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君说:“赶回人间?公主怕是有什么误会,天界神族诺重如山。当初父神既然定下你为天妃,就无论如何不会变卦。即使你身死魂消、灰飞烟灭,下一任天妃乃至神后,也永远是离光青葵。”
“这……这……”夜昙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情,也有点怕了,讪讪地说:“这好像有点太严重了。我父王万一要是追问我的下落,神族也不好交待吧?”
玄商君说:“交待?求仙向道之路,何其艰险难行?青葵公主问道而死,神族需要向离光氏交待什么?飞池,动手!”
眼看着飞池走过来,夜昙步步后退。
“等……等等!”夜昙眸光一闪,说:“刚才是碧穹仙子过来,说天帝和神后喜欢这样的打扮。人家就这么穿啦。她也说非常完美来着呀。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我真是聪明绝顶!她谎话说得一脸无辜,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比星辰灿烂通透。碧穹呀碧穹,反正你也不安好心,不如先来替本公主背个锅。唉,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旁边,蛮蛮恨不得用翅膀尖儿敲破自己的鸟头——我是不是站错队了?怎么看起来你比那个碧穹坏多了……
第33章
玄商君听到这话倒是微微一怔,终于略略恢复了一点理智:“碧穹?她果真如此说?”方才碧穹确实同她在一起,果真是霞族居心叵测,恶意撺掇吗?
夜昙见他怒火缓和,立刻说:“当然啦!不然人家怎么可能猜得到陛下和神后的喜好嘛!人家初来天界,谁都不认识,当然是想要得到神帝和神后青睐的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眸子明亮得令人心惊。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能完全怪她。想不到碧穹小小年纪,却如此攻于心计。竟然想让她宴上出丑!玄商君侧过脸,一直没有看她——她那肩、胸、腰、腿,哪里是能看的?他沉声说:“一刻钟之内,梳洗干净,换上常服,随我前往蓬莱绛阙赴宴!”
夜昙不敢再惹他,乖乖地换了衣服,洗干净脸上妆容。这下子,她看起来又干干净净、乖巧可人了。夜昙担心玄商君余怒未消,她带了几分讨好的甜笑:“少典有琴,我好啦,我们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不行,此女狡诈反复,到底是不是霞族挑拨尚难定论。但今后若不能严加管束,定会再生事端。玄商君抬手,食指在她额心一点。
夜昙只觉得额间一烫,她啊了一声,猛退一步:“什么东西?”
她抬手去摸额心,那里却什么也没有。玄商君沉声说:“此乃虹光宝睛,是吾修行之初,以本命精元炼制的法宝,平素用以规正行止、约束己身。如今我将它渡于你,助你摒弃杂念,专心修行。此后,你但凡有违天规,此法宝便会略作提醒。你要及时纠正,以免行差踏错。”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夜昙嘀咕了一句,又摸摸额头:“略作提醒?怎么提醒?”
玄商君说:“到时便知。走吧。”
夜昙跟着他出了天葩院,外面还有雾霾飘飘浮浮,令人视物不清。
夜昙用蛮蛮羽扇掩住鼻子:“这么大的雾霾,看来天界环境也不好嘛。”
旁边飞池小声说:“君上乃星辰之灵,方才他一定是极端震怒,影响星辰颤动,天界方才降下尘霾。”
夜昙好像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他气得掉灰了?”
飞池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夜昙悄悄说:“不是我说,他真是太小气了,你说我不就穿错一件衣裳吗?多大点事呀,就要把我永远压在王屋山下,还要对外宣布我死掉了!这么难伺候的人,平时你在他殿里,一定经常受气!”话刚说到这里,夜昙只觉额头如被火烫,她哎哟一声痛叫,捂住了额头。
飞池刚想说话,就看见她额心肌肤变粉,像一颗粉色的美人痣!
这是什么?!
夜昙捂住额头:“啊啊,烫死我烫死我!”
前方,红线月老手持红线轮,正向玄商君行礼。玄商君回身,就见夜昙捂着额头,双手在额心乱擦。
这又是干了什么?他回身行来,右手在她眉心一点,夜昙觉得疼痛略缓,这才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快给我摘了!”
玄商君说:“持有虹光宝睛,需清心明志、端正言行。只要你心性扭转,它对你修行有利。”
夜昙给烫得泪眼汪汪:“可我什么都没做啊,这个东西一定是坏了!你快给我摘了!”
旁边飞池小声说:“公主,法宝都有灵性。兴许是这法宝是君上的东西,不喜欢别人说君上坏话。”
“什么?”夜昙瞪大眼睛,她摸摸额头,转而扯着玄商君的袖子:“神族不是总说公平公正吗?你这法宝分明是徇私偏袒啊!!我不要这么个偏心眼儿的东西,你把它给我摘了!!”
