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睁开眼睛,泪却先流了出来。
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从床上缓缓爬起来,撑着毫无气力的身躯直视陈逾白的眼睛。
“你说,二哥,他会回来吗?”
现在的她只想有个人能欺骗自己,哪怕是假的,她也想要。
沉默了许久,陈逾白多想说,会。但是他不能再骗她了,因为他知道,这个谎言他根本圆不了。十多天了,他们不但挖地三尺的搜索,还把帝都所有的农户都查找了不止一遍,如果被人救了早都找到了,那么现在最大的可能不是被河流冲走了,就是被野兽吃了。
看着久不言语的陈逾白,终于,眼中再无期许,只剩下一片死寂。
“让我一个人静静。”她躺回到床上,空洞的睁着眼睛。
“阿沅,吃点东西吧,文芯说你从早晨开始就没吃东西了。”陈逾白站在床前,却不敢走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着。
卫婵沅偏头看她,“吃不下,殿下请出去吧。”
她放下帷幔,陈逾白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纱。
陈逾白摇摇晃晃的从寝殿出来,关上门,跌坐在门口。
常禄立刻过来扶他,“殿下!”
何六安站在一旁,拳头已经握紧了,别说是太子了,就是他也觉得快要窒息了。
“六安,你去问问太子妃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是。”何六安刚要出去,文芯端着吃食正从小厨房出来,说道:“是薛侧妃,早晨薛侧妃来过,虽然不知道她对娘子说了些什么,但是娘子就是她来过之后才这样的。”
陈逾白本就一腔怒气不知道要冲哪里发泄,现在听到是薛玲玉所为,真是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栖鸾殿的宫灯还没有熄灭,薛玲玉怔愣着拿着陈逾白之前送给她的簪子,她仔细的想了想,这簪子似乎不是陈逾白送给她的,是她自己要来的,那时的自己自以为那个人是喜欢自己的,现在想来却发现他和自己在一处时,好似从来都没有主动过。
门“嘭——”地一声被踢开了,她看见陈逾白还穿着朝服走向自己。
她知道他不是来宠幸自己的,而是找自己算账的,从早晨她到清心殿告诉给卫婵沅那些事后,就知道有这么一刻,只是不知道还连一天都不到,这个人就来兴师问罪了。
“你就那么爱她?”
陈逾白吼着,“你都对阿沅说了些什么?”
薛玲玉冷笑,“殿下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还来问我,我只不过告诉了她事实。”
陈逾白上前一步,眼神狠戾,“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好啊,但是你先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你要杀我?仅仅是因为告诉了太子妃事实吗?”
“哦,是不是她不理你了?生气了?你心疼了?活该!”
薛玲玉也不后退,直视着陈逾白,“你活该!表哥,被人质问,被人不喜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好不好?”
陈逾白捏住她的脖子,“你别惹恼了我,你伤害了阿沅,我决不饶你。”
“我伤害了她?伤害她的人是你呀,是你呀太子殿下。”薛玲玉一点都不怕,她看着这个男人痛苦简直太开心了。
一下子就说中了要害,陈逾白捏着脖颈的手松了下来,“从今日起,薛侧妃禁足栖鸾殿。”
他怒气汹汹的走出来,就见有小太监对着常禄说着什么。
常禄一回头就看见了陈逾白,急急说道:“殿下,清心殿不知为何,突然传了太医。”
第60章 刺伤
当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后, 心里的疼痛会愈加深刻,卫婵沅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
“小妹。”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是谁在喊她?
“小妹。”
是二哥!
卫婵沅跳下床猛然掀开帷幔,四周空空如也。
“小妹。”
她转头, 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铜镜。
那里面站着一个人, 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二哥!”她颤颤的喊了一声。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铜镜里的自己似乎不太一样, 身着男装, 拿着扇子正欢快的走向卫若书,在卫若书面前开心的说着什么。
突然,镜中的自己拿出一把匕首,直直的插进卫若书的心脏。
“二哥, 不要!”
卫婵沅哭喊着不断拍打着铜镜, 却没有任何用, 卫若书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铜镜中的自己消失了。
可是血却越发的清晰,卫若书转头看着自己, 伸出手喊着:“小妹, 救我……”
“二哥!”
卫婵沅用力的拍打着铜镜, 但始终够不到卫若书的手,她好着急,拿起一旁妆台上的粉盒就向镜子砸去。
可是铜镜只是凹进去了一块没有任何改变,卫若书还是伸着手想够到她。
她不气馁,仍旧使劲的砸着,很快手里的白瓷粉盒就碎了,她不放弃继续用力, 手立刻被瓷片划破,流出血来,文芯听见动静,进来一看,吓了一跳。
卫婵沅满手是血的砸着铜镜,嘴里喊着什么,但嗓子却像是哑了一般,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文芯大喊道:“快!快请太医,太子妃受伤了。”
然后一把抱住卫婵沅,“娘子,你怎么了,娘子。”
“二哥,在这里面,文芯,快救他。”
文芯看了一眼与平常无异的铜镜,“娘子,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她强行将卫婵沅从镜子前拖离开,捂住她的眼睛,像是哄小孩一样,“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娘子不怕。”
卫婵沅扒开文芯捂着她的眼睛,再向铜镜看去,却发现里面只有面容憔悴的自己,哪里还有卫若书。
不管手上的伤,她不相信的抚摸着铜镜,喃喃自语,“怎么不见了?刚才明明在的,二哥,你在哪里?我能救你的,我能的。”
铜镜瞬间被染上了血渍,卫婵沅伤口越来越深,血不断的流了下来,文芯上前捧着卫婵沅的手,“娘子,里面真的没有人,这只是面铜镜。”
陈逾白推开寝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卫婵沅衣着单薄,整个头发披散下来,跪坐在铜镜面前,文芯捧着她的手,那血让他心惊。
一步跨过来,搂住,“阿沅,这是怎么了?”
