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的未婚妻,如今的婢生女。
“如意?”他往日见到的谢如意总是被众星捧月的,实际上,谢家的变故他也听说了。
“尚哥哥,我只有找你了。”谢如意一见到他,就哭诉了起来。
这么多年,在连氏的教养下,她很擅长对旁人示弱,柔弱的如同风中摇曳的脆弱娇花。
一个未语泪先流,足以打败六七成的人。
章氏这个女人死了竟也是好的,连氏对她还有点愧疚之心了,好歹肯带她出来一次。
尚栩想起父母知道谢家纠葛后,父亲极力主张退婚,而母亲则有些于心不忍,还说见谢如意还是个好孩子的。
可父亲只说了一句,就让母亲不再说话,他说:“你难道想让你的长子,娶一个仆妇之女?”
即使教养再怎么高雅优秀,那又如何,身份这道鸿沟,他们谁都越不过去,他们承载着家族的责任,必须要往上走。
尚夫人终究是了解儿子的,在尚大人去准备退婚事宜后,对他宽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既然之前,谢侯爷夫妇那么舍不得谢如意,即使没了你这种婚约,也会把她嫁给一户富裕人家的。”
但也仅限于此了。
“栩哥哥,是你说过,会娶我的。”谢如意的声音很轻,仿若鸿毛一般。
“我要娶的是谢家大小姐谢如意,不是,不是普通人的女儿。”尚栩说的很委婉。
事实上,他已经知道,谢如意只是个奶娘的女儿。
可谢如意也是无辜的,还是个女儿家,无论出身如何,他还是为她保留了最后一点颜面。
“我就是谢如意啊。”
他第一次见到谢如意,还是在谢家花宴上,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天真烂漫,笑着去拉他妹妹的手,说要带他们去看新开的宝珠茉莉。
尚栩垂下眼帘,看着这个小姑娘,抿了抿唇,语气怜悯的说:“你是平民之女谢如意,不是侯府千金。”
“那你当初看上的是什么?”谢如意不甘心,她名义上来道歉,实则是希望能得到尚栩的一二怜惜。
“是谢家大小姐,不是你。”尚栩不想欺骗她,但也知道,该让她早点看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
失去了谢家小姐的身份,原本的你,一无是处。
谢如意默默地淌出眼泪,泪眼朦胧中,看不清尚栩最后是什么样的神情,像是一往情深的姑娘被心上人拒绝。
她拥有的,都被谢兰庭夺走了,就连将来的夫婿也没有了。
此时却忘了,在这之前,她可是一门心思的,要将这门婚事拱手送人。
谢如意在尚栩处碰壁无果,只能颓然而返,门外的婆子正等着她,看见二小姐眼皮通红,心里叹了一声,可怜了二小姐。
这么多年金尊玉贵的,竟是个假的。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声音:“如意姐姐,请留步。”
片刻后,握着手里一包的银钱,谢如意不知该哭该笑。
她也沦落到,被人施舍的地步了。
可是,这种时候,尚家兄妹还肯帮她,又该是让人感激的。
尚小姐与她,到底是有些交情,让婢女给了她一些自己的私房钱,她是怕谢如意被赶出去后无家可归。
谢如意捏紧了这么一点钱,道:“去京兆府大牢。”
“二小姐这可不成……”婆子还没说完,就接到了谢如意的银钱,转眼就将马车驶向了京兆府:“二小姐,咱们只能去一会,不能耽误太久啊。”
谢如意本不愿意来看赵晟风,即使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生父,自己能够成为侯府小姐,也都是他的“功劳”。
他们父女之间,没什么可说的,这些年,他对她的关怀,真的很深厚。
但是,都是为了连氏。
她同样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赵晟风报复谢桓的工具。
他又何曾真正把自己作为过他的女儿。
至于章彩晴,谢如意自身难保,能够不被谢家丢到大街上,已经是各种仁慈了。
赵晟风头发散乱:“如意,我是你亲爹啊。”
赵如意浑身冰凉,她又哭又笑,真是可笑啊!
她原本只以为,自己可能只是个卑微的仆妇之女。
可是,最后告诉她,她竟然是私通生下的存在。
谢如意深吸一口气,嘲讽道:“赵大人,您真是好算计啊!”
