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人没有打扰她姐妹二人说话。他旁边,谷海潮说:“这个也是公主礼制的衣饰。离光氏到底有多少公主?”
黑袍男人突然扬手,作了一个进攻的手势。暗处魔影幢幢,潜伏候命的魔族斥候纷纷现身,围攻湖心亭。夜昙骂了一声,一边抵挡一边问为首的黑袍男子:“你家谷海潮中毒了,你不想要解药了?”
黑袍男人看看谷海潮更加乌黑的脸,毫不在意,说:“这种手下,又蠢又不听话,毒死算了。”
谷海潮无语了,夜昙也没办法,一边对付攻入亭中的斥候,一边嘟囊:“这人到底是谁啊,精得跟猴似的!”
旁边青葵说:“不认识。但他手中战镰,名为贪念。传说是天地初开之时,由混沌中激射而出,飞嵌在魔族晨昏道的神器。因为一直无人能够拔出,所以始终未曾认主。如今竟在他手。他能拥有这等神器,必定不凡。”
说着话,她放出求救的烟花。
夜昙说:“这时候信号根本没有用,你看看天上!”
青葵也是无奈,今日是她生辰,为了替未来天妃娘娘庆生,半个夜空都是火树银花。围攻的斥候越来越多了,夜昙叹了口气:“不露点真本事,你们还膨胀了。”话落,她五指微屈成爪,用力一收,顿时空气扭曲。一个斥候兵惨叫一声,身上的魔息在瞬间流向了她!
暗处,黑袍男子一边替谷海潮逼毒,一边留意战况。此时他身躯微僵。谷海潮也随即看过去,湖心亭,一个魔族正好被夜昙吸干魔息,掉进湖水里。
“这是什么功法?!”谷海潮失声问。
黑袍男子也眉头紧皱,思索半天,竟然无解。这个女子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类,身上没有神族的清气,也没有魔族的浊气。可为什么竟然能够汲取魔息?
而就在这时候,夜昙又吸干了一个斥候,她战力更强了,眼看就要带着青葵突围而出。谷海潮毛孔里渗出黑色毒血,他随手擦干净,说:“此女体质怪异,素未听闻。离光氏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公主?不知神族是否因为看中其体质,方才纳为天妃。若果真如此,只怕对魔族极为不利。我们须抓她们回晨昏道向魔尊复命!”
说着话,他站起身,而他身边,黑袍男子开始脱衣服。
他解了自己绣刑天战纹的披风,又低头解自己腰带。谷海潮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迅速以兵器护在胸前,目光渐渐震悚。
黑袍男子叹了口气:“海潮,你那核桃仁儿大小的脑子要是用不着,就抠了吧。”
湖心亭。夜昙连续吸取了几个斥候的魔息,只觉全身剧痛——十五岁少女的身躯,实在是太脆弱了。魔息汇入,仿佛要爆裂开来一样。
她运转魔息,眼看就要冲出魔族的包围,突然那个手持战镰贪念的神秘黑衣男子又返回了!他一加入战局,夜昙顿时连招架都吃力,跟着青葵又被逼回亭中。
贪念威力无穷,男人频频紧逼。眼见夜昙和青葵就要被擒,突然水面有人掠风而来,一掌击起巨浪滔天。
他掌力雄浑无比,就在一掌之间,已经冲破斥候包围。他瞬间入亭,一把拉起青葵和夜昙,飞身出去。
身后黑袍男子的贪念也随后而至,电光火石之间,男子拼着受贪念一击,抓住夜昙和青葵出了湖心亭。
魔族斥候紧追不舍,甚至放出毒烟。夜昙和青葵都立刻闭气,此人带着她们,一路凌空渡水,掠出几里远,方才停下。
此地乃是荒废的水榭,其间杂草足有半人高。
离得太近,青葵终于勉强看见面前这个人。他是个男子,身材精瘦高挑,只是脸上戴了黑色的眼罩,看不出真正面容。
如今他气息凌乱,青葵知道他定是中了方才魔族的毒烟。她拨弄野草,以前自己在这里种过一些草药,后来久不打理,不知道还有没有。
夜昙拧干了裙摆的水,这才拿眼皮夹了一下面前这眼罩男。
眼罩男也在看她,虽然隔着眼罩看不清表情,但眼神却是饶有兴趣的模样。夜昙撇了撇嘴,问:“看够了没有?”
眼罩男意外:“好歹我刚刚才救了你们,对待恩公,就这么说话?”
“救了我们?”夜昙冷笑,“你围堵我们,又救我们,几个意思?”还想玩英雄救美呢?
“……”眼罩男男人终于吃惊了,“你认得我?”
夜昙双目上翻,露了个白眼仁给他:“拜托,世上有哪个白痴会因为你戴了个眼罩就认不出来你是谁啊?!”