玄商君拂开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都不想理她。
天外雾霾尽散,风动云霞,光浓如酒。
诸神自四方赶来,步上漫漫云阶。夜昙看见眼前长阶延伸入云,没有尽头一般。她转头问:“他们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飞上去?”
她不胡闹的时候,玄商君还是愿意为她解惑的:“长阶之上,就是蓬莱绛阙。为彰天威,只准步行。”
“彰显天威?”夜昙不屑,嘀嘀咕咕,“我看就是大家都活太久了,又没什么事干。吃饱撑的,没事找事,才会立下这么多破规……哎哟……”矩字还没出口,她双手捂住额头,这回发烫的原因她倒是清楚——诽谤少典氏,大不敬嘛。天规禁令上写了。
她泪眼汪汪地看玄商君。
玄商君无奈,是真无奈。反正也烫不死,自己受着吧。他拂袖而去。
夜昙只觉得额间如着火,她双手捂额,呜呜叫痛。飞池急得不得了:“公主,这法宝若是听不得您说君上不好,那它定然是喜欢听些称赞君上的话,不如……您试试?”
“我称赞他?!他浑身上下能找出一丁点儿优点来让我称赞吗?”夜昙心头火起,但无奈额心烧灼之痛漫延。小命要紧,她只得试探着说:“少典有琴真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咦,好像真的好了点?!
夜昙赶紧接着道:“他为人方正,禀性善良,行事大度……天呐,我说这些话真的不会天打雷劈吗……”她喃喃念叨,但这虹光宝睛显然智商不高,它听到赞美玄商君的话,热度果然慢慢下降。
夜昙没办法,只得一边扇着蛮蛮扇,一边爬云阶,一边碎碎念:“少典有琴盛颜仙姿、紫芝眉宇、高风亮节……”她搜肠刮肚,把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全都给念了出来。终于,额间虹光宝睛不再发烫。
夜昙欲哭无泪:“蛮蛮,我有点想吐。”
蛮蛮“呕”了一声:“我也快了……”
彼时正值残阳夕照,一人一鸟痛苦地靠在蓬莱绛阙的云阶之侧,脚下霞光陆离,华彩浮沉重叠,光影聚散摇曳,美好而虚无,正如一场幻梦。
第34章
蓬莱绛,阙正殿。
诸神落座,席间不时有人轻声交谈、互相问候,气氛倒是融洽和谐。夜昙面青唇白地走进来,紫芜一眼看见她,忙上前拉住:“青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夜昙无力地任由她拉到矮几旁坐下:“别提了,被恶心的。”
紫芜皱眉:“恶心?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跟你作对?”
夜昙端起几上茶盏,喝了几口,一脸不堪的表情:“我自己干的。唉,总之一言难尽,别问了。”
紫芜见她实在是痛苦,只得再倒了盏茶给她:“今日各路仙家都会过来,姐姐只要微笑点头就好,少说话就对了。”
夜昙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看周围——我得找个什么法子,既不触发虹光宝睛的惩戒,又能让神帝和神后“大开眼界”呢?
她心里转着坏念头,但不多时,神帝、神后自后殿出来,相继落座。
神后霓虹上神目光一扫,已经发现夜昙。她微笑着说:“孩子,过来。”
夜昙哦了一声,起身过去。神后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旁边坐着清衡君。夜昙皱眉——按道理,青葵是神族聘下的天妃,座次如果不在紫芜身边,一定就是在储君身边。
可现在,玄商君坐在天帝一侧,清衡君坐在神后这边。自己跟他同席,怎的如此怪异?
嗯?!上次乾坤法祖曾经说过,玄商君不久之后就要往前归墟,修补什么蟠龙古印。而且这一去十分凶险。难道神族是担心他回不来,所以有意立清衡君为储君吗?
夜昙古怪地瞟了一眼清衡君少典远岫,清衡君向她眨眨眼睛,意思很明显——我走之后,你没再闯什么祸吧?
夜昙哼了一声,不理他。神后微笑着说:“早听说离光氏的青葵公主娴静端庄,如今见面,倒是比本宫想象中竟还可心一些。”
夜昙还没说话,玄商君一眼横来,她只得乖乖说:“娘娘谬赞,青葵愧不敢当。”
神后握着她的手便没放开,她一扫殿中诸仙,扬声说:“各位仙家常居仙府,公务繁忙。本宫今日设宴,一则,是陛下感念大家的辛苦。二则,是本宫想为大家引见一个人。”
她拉着夜昙站起身来,声音温柔,却清晰地传遍蓬莱绛阙每个角落。殿中诸神瞬间安静下来。
“这位是离光氏的青葵公主,正是十五年前,神族经由弼政殿、神霄玉府共同见证,乾坤法祖亲自测骨,从而定下的神族储妃。”神后把夜昙介绍给各路神仙,然后为她介绍四方神仙,“夜昙,这位是元始天尊,全称青玄祖炁玉清元始天尊妙无上帝。平素居于昆仑玉清境……”
天界神族,历时久长,地位尊崇的神自然也众多。她一一介绍,诸神皆起身示意。只有霞族颇为冷淡。
丹霞上神与女儿碧穹同坐一案,此时轻声问:“你说,她穿了一身奇装异服?”