“好奇怪的铜镜,刚才明明还在的。”卫婵沅空洞的眼神看着已经糊满了血迹的铜镜,但现在的她清醒过来了,在文芯告诉她这只是面铜镜的时候,她明白了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像。
陈逾白将卫婵沅的额头埋在自己的胸膛,“阿沅,别看它,别看它,我们走。”
横抱起卫婵沅就往正殿行去,“常禄,让太医直接到正殿。”
他不能让阿沅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从正殿到清心殿的距离,眼看着曾经那白嫩的手,现在一滴一滴的流着血,就好像这血是从他的心里流出来一般。
卫婵沅哪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缩在清心殿,但此刻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抗争些什么,陈逾白走的急,她靠在他的肩头,浑身塌软,哭累了,整天的奔波也累了,铜镜也砸累了,乏了,看着男子的鬓角流出的汗滴,眼前渐渐迷糊了起来,沉沉的睡去了。
将卫婵沅安置在正殿的床榻上,太医紧随其后。
“殿下,太子妃手上的伤无碍,只是心脉受损,寒气入体又悲恸过盛,怕是伤及了根本,要好好将养才是。”
太医走后,常禄派人去煎药,陈逾白趴在床边,轻轻抚摸着那只被包扎起来的手,看着卫婵沅毫无血色的脸颊,带着泪痕的睫毛,他的心就如同这漆黑的夜,里面空洞洞的,没了活力。
他当时为何会放过薛豹?
他为何从浔州回来,没有继续派人保护卫若书?
他的阿沅为何又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悲伤?上辈子她受的苦够多了,为何这一世老天爷还不放过?
阿沅,第一次见你,你在花丛的另一边,大方的说着,爱慕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我想这真是个特别的女子,而当我透过夜月的光线看见你的面容,在灯火辉煌的宴会上看见你的面容,在后来许许多多个时候看见你的面容,没有一次不紧张,不心跳如鼓,但那时的我却不愿意承认,我觉得你会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但是你用了最惨烈的方式离我而去,重生而来,我曾经发誓要护你周全,可是到今日,在我身边的你却是如此的伤痕累累。
我是不是错了,我费尽心思娶你为妃是不是错了?如果重生后我对你不再纠缠,现在的你会是怎样呢?是不是过着平稳美好的日子?
可是,如果让我放开你,我想我会疯的。你问我,你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再次回去那个烟花绽放的冬夜?
卫婵沅这一病,病了好久。
不知为何,太医换了好几个方子,却收效甚微,过了几日病不但没好,还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偶尔开始说起了胡话。
有时候喊的是“二哥”,有时候是“大哥”和“爹爹”。
但更多的时候,她却喊的是“殿下。”她说,“殿下我求求你,不要杀我的父亲和哥哥。”
陈逾白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正在给她喂药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他真的不明白,在她的心里,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卫家的任何一个人,为何她的阿沅会如此?
常禄忙接过药碗,却发现陈逾白将碗拿的死死的,骨节分明。
“下去!”
常禄不放心,不肯退下。
陈逾白正了正身子,深呼了一口气,又重新喂起药来。
这些日子,他就没去过别处了,除了上朝和军营,不论是看书还是处理朝政他都在卫婵沅所在的寝殿。
喂药,擦洗都亲力亲为。文芯反而显得多余。
烧渐渐退了,但卫婵沅还是躺在床上,有的时候醒了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窗户看一阵就又睡了。
麻木的喝药,喝粥,也从不说话,看着就像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木头人。
陈逾白会给她讲很多话,给她读话本,采来月季花戴在她头上,但心照不宣的从来不提及卫若书。
直到有一天,陈逾白说,“今日早朝,卫侍郎说侍郎夫人现在胃口可好了,人也长胖了些。”
她终于说话了,她说,“我想见婉瑜。”
那天,冯婉瑜来了之后,卫婵沅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说要回清心殿。
陈逾白将她送回了清心殿后,卫婵沅开始缝制各种各样小婴孩的衣服和鞋帽。
拿起一件小衣服,陈逾白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撞击了一下,柔软的不得了,“阿沅,我想要个孩子。”
卫婵沅停下手里的缝制,仰头看他,“殿下说什么?”
那眼中的空洞和陌生,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蹲在卫婵沅腿边,“我,我没说什么。阿沅,你缝制的这些小衣服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