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嫂苦笑一声,倒是没反驳,而是拿起筷子吃起了面条。
看起来胃口还不错。
想着病怕三碗饭,能吃就行,杨冬燕也算是放下了心来,招呼方氏一起吃,吃完了还有。
实在不行,她还跟上辈子的倒霉儿子要,横竖这细面条嘛,想来对方也习惯了。就是柴禾的事情得解决,她到底还是有点儿包袱的,总不能真的跑去跟倒霉儿子要柴禾,太丢人了。
幸好,等吃罢晚饭,老叔那头来人了。
除了今个儿送他们回来的小子外,还有好几个人,赶着牛车送来了粮食和柴禾。
粮食就是先前老魏家便宜赁给老叔家的佃租,就算再便宜,那也有一成的佃租呢,他们家还帮着磨好了,送过来直接就下锅的。数量确实不多,要是杨冬燕没提前从魏大嫂那头知晓消息的话,肯定得以为老叔家克扣了,但如今……
“给多了吧?”杨冬燕粗粗的一看,就知道数量给多了。
如果是对比丰年的,那肯定是少的,可今年的收成那么惨烈,一成的佃租绝不可能那么多。
几个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咋回答。
“也行吧,正好我家要准备摆酒请客,这就先留下,明年的佃租免了吧。”杨冬燕有预感,明年只怕收成会更惨,索性提前先免了,又道,“对了,得空了再给我弄点儿柴禾过来,要是回头有剩,再还过去。”
“诶,成!”
柴禾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当下就有人一口答应下来,又问杨冬燕打算啥时候摆酒,他们好提前来帮忙。
杨冬燕想了想,摇头道:“这还真不好说,起码得等大牛二牛他们回来吧。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是农闲。再说我是打算请全村吃席的,不怕没人帮忙。”
几人应声点了头,很快就赶着牛车离开了。
柴禾的事情又不着急的,先前送来的这些,光老魏家使的话,起码够烧十天半个月的。
等这头刚走,窝头就颠颠的回来了,一进来就喊饿。
方氏赶紧帮他捞面去,杨冬燕则逮着他问话。
窝头老老实实的答道:“本来我就是去找萝卜和土豆的,哪知道碰上了也在村学念书的人,虽然没跟我一起念过书,可咱们是同一个先生啊,就多说了几句。”
“谁啊?”
“姓钱的,就是住姑奶奶家旁边的,跟萝卜他娘有沾了亲,我听萝卜喊他表弟。”
杨冬燕寻思了一圈,大概有了那么一点儿印象:“他家供他上学了?”
“嗯,不过学的还浅,估摸着要明后年才会去县试。”
方氏这会儿端了面碗过来,杨冬燕也不问了,只催窝头赶紧吃。见他吃上了,杨冬燕又叮嘱方氏,明个儿去采买些新鲜蔬果来。
从县城带来的东西不算多,再说谁也不会买新鲜蔬果回乡下。那时候不是想着这些东西在乡下地头遍地都是,临了再买也成。谁也想不到今年年景不好,好在就算粮食歉收,蔬果还是有很多的。
这一天,三人都是回原先各自的屋子睡的,也就是天气还热,不然还得去借棉被。
次日,方氏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后,就袖着钱匆匆出门了。
哪怕不算办席这个事儿,要买的东西也不少。好在,秋收之后必有集市,买不到啥稀罕玩意儿,吃食却是最常见的。方氏还买回来几只鸡,先扔在后院养着,回头再杀。
隔了一天,村子里几乎所有人家都知道老魏家回来了,也知道窝头考上了秀才。
一时间,老魏家的大院再度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不停的有人上门来。幸好杨冬燕早有准备,带了从省城买的茶叶,虽然也是很普通的那一种,但光是“省城”这两个字,就仿佛自带金光似的,村里人捧着茶碗喝,都连声叫好。
连着好几天,老魏家就一直没少过人。
灶屋的大锅一直烧着,煮着茶水,炖着绿豆汤。还有方氏临时出去买了一些瓜子回来,分给来凑热闹的众人。
杨冬燕就觉得,大家伙儿不都还是原本的样子吗?
再仔细看去,她就明白为啥这些人不像魏大嫂那般担心了。
说白了,就是年岁太轻,经历的事情太少了。
魏大嫂是经历过灾荒年的,她甚至见过活活饿死的人,还见过因为家里无米下锅,卖田卖地,最后沦落到卖儿卖女的。
可另外一些人,也就是那些跟方氏、小杨氏差不多年纪的,却没这样的远见的。都觉得就算今年的收成不好,但也没到饿死人的地步。等明年嘛,明年肯定会好起来的。
其实,哪怕是魏大嫂,担心的也不是今年会饿死人,而是怕明年的收成一样不好,甚至更差。
要知道,单独一年别说是粮食歉收了,哪怕粮食颗粒无收,都不会造成特别巨大的影响。因为多半人家,只要是自家有田产的,而不是那种单纯的佃农,那么家里肯定是有存粮的。再不济,跑去镇上打短工,也能勉强度日。
怕的是什么呢?今年粮食歉收,明年种粮就不少了,收成就更不好了,到了后年可能连播种的种子都凑不齐的。
那就真的完了。
不过,像魏大嫂这样的人还是在少数,好多人都是盲目的乐观。
杨冬燕也没说啥,很多事情若非亲身经历,外人说再多都没用的。他们只会觉得,今年不行就明年,对于老人家的忠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大家先凑合吃着喝着,等回头大牛二牛他们来了,我请全家吃席!”
