确跟沈柏走得挺近的,从远峰郡回来第二天就去了丞相府,还吃过晚饭才出来,虽然不知道吕秀和沈儒修聊了什么,张浩也不敢笃定吕秀和丞相府没有关系。
不过张浩也不想放弃今天这样的机会,不以为然道:“丞相大人忧国忧民,哪有时间管你,而且今日我们是好心留你吃饭,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你用死来威胁我们做什么?”
“吕秀福薄,吃不起这顿饭,家中还有事,诸位可否让我离开?”
吕秀努力镇定的说,她原本以为张浩会做做面子功夫,不会当众为难她,没想到白家上上下下都是助纣为虐的主,根本不把礼法规矩放在眼里,她也不能维持表面功夫再待下去了。
白夫人在旁边听完了所有,沉沉的开口:“方才都是小辈闹着玩儿的,吕小姐不必太较真,今天的衣服我还没看,吕小姐难道不打算收了尾款再走吗?”
这笔尾款不是小数目,吕秀要接单,还得靠这笔尾款买布料,白夫人算是拿住吕秀的七寸,要用尾款要挟她。
吕秀气得不轻,冷冷的说:“衣服绝对没有问题,夫人不放心的话,可以慢慢检查,过些时日让人把尾款送到成衣铺就行,我相信夫人绝不是失信之人。”
白家在睦州也算是大户人家,商人在昭陵的地位又低,白夫人约莫没被这么顶撞过,脸顿时沉了下来,眸光像刀子一样扎在吕秀身上,撕破脸皮露出丑陋的嘴脸说:“衣服已经送到,好不好都是我说了算,吕小姐就这么走了,这尾款就不一定能收到了。”
白夫人开了口,那长着吊梢眼的妇人顿时又有了底气,玩味的看着吕秀,说:“今日在场的都是我们的人,吕小姐若是出去喊屈报冤也是没人替你作证的,吕小姐可要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