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凭空就得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可见嫂夫人有多无私,有多大气,换了旁的女子,不,不止女子,便是绝大多数男子,又有几个能有这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家风范的?
巴不得只有自己能好,其他人都要被自己踩在脚下才好吧!
季善已笑道:“孟二哥就别与我们外道了,我们平日里麻烦你还少了吗?我得准备炒菜了,孟二哥且厅里去坐会儿吧,也不知道相公什么时候才能引了府台大人回来,要是能随时有人两边通传消息,就太好了。”
孟竞忙道:“想要有人随时两边通传消息还不简单,嫂夫人回头给子晟兄买个小厮吧,他出门便随身跟着,有什么事儿自然也就能第一时间传消息回来给你了。横竖买个小厮也就十几两银子的事儿,养着一年也多花不了多少银子,却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且以后子晟兄身边迟早要有人随时服侍的,倒不如趁早就给他备下的好。便是嫂夫人,若条件允许,也最好该买个丫头了,既是迟早都要办的事,自然宜早不宜迟。”
季善听他说完,沉吟片刻,才道:“孟二哥言之有理,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我回头与相公商量商量吧。孟二哥且厅里去坐着吧,外边儿怪热的。”
在“通讯只能靠吼”的如今,好像除了给沈恒买个小厮随身跟着,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哈,可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人,却跟商品一样,用上了‘买’字……算了,这会儿先别想了,回头再说吧!
孟竞便也不再多说,冲季善略一欠身,便潇洒的转身往厅堂去了,一边走一边还笑着与听得他回来了,迎出了厅堂外的沈九林打招呼:“沈伯父,几日不见了,您老身体可还好啊?”
余下季善看着他轻快的背影,听着他豁达的声音,不由暗暗点头,看来孟二哥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只要再过一阵子,不愁他忘不掉那些该忘了的,让一切都回到最初,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遂也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忙自己的去。
却不知道孟竞与沈九林寒暄过,进厅堂落了座,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他不羡慕子晟兄能得府台大人收为入室弟子,那是他应得的,当时那样湍急的洪水,有几个人能做到跟他一样,毫不犹豫就往下跳,并且真的几乎就回不来了的?
何况子晟兄的人品才德摆在那里,以往府台大人便对他欣赏有加了,如今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上救命之恩的加持,索性把那份欣赏直接实质化了而已。
所以他真的只有一点点羡慕子晟兄,更多还是为他高兴,也为自己高兴与庆幸,好友得府台大人青眼,总比其他人得要强,自己多少也能跟着沾一点点光,譬如今日吧?
但他却是真的羡慕子晟兄能有嫂夫人这样真心相爱的妻子,尤其都已经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照理他已了解嫂夫人了解得够多了,却还是时不时便能发现她新的优点,新的闪光点,让他怎能忘得掉啊?理智在这种时候,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眼见已快交未时了,还不见杨大自巷口回来通报说人已经到了。
季善与家里众人不由都有些着急起来,“莫不是让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府台大人那样的大人物,成日里忙得不得了,有突发事情要处理也是有的。”
“那,会不会不来了?老四不是说今儿还有其他大人在场见证吗,府台大人肯定没有扔下其他人不管,只管和老四来家里吃饭的理儿啊。”
好在又等了不多一会儿,杨大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沈娘子,来了,府台大人的马车来了——”
家里众人这才松了一口长气,但随即心又都提了起来,“善善,还有两个菜没炒呢,快快快!”
“他爹,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了老大老三出去迎接府台大人呢……孟二少爷,你沈伯父他狗肉上不得正席,还得你陪了他一起去迎接府台大人,就多靠你周全了啊。”
“沈娘子,您还炒什么菜呢,且快回房去换件鲜亮衣裳,再把头发好生梳一梳,打扮打扮吧,待会儿您可还要见过府台大人,还要上菜呢,剩下这两个菜,就我和周婶子或是路婶子随便谁炒了也就是了。”
说得周氏与路氏忙都推起季善来:“可不是吗,善善,你快回房换衣打扮去,剩下两个菜我们会炒的……你动作还要快一点儿啊,等府台大人到了,马上就得给人上茶的,我们可不敢去,还得你去哈。”
季善只得哭笑不得的回了房去换衣打扮,却因手残,实在梳不出什么复杂好看的发式来。
不由再次思忖起之前孟竞的建议来,不然,真给沈恒买个小厮,也给自己买个丫头得了?
