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红儿移动到付云身边:“这丫头的梅花九剑倒是得了你的真传。”
付云侧身看擂台上的战况,“我也没想到她能将剑法练至如此地步,她的剑意还和我不大相同。”
“你是君子之剑。师妹这剑看起来有暴雪寒梅之意。”苗红儿摇摇头,“我有时候想不太明白,明明从小护着她长大的,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随时随地准备好拼命的架势。”
擂台之上,春风化雨的丛林转为盛夏,天空中乌云滚滚,雷声阵阵,暴雨倾盆。
“糟了,”叶航舟站起身来,“师妹她,有一点怕打雷。”
“怕打雷?”杨俊没反应过来。
擂台上的倾盆大雨之中,穆雪似乎有一瞬间呆滞了,她昂面看着天空的雷电,任凭瓢泼的雨水冲刷在面孔上,疯狂的植被已经攀爬到她的脚踝,她才冷冰冰地抬起手掐了一个奇怪的指诀。
“是不是大地在摇?”
“怎么回事,地面晃动起来了?”
这里的每一个擂台四角都布有法阵,正常的情况下,擂台之内的所有术法都影响不到擂台之外的范围。比如此刻擂台内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擂台外的看台上却十分干爽,毫无雨痕。
只是此刻,大地不知为何隐隐晃动,地面裂开了一个小口,一个小小的铁皮傀儡从里面钻出脑袋,它左右看看,伸出细细的手臂撑着身体从地底跳出来,向擂台上跑去。
这种傀儡丁兰兰很熟悉,她的姑姑兼师父丁峰主时常布置给她们制作的基础傀儡模型。放一颗小小的灵石进去,就可以操控它做一些搬运,卸货等简单活动。
还没等她想明白穆雪为什么召唤这么多铁皮傀儡,擂台四面的地板上,左一个空洞,右一个空洞,数十个小傀儡从中跃出,潮水一般覆盖过枝条树叶,向中间的萧长歌涌去。
萧长歌操控枝条,挡住了这个傀儡挡不住那个,毕竟也是一位才入师门十年的少年,没有多少真正的实战经验。一下就慌了手脚,被密集的傀儡钻过来几只,抬手抬脚,崩紧四肢成大字型,举起在空中。
“小雪,不可以伤人。”叶航舟喊了一句。
穆雪骈两指,做了个收的手势,那些铁皮傀儡举着萧长歌一路奔跑,把他从擂台边缘丢了下去。
萧长歌坐在地上,愣了半天,开口道,“真是厉害,是我输了。”
他又对林尹道:“抱歉啊,师姐,我也打不过她。”
林尹跺跺脚,“算了算了,不和她计较。”
穆雪拿了十胜,从擂台上下来。丁兰兰接着她,上下打量半晌,狠狠在她胳膊上扭了一下。
穆雪吃痛:“干嘛呀,兰兰师姐。”
从前丁慧柔时常夸穆雪,丁兰兰是有些不服气的。看了这一战,她总算明白了老师为什么总是夸赞穆雪的炼器之术。一个最基础的傀儡,她不过做了三五个,就觉得枯燥,懒怠重复。
但今日一见小雪花在这上面的功夫何止自己的十倍。她操纵两个人形傀儡战斗,就觉得十分吃力。虽然是小型傀儡,但小雪同时精密超控数十个,都面不改色。
“今天我算是服了,以后我向你看齐。”丁兰兰坦然说道,又忍不住吃味,使劲再扭了穆雪一把。
穆雪坐在看台上休息,丁兰兰和园子各自去参加自己的擂台。夏彤没有报名这一次的大比,陪她坐在一起聊天。
“我本来以为我们丹修,在比武上肯定是不行的。安安分分坐在丹炉边上炼丹才是正经。”夏彤把她随身带着的糖果分给穆雪,“今天看了你和萧师兄的比试,才发现这只是我在逃避。我不该这样想的。”
穆雪咯吱咯吱地吃着糖,“没事,我师尊说了,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你如果实在不喜欢战斗,就不要太过勉强。”
这里正说着话,园子捂着脸一脸沮丧地回来了,她入门时间短,修为不高,很快在擂台赛中败落,还负了点小伤,脸肿了好大一块。
“快给我看看。我这里有药。”夏彤查看她的伤势,拿出玄丹峰的药膏帮她涂抹在脸上。
一位浓眉阔目,面目方正的师兄追了过来。
“抱歉,抱歉,刚刚在擂台上,实在没收住手。伤到了这么小的师妹,真是我得不对。”
他挠了挠头,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这是伤药。”
