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倒是不觉着沈河与宋氏有什么不对,既已分了家,当然各家有各家的事,何况指不定二哥二嫂真有急事呢?
只是有些心疼老父亲,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他、为儿女们操心,还想着儿女们能跟小时候一样听话乖巧,和睦友爱,却不知道儿女都长大了,肯定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早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也有些自责愧疚,真的,他但凡争气一点,都不会……
沈河见有了台阶下,忙赔笑道:“那爹,我们就先走了啊。大哥三弟,今儿就多辛苦你们了,我明儿一定多做,四弟,你也多见谅啊。”
说完拉了宋氏,低声道:“还不快走。”
宋氏却没就走,也不装鹌鹑一直让沈河出头了,小声道:“可是大丫和小梧在家没人照顾……爹,能不能麻烦娘帮忙照顾一下……”
沈九林如今对宋氏这个儿媳已是厌恶至极,冷冷道:“那也是我们老两口儿的孙子孙女,不用你说,我们也会照顾的!”
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应了一句:“那爹,我们就先走了啊。”,随沈河忙忙离开了。
余下沈九林看着夫妻两个的背影,既心寒又无力。
这才分家多久呢,老二两口子便只差六亲不认了,眼下他们能有什么急事,再急的事能有老四的事急?且老二昨晚明明就答应得好好儿的,睡一觉起来便反悔了,肯定是宋氏那个搅家精又挑唆了什么,他的耳根也真是有够软,以后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他们这样让人寒心,以后万一二房出了什么事儿,需要兄弟姐妹帮助时,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帮他们?
沈石沈树沈恒见沈九林久久都不说话,怕他气坏了,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由沈树先开了口:“爹,要不您先回屋歇一会儿,我和大哥去砍竹子吧,也不是什么重活儿,今儿上午我和大哥应该就能砍够需要的竹子了。”
“是啊爹,就我和三弟去吧,您回房歇着去,四弟你也回房温书去。”沈石忙也附和。
沈九林这才回过了神来,沉声道:“我又不累,歇什么歇,走吧。老四,你回房温书去,快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沈恒无奈,只得应了一句:“那爹、大哥、三哥,你们都小心一点。”目送他们走远了,才回了房去。
就见季善正站在门口等他,一见他走近便笑道:“你好生温书吧,我找娘商量一下中午给大家做什么吃的去。”
顿了顿,偏头道:“你怎么不笑?笑一个嘛,笑一笑十年少,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了,你笑起来多好看啊,这会儿苦着一张脸,颜值都大打折扣了呢。”
沈恒见她一脸的轻松,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沉重的,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点头笑道:“那我进屋温书了,辛苦季姑娘了。”
季善笑道:“我不辛苦啊,那我找娘去了。”转身自去了。
剩下沈恒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方才夸他‘好看’了,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心里也好似有泡泡在冒一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了屋里的。
季善很快在堂屋找到了路氏,“娘,中午我打算杀一只鸡,一半爆炒,一半炖汤,再配几样菜,您觉着怎么样?”
公爹和大哥三哥既是为四房出力,别的且不说,至少饭应该他们四房给管才是。
路氏想了想,道:“昨儿你二姐拿回来的肉还有一些,切了和着炒几样菜,再做个炒鸡蛋,也就够了,鸡就别杀了,留着下蛋你们好吃。”
季善犹豫,“那肉是二姐二姐夫带回来孝敬二老的,昨儿还已经吃了大半,本就不剩多少了,且……”
“且什么?”路氏冷哼,“你怕你大嫂二嫂说?她们爱说说去,难道她们没吃不成?不过今儿你二嫂不在,你大嫂嘴巴还是没她那么讨厌,人也要比她好那么一点点的,你且安心做就是了。”
季善想到方才沈河和宋氏的所作所为,连沈九林当亲爹的都生气寒心,更何况路氏,因缓声道:“娘,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方才也是这么与相公说的,要是为此怄坏了自己,岂不是太不值当了?”
路氏笑起来,“连分家那么大的事儿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何况这样的小事儿?我没气,你放心,我只要恒儿好好的就够了。再说了,他们应该是真有急事要去办,于我们来说,早日给老四搭好号房眼下最重要,于他们来说,他们的事也一样重要,又何必勉强他们。只是他们这一去,到底到头来是赚还是赔,可就只能看老天爷的了。”
季善听得这话有异,忙道:“娘这是什么意思呢,二哥二嫂难道是急着去做什么生意?”
路氏道:“你还记得当日分家时,我在大厨房提醒过你二嫂,缫丝织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今日应当就是急着去办这事儿的。只是今年的天儿我觉着比往年要冷些,养蚕缫丝又是最靠天吃饭的,稍微冷些,蚕种便会僵,桑叶也可能会来不及长出来,所以我才说得看老天爷呢。”
季善心里一动,忙压低了声音:“娘的意思,他们有可能会血本无归?那,我们不提醒一下他们吗?”