第199章 家宴
等季善手忙脚乱的收拾好,罗府台也让沈恒父子四人并孟竞等人簇拥着到了。
季善忙要拉了路氏和周氏迎出去行礼拜见,二人却是死活都不肯去,嘴里不停小声哀求着:“善善,别让我们去了吧,我们真的不敢啊……”、“是啊,善善,你自己去吧,我们这个样子也不配拜见府台大人啊,没的白丢了你们的脸。”
季善无法,又听得院子里已传来沈恒的声音了:“恩师请厅里坐。”
只得松开路氏周氏,忙忙整理了一下衣妆,迎了出去:“见过府台大人。”
罗府台一身鸦青色便服,头发以一根竹簪簪住,瞧着清贵风雅之至,越发不像堂堂一副知府,反而像一位饱学的大儒了。
不等季善拜下,他已笑道:“如今都是自家人了,子晟媳妇不必与本府客气,子晟,快搀了你媳妇起来吧。”
待沈恒应声笑着搀了季善起来,才又问道:“子晟,不是说你母亲和岳母也在家里吗,怎么不见二位?都是两位母亲教养得好,子晟和你媳妇才能如此的通透能干,人品端方,本府可得好生见一见二位母亲才是。”
季善忙笑道:“回府台大人,家母们都在厨房里忙活儿,只能等会儿再拜见府台大人了,还请府台大人先厅里坐,这一路走来,您老人家肯定热坏了,还请先屋里吃茶去。”
说话间,余光见钱师爷也陪了罗府台一起来的,不由心下一松,赞许的看了沈恒一眼,看来他们还真挺心有灵犀嘛!
沈恒已在笑着再次对罗府台做请的手势了,“恩师,请。”
罗府台便也不再多说,笑着点头,由众人簇拥着进了厅堂里落座。
季善则忙给罗府台和众人上起茶来,却是事先便泡好的罗府台爱吃的福建岩茶,据茶行的掌柜说,得泡至第三水时,才能出味儿,只是据季善吃来,压根儿什么差别都没有,自然也不知道到底罗府台吃了会怎么说,——看来她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必须得与时俱进,活到老学到老才是啊!
好在罗府台只吃了一口茶后,便立时赞道:“好茶!”,满脸的惬意也不似作伪,季善方稍稍松了一口气,笑着退下往厨房去了。
就见周氏正利落的翻动着锅铲,一见她进来,便忙笑道:“善善,快过来尝尝我这个菜味道火候如何,要是都好,我就要起锅了……”
待季善依言上了前,便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嘴边,季善吃了点头道:“可以起锅了。娘这个手艺可以啊,搁咱们店里也能上桌给客人们吃了,什么时候学的呢?”
周氏笑道:“就平日里看小掌柜做多了,自然学了些,只都没机会试验,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你既说好,我就能放心了。那马上就可以开席了,你准备上菜吧。”
路氏便指了一旁她早已装好盘,摆得还挺好看,盘子边缘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的八个凉菜,道:“善善,凉菜都在这里了,你先上凉菜吧。开一席能坐下吧?我方才瞧得钱师爷好像也来了?既有钱师爷和孟二少爷做陪客了,不然就让你爹和大哥三哥别在厅里坐席了,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吃吧,我怕他们紧张起来,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季善忙打断了她:“娘别想那么多了,府台大人真的很和蔼可亲,爹和大哥三哥也没您说的那么差,我方才瞧着,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倒是你们两个娘马上忙完了,也都回房去收拾一下吧,府台大人才还问起你们,说要好生见一见你们呢,我说等你们忙完了,就去拜见他,这回你们可推脱不了了。”
“啊?”说得路氏与周氏都紧张起来,“我们这个样子,哪好见府台大人的?要不善善,我们还是别见了吧?……府台大人亲口发的话?那等会儿再说吧,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季善见二人说着说着,都快急得团团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跟你们说很多次了,府台大人他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你们到底怕什么呢?且只是见一见,也不会太久,你们就别担心了,快平静一下啊,我上菜去了,都这个时辰了,肯定大家都早饿了。”
说完便拿一个红漆托盘把八盘凉菜都放上去,端着小心的出了厨房,去了厅堂里上菜。
沈恒见她上好了凉菜,则笑着招呼起罗府台和大家伙儿坐席来,“恩师请,钱师爷请,今儿就是家常便饭,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恩师千万不要见怪。”
罗府台笑道:“吃什么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一番心意,本府很久都没吃家常菜了,难得今儿能在你这儿感受一下家的味道,本府受用得很,怎么会见怪?都坐吧,别拘着了……沈老哥你也坐,子晟的大哥三哥你们也坐,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放开些的好,不然有什么意思?”
