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停住脚,仔仔细细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回,见她已换过已婚妇人的发髻了,戴了整套既华丽又别致的蓝宝石头面,身上则是大红缂丝绣凤穿牡丹的通袖衫,但比她通身华美装束更显眼的,还是她白里通红的好气色和眼角眉梢都流淌着的羞喜之意。
季善还悬着的另一半心也终于落了回去,笑道:“这下总算能放心了,准备好的好酒好菜待会儿也可以上桌了,不然可就只有清粥小菜,粗茶淡饭了!”
罗晨曦“噗嗤”笑道:“连日都大鱼大肉的,只怕相公他反倒想清粥小菜吃呢。”
说话间,姑嫂两个进了花厅里,杨柳上了茶来。
季善待罗晨曦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立刻问道:“那昨儿敬茶认亲时,你那婆婆有为难你吗?其他人呢,可有为难你,给你下马威的?这才是我和你师兄最担心的,妹夫总不可能女眷们在一处时,也守着你吧。”
罗晨曦忙道:“善善你先别急,她倒是想为难我,等我跪下举了茶杯,便开始拿《女诫》上的话训诫起我来,大有把一整本《女诫》都背下来的架势。不过她才训了没几句,一旁宗室里的老夫人们便发了话,说后边儿还有那么多宗亲要认,让她别耽误太多时间,以后有的是时间教导我,王爷听了,也让她以后再慢慢儿教我,她只好打住了,接了茶让我起来。”
说着忽然笑起来,“她除了给了我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做见面礼,还给了我一个红包,说是给我买花儿戴的,还说当初我两个弟妹都有,如今自也不能少了我的。旁边便有人笑着赞她一视同仁,赞她大方,说记得当初她给我两个弟妹都是两千两银票,谁家婆婆能这般贴心的?谁知道又有人说万一她偏心我,给我的更多呢?那不是对我两个弟妹不公平,笑着闹着要我现场拆了红包给大家看,弄得老夫人们也跟着让我拆。”
“那我‘只好’拆开了啊,谁知道竟只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善善你不知道当时她的脸色,那叫一个五颜六色,叫一个好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宗室也跟寻常家族一样,都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真是这会儿想来我都好笑。”
季善也听得好笑又惊讶,“堂堂一个亲王妃,竟能干出如此小家子气的事儿来,说出去谁敢信啊,就算当时不拆开,事后你总要拆的,不一样早晚会传开呢?”
罗晨曦道:“她可能是想着我绝不可能当场拆红包吧,毕竟也太失礼,太上不得台面了。那事后再拆,她肯定不会认了,反倒还能倒打我一耙,说我无事生非,不敬婆母;不然就只能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她还能得一个好名声。谁知道计划会赶不上变化呢?”
季善吃吃笑道:“那闹得这般难堪,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我要是她,当场就要无地自容,只能两眼一翻晕过去,好被抬走才能躲一躲羞臊和难堪了。”
罗晨曦笑道:“她估计倒是想晕倒,可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晕倒被抬走,岂不是就坐实了‘面甜心苦,苛待庶子’的罪名?虽然这些年她一直是这么做的,宗室里也人人都知道,到底最后一层遮羞布还是要的。于是那个龚嬷嬷站了出来,说肯定是早起自己放银票时,光线不好,自己又老眼昏花看错了,都是她的错,请王妃娘娘责罚。她便骂了龚嬷嬷一顿,说都怪她办事不力,差点儿误了她和相公之间的母子之情,让人把龚嬷嬷拖下去,等大喜的日子过来再打二十大板,省得平添晦气。”
“是吗?”
季善听得双眼发亮,“也是,主子肯定是不会错的,错的只会是下人,诚亲王妃养龚嬷嬷千日,为的不就是关键时刻用兵一时吗?不过也够了,大家心里肯定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一样已经丢尽了脸,还让龚嬷嬷即将被打二十大板,也算是变相为咱们出一口气了。回头你和妹夫可要盯着点儿,别让龚嬷嬷逃过了这顿打才是……算了,还是别你们盯了,本来她就已一肚子的火了,还是别去触她霉头的好,谁让她是长辈,天然占优势呢?”
罗晨曦笑道:“相公说不用我们盯,自然会有人盯的。虽说她是亲王妃,旁人等闲惹不起,可宗亲们不是旁人啊,都一般是太祖爷的血脉,连皇上和太后都要厚待的,毕竟‘皇上都有三门穷亲戚’,她难道还能真与宗亲们翻脸不成?”
季善点头,“可不是吗,再显赫的人,也不能不顾亲族。之后呢?”