园子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有药了。”
那位师兄想了半晌,重新取出一个匣子,推开来,竟然是一屉晶莹透亮的藕粉点心,“这是听说要大比了,我娘差人送来的,给师妹作为赔罪好了。”
园子,夏彤和穆雪我看看你,你推推我。最终还是园子红着面孔收下来了。
那位师兄一离开,女孩们便嬉闹了起来,
夏彤打趣园子,“哎呀,我们园子如今长大了,人也漂亮了,还有师兄送果子吃。”
穆雪正看着笑,一位不知道那座山峰的年轻弟子走了过来。
那位少年微红着面孔,结结巴巴道,“师……师妹刚刚的战斗,我看了。真,真是令人叹服。”
他说了半句话,说不下去,把手里一枚艳红的果子硬塞给穆雪,匆匆忙忙跑了。
随后又来了一位年轻的师兄,这位师兄大大方方递给她一支开得正盛的山花,“在下清虚峰玄机,十分倾慕师妹,希望能做个朋友。”
虽然都是修行中人,但这一批弟子大多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在热血沸腾的战斗中,倾慕上什么人,都是很容易的事。
穆雪愣愣地捧着收到的果子和鲜花,被朋友和师兄师姐们取笑了一通。
山里正是春季,桃花开得很艳,粉红的花瓣被风一吹,落了她满肩。
这样的情形似曾在记忆中有过,只是从未进入过她的心里。
如今突然一并涌上心头。
“小山,昨天我好像带回来一篮烟家公子送的山梅,怎么不见了?”
“那些都生虫了,不能吃。我给丢了。”
“哦,这样啊。”
“师尊,我今天特意去摘了树葡萄,你馋馋看,可甜?”
“嗯,很甜。”
“还是小山摘的好吃吧?”
“嗯,小山好吃。”
“那树上好多刺,小山的手都被蛰疼了。”
“是嘛,给我我看看。”
第47章
当天的比赛结束之后, 丁兰兰几人在穆雪的洞府中小聚。几个女孩之中,若论居住的宽敞舒,没有人比得上穆雪, 皆因逍遥峰过于地广人稀。偌大一座高山, 就住着几个人。可以拨给她独立安静的大院子一座。
穆雪长大了些之后,师父苏行庭给她挑了一个风光秀美, 灵气充沛的所在, 开为洞府。有天有地有庭院,布置得舒舒服服的。
她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付云, 付云顺手将赛场上收到的一大堆瓜果礼物塞给了她们。
每次只要出现在门派活动中,这位师兄总能收获大量倾慕者硬塞过来的礼物。
丁兰兰几人在穆雪的院子中,一边吃果子,一边翻看这一次进入决赛之人的名单信息。
“云师兄看起来高冷, 其实还挺平易近人的嘛。”丁兰兰吃人嘴短, 不好意思再说付云冷若冰霜不好相处。
“师兄本来就个很温和的人。”穆雪在分着吃园子的藕粉糕, 嘴巴塞鼓了说话都含含糊糊。
夏彤整理出来所有进入决赛选手的资料, 把它们摊在桌面上给穆雪和丁兰兰看。这一次大比,穆雪和丁兰兰都进入了决赛圈。
“从预赛看起来,铁柱峰出了好几位攻击能力强大的师兄,特别是他们练的那个金刚不坏法门, 水火不侵, 无惧刀刃, 十分麻烦。”夏彤把那几位铁柱峰师兄的资料递给穆雪。
或许和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夏彤从进山门的第一天起就喜欢打听八卦消息,收集各种资料。这样的性格随着年纪的增长, 倒成为了她个人的一大特色。
“还有这位御定峰出来的师姐,一手奇门遁甲玩转得出神入化。”夏彤把一张纸递给丁兰兰, 那上面密密记载了那位师姐所使用过的武器,功法和各种术法招式。
丁兰兰看着陷入沉思,思索起自己如果在决赛时遇到这个对手,应该怎么应对。
“不过最强大的对手,我觉得还是我们峰的萧师兄,小雪虽然胜了他一次,但属于突出奇招取胜。难保决赛的时候,他对你那一招思索出了应对之法,还是要小心。”夏彤说道。
穆雪嗯了一声,接过萧长歌的资料去看。
“还有一个人,清静峰的卓玉。”夏彤犹豫了一下,拿出一张绢纸,“就是那位‘流火遍野’之人。这个人的术法分外霸道。你们一定要小心。”园子从旁伸过头来,看见那张纸上的画像,“我见过这个卓玉,听说他修行特别刻苦,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的埋头苦修。有一次我大晚上去清静峰帮师尊送东西,还看见他冒着雪在练习术法。”