一想起这个,碧穹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何止奇装异服!简直就是坦胸露背、伤风败俗!她还给自己画了一个大花脸……若不是在天葩院门口遇见君上,恐怕这一殿神仙都会被她骇出病来。说来也奇怪,当时君上看见她,真是气坏了,现在看起来……好像又好了。”
丹霞上神看看夜昙,她一身清爽端庄,妆容也十分正常,全然不见任何异样。
“是很奇怪。”丹霞上神喃喃自语,就算是敲破脑袋,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是霞族替夜昙背了这口锅?她说:“君上同陛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可不是一个会给人两次机会的人。此女在犯下如此大错后,是如何令他息怒,若无其事地前来赴事的呢?”
碧穹犹豫着说:“莫不是……她勾引了君上?”
丹霞上神说:“绝无可能。君上虽未被正式册立为储君,但却是陛下最为属意的继承人。他心性之坚定,远非你能想象。”她不放心,叮嘱自己女儿道:“总之,他不会被女色诱惑。你更不要企图走什么捷径。你只需要知道,他只会从天界神族的利益出发,考虑得失。”
碧穹嗯了一声,说:“女儿知道了。”
殿中,神后介绍了诸位神仙。夜昙看向天帝,天帝少典宵衣神情严肃,他端坐高位,不怒自威。看起来跟玄商君一样,不好相处。
夜昙离座,来到殿中央,大声禀道:“陛下、神后,青葵初到神族,就见到各位神仙,真是受宠若惊。青葵自请献舞一曲,祝神族安稳太平、神帝和神后福寿无疆。”哼,天规禁令?我舞跳得丑,总不算违反天规吧?
玄商君知道此女跳脱,本就留意,这时候立刻轻咳一声。夜昙哪里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只盼着天帝示下。丹霞母女也都皱了眉头——她又想干什么?
不管她想要干什么,反正她已经当众说要献舞,少典宵衣还能说什么?
好在只是献舞,也不是什么失格之事。少典宵衣说:“准。”
诸神面带微笑,都等着夜昙一舞倾世。夜昙看看满殿期待的面孔,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她正打算来个大尺寸艳舞让满殿神仙开开眼界,突然,玄商君开口道:“青葵公主既然想要献舞,便请先入后殿更换舞衣。也好让乐仙准备曲子。”
他起身,作势领路,但眼神却冰冷。直到转过屏风,来到内殿,他猛地站定。夜昙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到他背脊。
“喂!”她揉着额头,一脸不满。
玄商君没有回头,沉声问:“你准备跳什么舞?”
“什么舞啊——”夜昙拖长了声音,“你猜?”
玄商君说:“吾无暇与你戏耍,但你若以为,得罪父神可以让你离开天界返回人间,那你就大错特错。今日的你,已经是神族的未来天妃,代表天界颜面。你若胡来,父神只会处死你,并降天灾于离光氏,用以洗耻。届时世间将有多少生灵罹难?人族又将经历如何的战乱、疫病和衰亡?!就因为你一时任性,你要让整个离光氏陪葬吗?!”
“这么严重?”夜昙将信将疑,“那他就不能只降灾于离光氏,放我回去吗?”
玄商君气得:“你大可一试!”
话落,他甩袖而去,夜昙赶紧拉住他:“那……那人家不会跳舞怎么办?”因为有点心虚,声如蚊蚋。
“什、么——”玄商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昙搔了搔头:“实在是……没怎么学过。”
玄商君掐死她的心都有了:“那你就自己等死!!”他抬腿要走,夜昙一把抱住他的腿,慌道:“少典有琴!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一个想回家陪伴父亲的孝顺女儿而已啊!你就这么走了,那天下苍生怎么办,他们可就要无辜遭难了!你就算是看在他们的份儿上,也要帮帮我呀!!”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死死抱住他的腿。玄商君真想一脚踹死她。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父神若当真震怒,降下天灾,她死了也就罢了,毕竟罪有应得。但离光氏承担不起后果。
他指着夜昙,只觉心口疼痛,呼入的空气似乎都化作了尖刺。他捂着心口,缓了半天,终于说:“滚起来!”
夜昙抬头看他:“那……你答应帮我了?”
玄商君将腿自她怀中抽出来,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回身,将一道符箓打入她体内。夜昙痛叫一声——玄商君这一下子可是相当粗暴。
他咬牙切齿,说:“我会使用傀儡术,控制你的言行。离光青葵,你若再生事端,休想……”
夜昙不等他话说完,赶紧接嘴:“再也不会了!我保证一定乖乖听话,绝不让君上再操半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