虽说如今整个沈家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宋氏和沈河,到底还是做不到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得他们头破血流,也不提醒劝阻他们一下。
第69章 就绪
路氏见季善并不幸灾乐祸,巴不得二房倒霉,反而第一反应便是想着要提醒沈河和宋氏,心里暗暗点头。
这孩子当真是个难得的,人品德行为人处世都难得,且越了解便越觉着难得,可见老天爷还是对老四不薄,对他们母子不薄的!
路氏想着,嘴上已道:“我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二嫂一次了吗,她如果听进去了,又怎么会走今日这一趟?可见她并没放在心上,如今我们就算再说,她肯定也是不会听的。且这事儿只是可能,又未必是一定,就跟做任何生意都是一样的,有五分赚的可能,也有五分赔的可能,万一这次就赚了呢?我们要是死活阻止了他们,他们回头不定能多恨我们。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说,惟恐我们知道了,那我们就当不知道吧。”
反正二房的积蓄就那么些,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不幸全赔了,也只会伤心难过一时,只要田地都在,只要二房两口子仍然踏实肯干,要不了一两年,也就缓过来了,她又何必非要去当那个恶人呢?
季善想到宋氏那个性子,缓缓点头道:“这倒是,二嫂如今满心的火热,谁劝阻她她只怕都是听不进去的,到头来只会她银子仍然投了,我们也被她恨上了,只会枉做恶人。那就听娘的,我们当什么都不知道吧,本来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虽说她不想眼睁睁看着沈河和宋氏摔得头破血流,但若摔一次能让他们得到教训,自此再不急功近利,自私自利,也是值得的。
何况谁就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赔呢,说不定他们一次就大赚了呢?那回头因为他们的劝阻,让二房没能发上财,宋氏还不定得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呢!
路氏“嗯”了一声,“我们就当不知道吧,反正如今已经分了家,他们赚了我们不沾光,这肯定也是你二嫂急着分家的主要原因,那他们赔了自然也不关我们的事。自己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怨得了谁?”
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路氏便给季善取了肉来,季善又去菜地里摘了些豆角挖了些洋芋,回来后便与路氏一道忙活起来,稍后,姚氏也自发过来帮起婆媳二人的忙来。
另一边,沈九林沈石沈树父子三人也一直忙活着,不到中午,便已把所需的竹子都砍好剃好,只等抬回家了。
午饭的主菜是季善做的粉蒸肉,上面都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下面铺了一层洋芋,蒸汽的高温将五花肉里多余的油脂都逼了出来,渗透到下面的洋芋上,不但让肉变得肥而不腻,也让洋芋在吸饱了汤汁后,变得丰腴醇香。
再配上干煸豆角、凉拌茄子和烂肉豆腐等几样菜,有荤有素,白的绿的黄的紫的都有,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不用说一大家子人都吃得很满足,便是姚氏,也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
这油放得多些,调料放得多些,做出来的菜的确不一样哈,说来孩子他爹每日下地那么辛苦,孩子们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不以后她也学着四弟妹,做菜多放些油和调料,尽量让孩子他爹和孩子们都吃得更好?
算下来一个月可能也就多十几二十文而已,哪里挣不来这十几二十文呢……
下午,沈九林带着沈石沈树开始用竹子搭号房了,因着只是短时间使用,也不用打地基什么的,再加上路氏和姚氏也在一旁帮忙,自然速度很快。
于是到天擦黑时,号房已初具规模了。
沈河与宋氏也回来了,带了宋氏娘家给的糍粑,宋氏还回房换过衣裳后,便到厨房帮着季善做饭了。
沈河也忙到院子里,帮着父亲兄弟片起明日需要的篾片来。
可惜其他人还罢了,沈九林却是一直没给夫妻两个好脸色。
还是次日一早起来,见沈河已经就着黎明的微光,在院子里忙活了,沈九林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些,好歹次子还没真到六亲不认的地步,还算有救。
一家人齐齐上手,忙活了整整四日,总算将三排号房都搭好了,再平平地面,便可以投用了。
沈恒现场瞧过后,觉得与自己记忆里的号房相比,并没太大差别,也点了头:“应该就是这样了,具体的等二姐夫过几日休沐时,再仔细瞧瞧吧。”
一家人方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有季善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人也有些轻颤,不由暗暗叹气,这还是明知是模拟考场,且都没开始考,只是进了号房所在的范围内,已经开始在紧张害怕了,他潜意识里是有多害怕上考场啊?
不过现在害怕,总比年后县试时真上了考场再害怕好,还有的时间来克服。
接下来几日,除了每日早间按时与沈恒出门跑步,每次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沈恒学习该累了,季善便会叫了他出门,到号房里外四周都转转。
她还凭着记忆,把自己知道的减压安神助眠的食物和菜谱都列了出来,打算尽快开始一一做给沈恒吃,总不能让他白日忙累、用脑过度一天后,还吃不好睡不好。
相反,若能吃得好睡得好,保持身心愉悦,精力充沛,自然沈恒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
只是她列的单子上什么百合龙眼莲子,什么鱼虾蟹,什么杏仁核桃榛子,都是要钱才能买来的,甚至好些东西指不定花了钱,也未必能买到,清溪毕竟太小了,要是能去一趟县城……还是算了吧,且等她的皮蛋做成功了,能卖到钱了,再说吧。
转眼便到了学堂里又一次休沐。
章炎也再次如期带着沈青和攸哥儿,不到巳正,便回了沈家来。
里外瞧过整个模拟考场后,章炎不由赞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些,也就只比贡院小些,差点儿那种气氛了,真得亏四弟妹能想出这样好的法子来!”