沈九林与沈石沈树是已亲眼见识过罗府台的平易近人了,果然跟季善和沈恒说的是一样的。
可再一样那也是堂堂府台大人,他们哪能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听得罗府台的话,受宠若惊之余,倒是都依言坐了,只仍改不了一脸的拘谨,臀下的凳子也跟着了火一般,烫得他们简直坐不安生。
好在钱师爷已在笑着与罗府台说话儿,“大人今日喜收高徒,待会儿属下可得好生敬您三杯才是。”
孟竞也笑着凑趣,“三杯怎么够,如此大喜之事,钱师爷怎么也得敬府台大人六杯才够呢,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子晟兄先敬府台大人三杯才是,我们可得排在子晟之后,不能抢了子晟的先。”
把罗府台的注意力引开了,不再将目光落在沈九林父子三人身上,父子三人方稍稍松了一口气,觉得没那么如坐针毡了。
等季善把热菜也都上了桌,只剩汤品后,她便催着路氏周氏回房更衣整理了。
两亲家母知道这下是避免不了,‘狗肉上不得正席’也只得上了,再转念一想,整个会宁府有几个妇人能跟她们一样,有面见府台大人,还近距离跟府台大人说话机会的?
回头回了老家,或是在店里跟其他人一显摆,还不定得多让人羡慕妒忌,既然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都摆她们面前了,她们还要一味的退后,岂不是傻了呢?
便也不再退缩了,都依言回房收拾去了。
季善这才取了盛汤的大碗出来预备着,却没先盛汤,而是折回了厅里去,打算看看大家吃得怎么样了,汤一般都是吃到后边儿了才上的,这点基本的规矩她还是懂的。
就见众人已是酒过三巡,菜也吃得不少了,心里便知道,今儿的菜色还算合大家,尤其是合罗府台的口味了,便要回厨房里去,准备盛汤了。
却让钱师爷给叫住了,笑道:“沈娘子别急着走,大人既是子晟的恩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也等同于是沈娘子的家翁了,沈娘子也该与子晟一道,好生敬大人一杯酒才是。”
说完看向沈恒,笑道:“子晟以为如何?”
沈恒当然说好,“这原是该的,那娘子,我们便一起敬恩师一杯吧。”
“好啊。”季善笑着应了,取了酒杯来,待沈恒先给罗府台把酒杯满上,随即给自己和她也满上了,夫妻两个便一起冲罗府台举起了酒杯:“祝恩师/府台大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罗府台笑眯眯的把酒喝了,才道:“本府也祝你们小两口儿万事顺遂,永结同心。子晟媳妇,你也别叫本府什么府台大人了,跟着子晟叫‘恩师’吧,本府这家翁酒都喝了,哪还能这般见外?况你还本就与小女要好,就更算不得外人了。”
季善也不是个扭捏的,见罗府台不拘小节,再想到罗晨曦素日的开朗豁达,笑着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恩师。”
罗府台就越发笑开了,“是个爽快孩子,不怪小女与你一见如故,每次一说起都是赞不绝口,还能干贤惠,子晟能娶到你做妻子,是他的福气。也亏得这次子晟平安回来了,不然把你们这样一对璧人生生拆散了,本府真是余生都不能心安了!”