若是说之前,她知道自己是赵晟风的女儿,没准真的会利用一把。
可是,在此之前,谢兰庭已经把她的自尊,打的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怨恨谁。
甚至,她自己都是亲生父母报复的工具。
在她们的眼中,她连一个人都不是。
不是她以为的,章氏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一片慈母心肠,都只是纯粹的利用罢了。
赵晟风双手把着栅栏,狰狞地笑着:“你我父女不能够团聚,他们也绝不会好过。”
谢如意原本满腹怨气,也被他的戾气吓得连连后退,目带忧惧,等她想要问清楚,狱卒却催促着她赶快出去,没有时间再多问了。
赵晟风迸发不知是怨恨,还是稀薄的慈父之爱。
谢如意走出大牢,顶着灼灼烈日,好像要将她晒化一般,
让谢兰庭受挫,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谁能敌得过大都督呢。
谁也不行。
第70章 得意
宗祠里, 谢桓要当众抹除谢如意的名讳,以告宗族。
兰庭并没有在谢家久留的打算,所以就直接去了宛华堂,谢家众人只好都到宛华堂来, 来恭贺她这位新任县主, 前所未有的热情。
谢疏霖精神萎靡地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谢兰庭,心间浮现一句, 纵然明珠偶蒙尘, 亦必有风拭去。
“你……”他欲言又止,自己该说什么,像从前一样责怪谢兰庭,是她将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还是今日谢家拜她所赐。
兰庭早就听见他来, 抬起脸眉眼稍抬, 先行抬手道:“说不出好话就别开口,我不想听。”
“我……”谢疏霖张不开嘴,他对谢兰庭, 真没什么好话可说。
谢疏霖知道, 自己不再是侯府的公子。
父亲为了向陛下表示投诚, 将那些曾经与他们联盟的贵族都卖掉了,导致现在出去,在世家之中就是落得骂名一片。
可他们全家,还要感恩戴德的多谢大都督,肯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疏霖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看也不敢看兰庭一眼,半点精气神都没有。
连氏面对兰庭, 多少有些尴尬,兰庭比她自在的多:“章氏呢?”
连氏像是被抽了一下,眼眸掠过一丝晦色:“她死了。”
“这样啊!”听到章氏的死讯,兰庭说不出什么感觉,正在略微惊愕之际,身旁的谢明茵侧首,与她附耳低声道:“是谢疏安杀的。”
“为母报仇,很有血气嘛。”兰庭语气很寻常,并不太惊讶。
为母报仇?连氏霍然眼眸微怔,蜷起手臂打了个寒战。
说到底,蓼姨娘之死,她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倘若,他要对她动手呢,觉得是她害死了秋荷怎么办?
她从不知道,做奴婢的,居然敢生出这么忤逆的心思。
经此一念,兼之赶上了章氏的头七,连氏陡然觉得身边阴风阵阵,汗毛耸立。
真的出了事,这几个儿女,有谁能够护着她的。
谢兰庭和谢明茵都在怨她从前偏心,而谢疏霖呢,他自小信服谢疏安。
在得知谢疏安竟然敢亲手杀人后,他也不以为然地说,大哥血气方刚,却忘了蓼姨娘的死,若真的迁怒,自然也少不了她这个母亲。
连氏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也怪她不察,竟然不曾防备这个看似乖巧的庶长子,真将他当成老实厚道的孩子,被骗了这么多年。
可怜霖儿是个纯粹的心性,怕是哪天被他害惨了,还要帮着人喊冤呢。
只怕谢疏安会害了霖儿,连氏担忧着,连谢如意被仆妇推出来,向她投来希冀的目光也没注意到。
母亲已经放弃她了。
谢如意的眼睛迅速灰暗下去,如同失去了仅有的光芒。
“疏安见过祖母,父亲母亲。”谢疏安做足了大公子的架势,即使已经沾过人命,对连氏仍是一如既往的态度。
谢疏安若有所觉,转头瞥见笑得高深莫测的谢兰庭,不由得略微出神,眼中焕然,仿佛谁也遮不住少女的光彩明耀。
谢如意咬了咬唇,决定了最后一搏。
她陡然挣脱了丫鬟,提着裙角冲进了正堂里,扑通跪在谢老夫人面前,哭得涕泗横流:“祖母,母亲,求您救救我,我不要想走,我舍不得您,我不要走我知错了的。”
“哎唷,你这丫头,怎么跑着来了。”
谢老夫人被吓了一跳,在兰庭面前,多少有点妆模作样,现在两个女孩,这一对比,愈发的觉得是谢如意合心意。
“祖母祖母,您帮帮孙女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孙女从小没离开过您,孙女好害怕!”谢如意为了留下来,跪在谢老夫人脚边拼命地磕头,卑微又可怜,白皙的额头都变青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祖母了。
谢老夫人瞄了一眼兰庭,自己儿子爵位都没了,哪敢擅自做主,只推着谢如意,口中絮絮叨叨地说:“如意,你好好的,祖母会念着你的……”
谢如意透过泪目望着他们,连氏也对她视而不见,谢桓亲手去划掉了她的名字,再听到这些敷衍之词。
她的心骤然冷了,猛地抬起眼,双颊红涨,甩开谢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愕然不已,支着双手不解的看着谢如意:“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