这档口,还是说些好听的吧。
又过了五六天后,大牛他们回来了。
一共赶了四辆牛车,除了老魏家自家人外,老叔家跟着一起出去的都回来了,看来牲口铺子是暂时关门的。还有就是拉回了不少粮食。
杨冬燕有点儿懵。
这么看来,大牛可能是提前就知道了今年收成不好的事儿……反正不可能是预知!
等忙活完卸车卸货后,杨冬燕找了机会问大牛,果然是有人告诉了他。
“我这不是经常跑乡下地头收牲口吗?今年咱们县包括邻县的收成都不算好,邻县还成,田地相对更肥沃一些。我寻思着,邻县就那样了,咱们这儿估计更惨。就索性收了一些粮食过来,反正粮食放得住,不吃搁着也坏不了。”
杨冬燕斜眼看他,见四下无人后,压低声音问:“那咱们后院地窖里的粮食呢?”
大牛:……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水准。
“娘。”大牛一脸诚恳的道,“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杨冬燕一口血哽在了嗓子眼里,毅然决定收回先前对大牛靠谱的评价。
靠谱个鬼啊!
一点儿都不靠谱!
不过也无妨,因为大牛说,保存得当的话,粮食放个三五七年都不带坏的。就是吧,陈粮不适合当种子,但单纯的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杨冬燕索性不管这事儿了,只让大牛再去收点儿牲口来,不拘猪羊,鸡鸭也成,反正这次的宴请要好好办,等他们搬到省城后,只怕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
“我寻思着,下回来办酒,大概就要等到窝头考上举人了,再不就是他娶媳妇。”
所以,这一次至关重要。
不光是办席,还要祭祖。
好在这些事情交给大牛去处理就好了,杨冬燕终于能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吹牛了。
老魏家有吃有喝的,还有各种说不完的话题,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见天的往这边凑。
再就是,窝头如今是秀才公了,虽然这个秀才公年仅十岁,可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为抢手。
这要是早早的将亲事定下来,哪怕窝头没办法更进一步,但老魏家的红火日子摆在眼前的,谁家的闺女嫁过来都是享福。
而在这里头,最灰心的就是魏家人了,他们没机会。不过,几个魏家媳妇倒是动起了小心思,自家人不行,可娘家人呢?这年头,最时兴的就是中表亲了。
再然后,方家那头就来人了,直接将自家姑娘往方氏跟前一推:“她姑,你仔细瞧瞧,满意不?”
方氏:……
一旁的小杨氏哈哈大笑,她比方氏好的是,杨家的闺女都被她连累了,况且本来也没有逮着一家坑的。杨家那头直接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其想着将自家闺女嫁给窝头,还不如想想将来娶猪崽过门呢。
也因此,看到方氏被娘家人围攻,小杨氏笑得特别欢乐,完全没有丝毫的妯娌爱。
方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冲着娘家人嫣然一笑:“不满意。”
“满意就好……啥?噢噢!那这样好了,家里还有其他姑娘,你把条件给我说一说,我回头帮你张罗一下,咋样都得给咱们家窝头说个好的。”
这要是旁的什么事儿,方氏觉得帮就帮吧,到底是生她养她的娘家人。可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她又不是傻子,咋可能由着娘家人胡来呢?
至于那什么娶娘家的侄女好,到时候跟自己一条心……
方氏恨不得让方家人仔细瞅瞅小杨氏,瞧清楚了,这货就是杨冬燕的娘家亲侄女,嫡亲的侄女啊,结果呢?
丫就是个祸害。
“嫂子,我给你透个底,窝头的亲事我说了不算。”方氏也不好真跟娘家闹翻了,哪怕她以后回来的次数不会多,也没必要跟娘家撕破脸,她只将锅往别人头上扣,直言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很低。
然而,没人信。
“你是窝头娘,你说了要是不算,那谁说了算?总不能是你那个婆婆吧?哈哈哈,她就是个软面团子,有啥用呢?行吧,你就给我透个底,想找个咋样的儿媳妇?”
方氏一脸的悲伤。
真不好意思啊,他们老魏家还真就是杨冬燕那个软面团子说了算的。
但这话她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关键时刻,方氏想到了老魏家的专用背锅侠,瞥了一眼边嗑瓜子边看热闹的小杨氏,她朗声道:“我们家的窝头啊,那将来是要换亲的!”
换亲???
不等其他人提问,方氏就大声的说出了自家的要求:“猪崽娘说了,她想要猪崽嫁个读书人,最少也得是秀才,当然要是举人就更好了。可那要咋办呢?我就寻思着,回头找个有妹子的秀才,让我家窝头跟对方换亲,他娶秀才的妹子,让猪崽嫁给秀才!”
多棒的主意啊!
这就意味着,要来窝头说亲的,自家得先准备一个秀才!
对比那些要住簇新青砖瓦房,要家有十亩地,要聘礼啥啥的,准备一个秀才公这个条件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
莫说方家人都被镇住了,连带小杨氏都是满脸的震惊。
手里的瓜子突然就不香了。
然而,背锅成自然的小杨氏,第一反应不是澄清,而是本能的将方氏递过来的锅背上,还顺便调整了一下背锅的姿势。
在其他人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这口刚出炉还热气腾腾的黑锅背好了。
“对对,不是你们老说猪崽嫁不出去吗?我家猪崽啊,那是要嫁给秀才公的!”
正好从隔壁回来,一脚刚迈过门槛就听到了这个话的杨冬燕,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我他娘的才出去一会儿,你俩又搞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