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董那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几无奈。
蒋老板拍桌子大笑:“陈星还真说着了!我四叔以前还真蹦迪,就英国留学那会儿,夜夜笙箫夜夜歌舞,跳得还很不错呢!”
年轻的陈总瞪圆了眼:“我都没听你说过!”
宋城在蒋董面前拘谨归拘谨,但显然不是真怕他,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专门去车库把放在车里的吉他拿出来。
他撩动琴弦,弹了一段旋律,蒋老板用筷子敲着桌子给他“打鼓”。
凌笳乐眼睛一亮,使劲晃沈戈的手臂:“这不是你带我看的那个电影,什么里面的音乐!”
宋城惊叹他的好乐感,帮他把电影名和歌名补全:“《低俗》《you never tell》,我改编了,你能听出来?”
凌笳乐喜欢那个电影片段,兴奋地晃着沈戈的手臂:“对对,《低俗》,里面有一段摇摆舞特别好看,你都不记得了?”
沈戈迷茫地摇头。
他们那会儿看电影,他完全是功利的,凌笳乐则是感性的。看到“无用”的片段,他就要快进,有时候凌笳乐会阻拦他,独自看得津津有味,他则坐在旁边对着剧本愁眉不展。
宋城边弹边唱,蒋老板兴致勃勃地用筷子给他打节奏,蒋董因为被提到从前的“夜夜笙歌”,不得不听从年轻陈总的怂恿,站起身为大家表演“他那个年代”的舞蹈。
他竟然真的会跳,虽然动作幅度非常小,脚底下也没有快速的步伐,但他神情恣意风流,如果嘴里再叼一支雪茄,简直就像老电影里走下来的男明星。
宋城喊凌笳乐:“你是不是也会跳?”
凌笳乐早就被这欢快的音乐挠得脚底痒痒,一被点到名字,立刻站起身,和蒋董对着扭起来。
他跳得就活泼多了,蒋董一个“慢——慢——快”,他就已经踢踢踏踏扭了十好几下,胯部也像装了小马达,左转右转扭得像台小风扇。
蒋董和他跳不到一块儿去,停下舞步冲看热闹的陈总打了个响指。
陈总站起身加入他们,站在蒋董对面,一上来就扭得像模像样,带笑的眼睛里只有对面那个人了,对面那人亦如此。
蒋老板大声嚷嚷:“我跟你们讲,这是我见过的学东西最快的人,就没他学不会的!”
凌笳乐落单了。
跳双人舞最讨厌落单了。
他去拽屁股一直粘在椅子上的沈戈,“来嘛,一起!你要学扭胯呢!”
沈戈勉为其难地被他拉到已经变成“舞池”的空地上,奇怪这个蒋董也好,陈总也好,突然这么玩闹,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凌笳乐拉着他面对面站着,两人隔了一米,“看着我啊,我前,你就后,我后,你就前,我往前俯身,你就往后仰……”
他拍拍沈戈的腰,又扶住他的两胯:“腰别动,就动屁股和胳膊,很简单的!”
他又指向沈戈胯前,又比比自己的,“你这里,和我这里保持距离不变,眼睛一直看着我,这就是摇摆舞的精髓了!挑逗,矜持~”
沈戈怀疑凌笳乐在开黄腔,但他没有证据。
他跟着凌笳乐笨拙地摆动手臂、扭着屁股,旁边的蒋董和陈总眼里只有对方,蒋老板活泼地敲着桌子、打着口哨,宋城拨动琴弦,欢快地唱着:
“这就是生活,say the old folks,it goes to show you never tell.”
凌笳乐自己说的要保持距离不变,却拉着他的手转起圈,像卷毛巾那样把自己卷进他怀里,又转着圈地跑出去,借着他手的力道往后折腰。
当时坐在沙发上和凌笳乐一起看电影的沈戈,怎会料到他的show会走到这样一个欢乐的时刻呢?
沈戈终于放开了,他刚才喝酒了。
在凌笳乐再一次主动“卷”进他怀里时,醉意刚好上头,他双臂用力,将凌笳乐整个抱了起来。
凌笳乐欢快地惊叫一声,但是因为沈戈的手臂和肩膀实在太稳,他没有忍住,松开双手,在沈戈的托举下,于半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展翅,舒展的双臂像鸟儿一样自由。
晚上回到酒店,凌笳乐兴奋地睡不着,躺到床上后给沈戈发消息:“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沈戈晚上睡在自己家,他回复得很快:“我也是。”
凌笳乐又说:“他们都是gay哎,怎么这么多gay?”
沈戈不知道要怎么回,捧着手机组织语言。
还好凌笳乐不需要他的回复,他只需要“听着”。
“我觉得我知道后面的戏怎么拍了。”
“副导演说他们两个这时候应该是轻松快乐的,我就不太明白。”
“我以前谈过两回恋爱,都跟地下情似的,很难见面,见了面也赶时间,一点都不轻松,现在想想,好像也算不上快乐。”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轻松快乐是这样的。”
沈戈把已经黑了半天的手机放在胸口,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心想这个凌笳乐真是太坏了,只说今天才知道,却不告诉他是怎么知道。
到底是看了那个蒋董和陈总、蒋老板和宋城以后才知道,还是……跟自己跳过舞以后才知道……
第45章 耳洞
王序新片《汗透衣衫》的开机发布会如期举行。
沈戈被擦了脂抹了粉,嘴唇难受得合不拢张不开。
化妆师一边在他身上比着领带一边教他:“嘴唇要自然……再自然一点……沈老师您觉得这两条哪条好?”