正在这时,青葵用芭蕉叶盛了一汪水过来,恭敬地道:“恩公,这是我配下的解药,可解方才魔族施放的毒烟。恩公救我姐妹性命,小女子永感恩德。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夜昙:“……”
眼罩男:“……”
夜昙一把抽过青葵手里的芭蕉叶,连水一起扔了。姐姐啊,就你这点智商,还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了!
眼罩男眸中含笑,仔细打量这双姐妹。一白一紫,白如莲花,高贵典雅,紫如霓虹,魔魅娇艳。赋中洛神也不过如此了。
离光氏的公主,都是如此绝色吗?眼罩男问:“你们是什么人?”
青葵虽然善良,却也知道不宜对陌生男子报上闺名。她只有说:“请恩公留下姓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离光氏定有重谢。”
“重谢?”眼罩男轻笑一声,“无以为报的下一句,好像不是这样的。”
青葵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顿时满脸通红。夜昙拉起她就走,青葵小声说:“毕竟人家救了我们,不可以这么没礼貌的。”
夜昙连标点符号都懒得说,拖着她穿过深草乱树,返回日晞宫。身后,一袭黑衣的魔族斥候队长竟然也没阻拦。他含笑看这两枝姐妹花,半天,扬声说:“两位美人儿,在下嘲风。但愿后会有期。”
青葵还想道个谢。夜昙压根不搭理,拉着青葵就走了。
“哈哈,头也不回,真是无情啊。”嘲风轻笑,略一凝功,逼出自己身上烟毒。不远处,草树乱摇,谷海潮穿着他的黑色披风,手握他的战镰贪念钻出来。
嘲风仍然望着青葵和夜昙离开的方向,字句清醒冷静,说:“二女体质都极为特殊,非人非妖,亦非神魔。确实怪异。”
方才他救走青葵和夜昙之时,顺便就已经探过了二人的脉象体质。
谷海潮说:“那你就更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放她们离开!”
嘲风接过自己的战镰,说:“这件事呢,很难跟你解释。但作为你的主子,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的智力稍微提升那么一丁点儿。二女来历神秘,不知是否有未知势力暗中支持。如果我们冒然把人掳回晨昏道,只会惊动她们身后未知的势力。
二来嘛,神族一定会与魔族开战。人族也一定会站在神族那边。妖族就是四界的一根搅屎棍。我们将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不如返回晨昏道,将斥候这边得到的消息呈报上去。重点提及两位公主的事。只要你措辞得当,引起大家的兴趣。不管她二人谁是天妃,两位公主,我们至少可得一位。随后再慢慢探究她们的来历也不迟。”
他解释得认真,然而谷海潮还是说了句:“你确定不是因为想要再见美人?”
“我……”嘲风啧了一声,“你看,我就说我的开悟可以让你稍微提升一点智力吧?你这话果然就开始有点道理了。毕竟美人如虹,我也不希望今日一别,会是最后一次相见嘛。”
谷海潮不想理他了。
第10章 :
日晞宫,神族派神使前来通知离光旸,准备在十日之后迎接天妃入天界小住。
这是好事,离光旸与国师愿不闻、丞相离光赤谣正在讨论青葵去往神族时应携带的备用之物。
就在这时,夜昙带着青葵从墙外翻进来。此时三人目光一转,就看见了灰头土脸的她们。
离光旸须发皆张,如同头暴怒的雄狮:“混帐东西!你又干了什么?!”
这自然是骂夜昙。她跟青葵本就一身湿透,如今拨草而返,自然一身草屑灰尘。再加之青葵额角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远远看去,十分吓人。
这可是未来天妃!而且神族十天之后就要接她入天界了!
离光旸简直气炸了肺,愿不闻几步上前,一把扶住青葵:“公主无恙否?”
一群宫女侍从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全部围上去。离光赤谣上前,为青葵公主把脉。他虽位及宰辅,但是医术也是不错的。
青葵的歧黄之道,便多传自他和愿不闻。
离光旸上得前来,见青葵额角伤口,顿时怒火更盛:“发生了什么事?”
青葵说:“父王不必担心,女儿无恙。方才是魔族斥候潜入宫中打探神使来意,女儿不巧撞见。幸得夜昙相救,方能平安返回。”
“魔族?!”离光旸君臣三人皆是面色一沉,愿不闻说:“想是方才神使临凡,魔族派人进宫打探消息。妖人擅闯离光氏,是愿不闻失职,公主受惊了。请陛下降罪。”
离光旸哪里顾得上这个?他握住青葵的手,觉出其身上寒凉,说:“额上怎的伤成这样?雨后湿气重,你又受惊吓,快快回宫。披霞!为公主煮一盏安神茶压压惊。”
宫里早有宫人忙着准备,青葵说:“父王,青葵只是皮外伤。倒是夜昙方才为了救我跟魔族交手,肺腑被魔息所伤,我先为她诊治。”
离光旸回头看见夜昙,一脸关切瞬间变成了满天阴云。他沉声喝问:“你们在何处遇到魔族?”