沈恒与季善闻言,忙都道:“恩师千万别这么说,发生那样的天灾是任何人都不想的,与恩师何干?但也正好说明好人终究都会有好报……”
正说着,路氏与周氏一脸拘谨与忸怩的来了,季善眼尖瞧见了,忙到门口拉了二人进来,方笑着与罗府台道:“恩师,家母们来拜见您了。”
随即冲路氏周氏使了个眼色。
二人便忙都拜下了:“见、见过府台大人……”
罗府台忙笑道:“子晟媳妇,快搀起来,都搀起来……两位嫂子也别拘谨了,今儿只是家宴,又没有外人在,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我方才刚来时,还与子晟媳妇说,都是你们两位母亲教导有方,才能教出子晟夫妻两个这样才德俱佳,人品端方的儿女来,如今倒叫本府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得了这么好一个弟子。”
周氏到底曾见过罗府台一次的,在飘香这大半年以来,也算渐渐历练了出来,这会儿便多少要比路氏稳得住些。
见路氏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只得自己赔笑着应起罗府台的话来,“府台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我亲家母和亲家公可能倒是为姑爷操了不少的心,我们家善善……我女儿却打小儿便是个省心的,反倒是她处处为我操心,一直在护着我,所以能有今日,都是她自己的造化,与我却是没多大关系的,可当不起您这么说。”
路氏听得周氏开了口,自己也鼓起勇气跟着道:“我们家老四能得府台大人收为弟子,可是他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捡了大便宜的人是我们才是,府台大人千万别这么说……”
罗府台笑道:“孩子懂事出息,肯定离不开做父母的悉心教养,不然光凭他们自己怎么可能,大些了懂得道理了还罢,小时候什么都不懂时,不全靠父母耳濡目染,严格要求呢?总归你们的福气且在后头呢。”
因见周氏路氏都衣妆质朴,行为拘谨,知道她们就是那种典型的老实巴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妇人,也不怪对着自己战战兢兢的。
遂也不为难她们了,笑着又说了几句话,“这次子晟出事,委实让你们当娘的担心了,我虽不是当娘的,却也是当爹的,如何体会不到你们的心情?万幸子晟他总算平安回来了,你们也可以安心了,以后便放心把子晟交给本府,本府定会像照顾教导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教导好好他的。”
便吩咐季善,“好了子晟媳妇,带了你两个娘也去吃饭吧,都辛苦到现在,肯定早饿了,这里就不用你照管了,缺什么要什么本府自会吩咐子晟的。”
季善忙笑着应了:“好的,恩师,那我就带我两个娘先去吃饭了,您和大家伙儿都尽兴啊。”
随即屈膝团团一礼,引着路氏和周氏出了厅堂,回了厨房里。
路氏与周氏这才都拍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真是紧张死人了,亏得出来了,要是再在厅堂待下去,我指不定都要晕过去了!”
“亲家母你可比我强多了,还说得出话来,我才真是要紧张死了。”
“哪有,这不是想着府台大人问话,不能冷场,只能硬着头皮上吗?”
“不过府台大人倒是真的好和气好随和,一点官老爷的架子都没有,不怪之前恒儿和善善你都说我们见了就知道了呢。”
季善见二人已缓过气来了,才笑道:“府台大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官、好官应有的样子呢,只有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官,才会一味的摆架子,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当官的,惟恐别人不怕他,却不知别人只是表面怕他而已,只有对府台大人这样的,才会真正心悦诚服。”
顿了顿,“好了,两个娘都吃饭吧,杨嫂子肯定早等得饿了,我给厅里把汤上了,再回来吃。”
杨嫂子已笑着在给路氏周氏搬凳子了,“沈娘子经常下厨的人,难道还不知道饿着谁,都饿不着在厨房帮忙的人呢?”
“这倒是哈。”季善笑着应道,一面已动手盛起汤来,刚盛好要往外端,就见沈恒进来了,忙道:“你来干什么,不用陪府台大人了?还是府台大人要什么呢?”
路氏周氏与杨嫂子忙也齐齐看向了沈恒。
沈恒不欲几人紧张,忙笑道:“我来给恩师盛一碗米饭,恩师说他好些日子没吃得今儿这般痛快过了,特别喜欢娘子那道酸汤豆腐鱼,说配了米饭肯定更好吃,所以我就立刻出来了。娘子这是要上汤了吗?那我先端进去,再来给恩师盛饭吧,这虾球冬瓜汤瞧着倒是清爽,指不定恩师吃了后,就吃不下饭了呢。”
季善便把汤碗递给了他,“那你快端上去吧,我索性盛一大碗米饭,你再跑一趟端进去,大家谁要添的都给添一些,也省得都不好意思开口,更不好意思自己出来盛。”
待沈恒端着汤碗出去后,又拿了一个大碗,盛起米饭来。
少时,沈恒自厅里再次出来了,季善忙端着米饭迎上前,小声问他:“怎么样,今儿的菜色府台大人都还满意吧?我方才瞧着倒是样样菜都吃得不少,又怕是你们其他人吃的,不是府台大人吃的,今儿他老人家可才是主宾。”
沈恒低笑道:“若不是见菜色都合了恩师的口味,恩师吃得高兴,谁敢放开了吃呢,那善善你看到的,就该是每样菜都只动了一点点了,所以尽管放心吧。”
季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你快进去吧,别跟这儿耽误时间了。”
待目送沈恒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以内,才折回了厨房,自己也开始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