沈戈看看镜子里一身黑西服的自己,再看看挂在化妆师手臂上一溜颜色相近的领带:“……您来定吧。”
王序过来了,听说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也稍微弄了下造型,主要是为了掩盖脸色的憔悴。
沈戈立刻站起身同他问好。
王序走上前打量他几眼,面露满意,从化妆师的手臂上挑出一条暗红色带斜纹的领带,在沈戈领下比了比,一锤定音:“这条。”
沈戈打好领带后去了凌笳乐的化妆间。
凌笳乐的造型比他精细,老土的发型不能修剪,只能抹发胶定型。
一个脸生的化妆师正给他抓着头发,凌笳乐听见动静转过头,厚厚的鬓角被抹上去了,整张脸摆脱一切遮挡,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美得直截了当。
沈戈好像第一天见到他似的,四目相对的瞬间,只觉得房间里的氧气都被人抽空了。
“哇!好帅!”凌笳乐眼前一亮。
沈戈的眼睛闪烁地粘在他脸上,不太自然地笑着,连一句“你也是”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凌笳乐化妆了,似乎也不是特别浓的妆,但就是让沈戈不敢靠近,好像再走近一步,就要被他四射的光芒刺穿。
凌笳乐看出他的不自然,问道:“怎么了你?紧张吗?”
沈戈讪笑地指指自己嘴唇,嫁祸给口红:“不习惯。”
凌笳乐又笑起来,眼睛打起弯儿,上挑的眼尾被妆容强调出蜿蜒的曲线,周围氤氲着由深至浅的红色,艳丽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一次涂嘴唇啊?”凌笳乐教他怎么对付口红,抿起唇,再分开,饱满的唇珠被他藏起来又放开,发出响亮的一声“啵”——
“你看,是不是都还在呢?口红很老实的。”
“……嗯。”
给他抓头发的化妆小妹把他的脑袋扳过来,“笳笳你不要老是乱动!”
凌笳乐笑嘻嘻地坐正,通过镜子看沈戈:“你再走近点,我看看你领带!”
沈戈走到他旁边,和他一起在镜子里对视。
凌笳乐偏头看他一眼,又被化妆小妹训斥,“别动!”语气凶巴巴的。
凌笳乐一点都不恼火,笑着同沈戈说道:“凶吧?这位是我的御用化妆师,刘小雅同学,之前被我借给朋友了,今天刚被还回来,”
化妆小妹年纪不大,长了张小圆脸,眼睛也不大,稍微一笑眼睛便眯成两条细缝,很是喜庆地和沈戈打招呼,“沈老师好,久仰大名!李李一直跟我说你在片场特别照顾笳笳!”
沈戈向她伸出右手,刘小雅忙停止摆弄凌笳乐的头发,左右看看,从梳妆台上抄起一条毛巾飞快地擦手。
沈戈打扰了她的工作,面露窘迫,那只手继续伸着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凌笳乐在他掌心拍了一下,“添乱!”
沈戈缩回手去,轻轻地笑了,这么漂亮的凌笳乐依然是他熟悉的那个凌笳乐。
凌笳乐斜着眼睛看他领带,“刚才看见导演了?”
沈戈完全不知道他思维的逻辑在哪里,只是老实地有问有答:“是。”
凌笳乐指了下旁边的衣架:“你看我衣服,和你领带一个颜色的!”又微微歪过头,示意他看自己耳朵:“耳钉也是!”
小雅把他的脑袋扶正,最后拨弄两下,“好了好了,总算好了!你随便动吧!”
凌笳乐立刻将脸整个偏过去,让自己的左耳正对着沈戈:“你看,是不是完全一样的?刚才导演过来看我,夸我颜色选得好。”
确实选得好,把他本来就白的肤色衬得干净通透。
沈戈看看他雪白的耳唇上那一点暗红,再看看自己的领带,恍然大悟。
凌笳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改为一条腿跪坐在上面,轻松随意的样子。
他对着镜子扬起下巴,左右端详自己,问镜子里站在自己旁边的沈戈:“你说是戴一只耳钉好看还是戴两只好看?”
沈戈:“嗯…………”
小雅说:“是哦,还是戴两只吧,一只gay gay的,本来就是gay片了……”
凌笳乐哈哈大笑,从化妆台上拿起另一枚耳钉,两条腿都跪到椅子上,直起身子,在沈戈耳朵上比着,“那你该打个耳洞。”
沈戈瞟了刘小雅一眼,从他手里把那枚耳钉“抢”过来,轻声道:“别闹。”
凌笳乐笑嘻嘻地歪着头看他:“现在不紧张了吧?”
沈戈再一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低头看着手里小小的耳钉,凉凉的,带一根长针,突然了悟了什么,惊讶地问道:“你有耳洞?”
“是呀,没耳洞怎么戴这个?”凌笳乐把耳钉从他手里拿走。
沈戈看着他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右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一直以为是两颗痣,还纳闷怎么这么对称……”
自打进组,凌笳乐那两只耳朵就藏在头发下面了,他沈戈怎么以为?拿什么以为?无非就是嘴唇和舌头,还有凑近了的热乎乎的眼睛。
凌笳乐的手上顿了一顿,挑着眼角瞟他一眼,随即飞快地把耳钉戴好,再也不理他,起身去穿衣服。
沈戈站在原地,懊恼地看着镜子里头面红耳赤的自己,藏在牙齿后的舌尖不由自主地蠕动两下。
站在台上的凌笳乐和私底下的他完全就是两个人,他和沈戈站在离王序最近的地方,游刃有余地回答着已经事先背好的问题,面对台下记者的长枪短炮,不停地变换着姿势角度,摆出各种漂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