此刻,在离她们不远处,逍遥峰主苏行庭面对着来访的掌门丹阳子,也正巧提起了这个人。
“就是当年那位‘流火遍野’,被评为失于狂悖的弟子吗?”苏行庭给掌门师兄斟了一杯茶,“我记得那时候大家都不愿收这个弟子为徒,本来要留在外门。还是掌门师兄你怜他天赋绝佳,最终收入了您的清静峰。”
丹阳子捻着长长的胡须,“我知道大家排斥卓玉那孩子,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可我始终认为,不应以固有的印象,去给一个如此有天赋的孩子定了性。”
苏行庭举起茶杯的手顿住了,“这倒也不能怪大家,当年徐昆师弟入门之时也同样是类似的流火境。后来他于魔灵界叛逃,连累不少师兄弟们送了性命。那一批进魔灵界的人,只怕都难以忘怀。”
“其实,我心中也有所顾虑。”丹阳子叹息道,“可是卓玉那孩子心性坚韧,自拜入我的门下,起早贪黑,勤修苦练。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怕他人指责我老眼昏花,收错了弟子。这一次如果刻意把他从选拔中筛下来,不让他参加大比,剥夺他去魔灵界的资格。只怕会伤了这孩子的心。”
苏行庭笑了,“掌门心胸宽广能容万物,倒是让师弟我佩服。只是他人都笑话我逍遥峰护短第一名,看来其实我还是比不上掌门师兄。”
丹阳子白花花的眉头下眼睛眯了起来,“谁来和你开玩笑,我这是来请你占一卦,好安安我的心。”
苏行庭放下茶杯,翻出那枚卵生天地,几番倒转,看那天地中三枚小小的金钱缓缓落定。
“师兄说得很是,不应以前人之心定后人之性,不应以未行之事锁他人之罪。”
穆雪送走了丁兰兰,夏彤和园子。顺着庭院的回廊往屋里走去。
山间的野桃花开得很盛,被风一吹,如雪一般飞进庭院中来,落在回廊木质的地板上。
看着那些纷纷扬扬的花瓣,穆雪不由回想起了那总是落着雪花的庭院。
一别过去十年。她没有听到魔灵界传来任何关于小山的消息。
时间并没有冲淡心中的那份牵挂,反而如醇酒,愈久弥香。
那心头的一点思念,随着时间发酵,越发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那个人这些年过得如何。是否依旧伶仃,是否还那般自伤自苦,不会照顾自己。
穆雪知道小山手中有一个可以招魂摄魄的神器。她曾经左思右想,如果铃声再响,自己是否该离魂前去应约。但不知道为什么,十年的时光过去了,那期待中悠悠响起的磬音,始终没有传来。
在魔灵界,浮罔城的旧址,飘着雪的院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男人顶着斗篷走了进来。
傀儡千机听到动静,举着细细的手臂,飞快跑过落雪的院子迎接主人归来。
“主人回来了,主人辛苦了,这一趟可有收获?找寻到去仙灵界的办法了吗?”
岑千山没有接它的话,弯腰伸出手臂,让它跳上手心,顺着自己的手臂一路爬上肩头。
“家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来过?”他开口问道。
“没有人来呢,小机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千机回答。
千机总觉得主人这些年有些奇怪,每一次外出,他都不再带上自己,而是交代自己看家,守在家中等着有没有什么人来拜访。
自己在这个家已经待了上百年了,这个家中何时来过什么客人?即便是那些出钱雇佣主人帮忙的人,也只敢远远地把拜帖放在门外固定的信箱里。
千机觉得,主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行为,是因为产生了那种人类才具有的,“喜新厌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