季善因问他:“二姐夫,您瞧着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正的?”
得到章炎的肯定答复:“没有了,已经很好了。”,才忙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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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灰心 振作 成功
一时吃过午饭,季善三两下刷完碗收拾好厨房,便忙回了房间去,打算问章炎能不能弄来历年的考卷。
却是一进屋就见章炎与沈恒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屋里的气氛也有些无形的沉闷。
季善眉头微微一皱,上前笑道:“相公、二姐夫,怎么了,我看你们都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恒见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片刻,还是章炎沉声开了口:“四弟妹,是这样的,夫子昨儿散学时,特意将我叫住,让我给四弟带个信儿,说……天儿一日日冷了,学堂里向来是不设火盆的,一来花销太大,二来是让我们去念书,不是耽于享乐的。可四弟才大病初愈,身体元气肯定都还未复原,怕四弟去了学堂后,会受不了那个冷,身体会吃不消,所以……”
顿了顿,才小声补充完了后面的话,“所以夫子的意思,是想让四弟接下来就不必再去学堂了,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再去也不迟……”
季善不等章炎把话说完,已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不怪沈恒脸色难看了,眼看离高考只有百来日了,班主任却忽然告诉你,你不用去学校拼搏冲刺最后这最宝贵的时间了,只等到了高考时,直接去考就是,还考个什么考,又拿什么考?
考毛线啊!
季善强忍住了口出恶言的冲动,毕竟章炎只是个带信儿的,与他何干?
随即深吸一口气,她才让自己尽可能平静的开了口:“二姐夫,相公拜入夫子门下这么多年了,以往的冬天都能过,今年虽才大病了一场,可他如今的好气色但凡有眼睛的人,都是看得见的,怎么今年就受不得学堂的冷了?上次我们去学堂,夫子虽没见我们,师母却是见了的,当时也说相公瞧着气色很不错,怎么忽然就……这当中总有原因吧,二姐夫知道吗?”
上次沈恒去学堂复课,却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已经让她觉得有些怪了,当时还当自己是多想了,如今看来,她哪里想多了,她根本就想得太少了!
章炎皱眉道:“夫子原话就是我方才那么说的,我也不知道当中到底有什么原因。不过学堂冬天冷倒是真的,夫子除了不许设火盆,还自来不许我们穿太厚,怕穿厚了会犯困,总不能届时所有人都穿得单薄,就四弟一个人特许能裹得粽子一样吧?那无规矩不成方圆,学堂也就没有规矩纪律可言了,我估计夫子应当是这样考虑的?”
顿了片刻,又道:“再就是,我前两日恍惚听说,其实夫子倒没有多反对你回去复课,主要还是……师母,听说是师母担心万一你回头又病了,甚至……夫子和学堂会脱不了干系,指不定还会影响、影响学堂的声誉……”
之前沈恒倒不是在学堂里病倒,再被抬回家的,而是休沐在家时忽然晕倒的,之后便越来越严重,直至昏迷不醒。
可在那之前,他在学堂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一直都好好儿的,谁能料到他会忽然说倒下就倒下,还一度生命垂危?
自然有了第一次,就极可能会有第二次,届时若沈恒直接倒在了学堂里,甚至……作为夫子和学堂的主人,孟夫子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以后又还有谁家敢送孩子去孟夫子那里求学,不嫌晦气呢?
所以章炎站在孟夫子和孟师母的角度,其实还是能理解他们的顾虑。
但谁让沈恒不止是他的同窗好友,还是他的小舅子呢,是以他很快又道:“四弟你先别急,我明儿再去找夫子好生说一说,就说你真的已经彻底康复,身体和精神都比之前更好了许多,心病也消了,这次定能否极泰来了。若夫子和师母还不放心,咱们还可以请了吴大夫到学堂,当面给你诊个脉,让他们安心,想来,夫子应当就能同意你回去复课了。”
沈恒这才低声开了口,“就怕我们真这样做了,夫子和师母还是会想着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肯同意……”
当真他这辈子真没有中秀才的命,才会这般的命运多舛,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以实际行动让他别再念书下去了?!
章炎这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惟有在心里叹气。
自己这个小舅子才华品行真的都是上佳,怎么偏偏运气就那么差呢,还以为终于要否极泰来,一片坦途了,不想眨眼又到了死胡同,眼看又要无路可走了。
倒是季善缓声开了口:“也就是说,学堂里真正做主的人,并不是夫子,或者说在相公复课这件事上,得师母说了才算,甚至上次相公刚去学堂就回来,也极有可能是师母的意思了?那整个清溪镇除了夫子的学堂,还有其他学堂吗,邻镇呢,可有与你们规模相当的学堂?”
看孟师母那日的言行,不像是对沈恒有什么意见的样子啊,怎么就会一再的阻挠他回去复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