这话自然是质问夜昙,青葵怕他跟夜昙又吵起来,赶紧如实回禀道:“殿后饮月湖。”
离光旸说:“饮月湖封闭多年,寡人早已明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为何你们会在该处遇到魔族?”
他问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夜昙。夜昙一摊手,说:“问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不管说什么都是我的错。你直接惩罚我不就行了?”
“你!”这话如火上浇油,离光旸气急,“你自己勾结妖物,荒唐浪荡也就罢了。如今私闯禁地,还让前来寻你的青葵一同涉险!你可知罪!”
夜昙只觉得经脉剧痛,她撩了撩湿透的流海,问:“知罪?我有什么罪?我让她来找我了?再说了,愿不闻身为国师,统领镇妖司,外不能阻止妖族潜入,内不能保护未来天妃,如今父王竟然在这里怪我?”
愿不闻微滞,离光旸气得就要中风:“反了……反了。你闯下大祸,却丝毫不知悔改,给我跪下!”
夜昙说:“悔改?魔族潜入宫中打探消息,又不是我勾来的。我悔改什么?”
丞相离光赤谣冷笑,说:“饮月湖早已被陛下封禁多年。只有公主独自出入,就连宫人也不曾跟随。而今魔族不在别处潜入,好巧不巧,偏偏就出现在饮月湖。甚至差点抓走青葵公主。如此巧合,难道公主不该解释吗?”
夜昙一脸不忿:“赤谣老狗,你可真会血口喷人啊。”
离光旸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啪地一声响,夜昙右颊立刻泛红。他气得发抖:“你自己四处闯祸,还有理了?”
青葵脸上也一痛,她一手捂脸:“父王!不是丞相以为的那样。我去到饮月湖的时候,夜昙根本不在!她是为了救女儿才与魔族周旋,还请父王不要怪罪她!”
愿不闻扶着她,急急为她伤口上药,说:“青葵公主禀性纯良,难免被心怀叵测之人迷惑,还是先行回宫歇息吧。”
离光赤谣说:“陛下,微臣早就说过,此女不祥,当初陛下一念之慈,留她存活至今。可是陛下浩荡皇恩,她可有半分感念?她勾结妖族,不仅引妖孽入宫,如今更是勾连魔族,差点危及青葵公主。难道陛下还要包庇纵容不成?”
夜昙盯着离光赤谣,目光渐渐阴狠,她说:“老狗,我要是勾连魔族,第一个诛你十族。”
语气阴森到令人恐惧,离光赤谣大骇。
“孽畜!”离光旸一脚踹过去,“跪下!”
夜昙脖子一梗,也是大声道:“我没错,为什么要跪?!”
离光旸气得差点昏过去,他怒吼:“来人,给我将这孽障笞一百!”
有兵士犹豫片刻,执鞭上前。离光旸怒喝:“重打!”
几个兵士按住夜昙,一鞭下去,夜昙背上顿时浸出长长的一道血痕。青葵痛呼一声,跪在离光旸面前,离光旸伸手欲扶,但也知道如果责罚夜昙,青葵跟着受苦也是免不了的。
青葵说:“父王!今夜之事,确实错不在夜昙。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受得了如此重刑?丞相就算不相信她,难道连本公主也不信了吗?”
离光赤谣见青葵亦同受痛楚,当下不再开口。毕竟未来天妃可是不容任何闪失的。离光旸双颊抖动,半晌,厉声喝问夜昙:“知不知错?!”
夜昙五内如焚,强忍着不吐血,闻言比他声音更大:“你不过就是心疼你的青葵,赤谣老狗胡说八道你也听信!你们一对昏君佞臣,却要我来认错!我呸!”
“放肆……放、放……肆!”离光赤谣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小了。离光旸气得吐血:“给我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兵士几鞭子下去,夜昙后背立刻血肉模糊。青葵经受不住,整个人脸色惨白、汗出如浆。她跪在离光旸面前,仍在苦苦哀求。唯夜昙咬紧牙关,拒不喊痛。
离光旸站了一阵,纵然是气炸了肺,仍旧忍不住再问:“认不认错?!”
夜昙的声音已经低微,却还是字字清晰:“没错,不认!”
离光旸跟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他张张嘴,正要说话,突然,宫外有声音传来:“魔族使者烛九阴奉魔尊之命,拜见暾帝陛下。”
他未到,然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却洪亮如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