“之后她便一直僵硬的坐在那儿,连认亲都是世子妃带我认的,世子妃和三弟妹瞧着倒还好,不过相公让我只对她们做到面子情儿就够了。倒是宗室里有几位长辈很是和颜悦色,有几位妯娌也让我以后得了闲,就去找她们说话儿,我就是还不怎么把每个人都对得上号,回头还得理理才成。”
“这个不急,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了,都是新媳妇过来的,想来她们也不会怪你……”
姑嫂两个说得忘我,根本没注意到已交午时了。
还是沈恒估摸着她们体己话儿该说得差不多了,带着赵穆进了花厅里,笑道:“娘子,是不是该摆午宴了?早上妹妹妹夫只怕都没吃什么东西,又没有外人在,咱们便早点开饭,等吃完饭,你和妹妹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才让姑嫂两个暂时打住了,季善便起身笑道:“看我,一高兴起来便什么都忘了。那相公你陪妹妹妹夫坐会儿,我去厨房瞧瞧午宴准备得如何了,我们很快就开饭啊。”
说完便出了花厅,去了厨房。
好在午宴的菜色已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季善便吩咐丁有才家的开始传菜。
因只有郎舅姑嫂四个人在,都是至亲,便也不分什么男席女席了,待席面抬到花厅里后,沈恒季善便与赵穆罗晨曦两两对坐了,举筷开吃起来。
先是沈恒与季善敬了赵穆罗晨曦一杯,“祝你们夫妇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次后新婚的小夫妻两个又敬了他们一杯,“多谢兄嫂这些日子为我们劳的心费的力,我们夫妇心里真是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把谢意都倾注到这杯薄酒里了。”
沈恒季善少不得也要再举杯客气一回,“都是我们应该的,干嘛这般见外?”
如此几个回合后,大家都有了几分微醺,季善方抬手笑道:“就此打住,大家都不要再敬了啊,又不是外人,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都给我多吃菜,吃好了才是正理。可惜天儿热了,不方便带些火锅底料一起进京,不然这会儿我们就可以吃火锅了,哪怕只有四个人,也能弄出四十个人的热闹来。”
罗晨曦忙道:“善善,先说好啊,等天儿凉了以后,你可得立时打发人给我多送些火锅底料进京啊。萝卜干牛肉干什么也不能少了,我如今没的火锅吃,就指着那些个坛坛罐罐的续命,肯定也吃得比以往快,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天儿凉呢,——这就是离家太远了的痛苦啊!”
赵穆听她说离家太远的痛苦,想着都是因为自己,忙道:“没事儿曦儿,什么时候你想吃了,我打发人快马加鞭去会宁取就是了,就是又要给兄嫂添麻烦了……火锅底料天热了不宜保存运送?那今年冬天我让人多给家里的冰窖存些冰,以后方便保存时,运个几十几百份来放进冰窖里,你就能随时吃到了。”
季善在一旁呵呵,“几百份?妹夫这也想得太美了,我们飘香还做不做生意了?一次至多也就几十份,我还得收高价才成,我这总不能做亏本儿的生意吧?”
心里却是真为罗晨曦高兴,赵穆显然是真将她放在了心尖子上,才会喝酒怕她辣着呛着了,自己顾不得吃,一直忙着给她布菜不算,还连她随口一句话都这般重视,不惜人力物力也要满足她的心愿,这才是嫁给爱情应有的样子!
赵穆忙笑道:“自然不能让嫂嫂亏本,那届时便按嫂嫂店里卖价的两倍算钱可好?”
罗晨曦却是叫道:“什么卖价的两倍,我没有白吃,肯给成本价就已经不错了,当嫂子那么好当呢?”
季善就翻了个白眼儿,“好嘛,这才嫁了人,胳膊肘已经在往外面拐了……也是,于我们来说当然是胳膊肘往外拐,可于妹夫来说,就是胳膊肘往里拐了,毕竟某人如今可是‘内人’了,真是惹不起惹不起,成本价就成本价吧,再说下去,指不定连成本价都不肯给我了,那我不是真亏大发了?”
说得罗晨曦红了脸,夹了个四喜丸子塞进她嘴里,“一天不笑话儿我就不自在,这下看你还怎么说。”
季善嘴里塞了丸子,仍然不屈不挠,“额就要说呢,就要说呢……哇哇哇……”
却是句不成句,调不成调,逗得沈恒与赵穆都笑了起来,看向各自妻子的眼神俱是一样的温柔与宠溺。
一时都吃饱喝足了,自有丁有才家的带着人撤下了残席,杨柳则与青梅上了茶来。
赵穆体贴,知道罗晨曦肯定还有话儿与季善说,姑嫂两个感情有多好,他在船上时便已见识过了,今日过后,下次可以畅所欲言的说体己话儿还不定得是什么时候去了,他当然要让曦儿一次说个够,不留遗憾才是。
遂在吃了茶后,笑着与沈恒道:“兄长,我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要与你商量,不如我们去书房坐会儿,不然就去亭子里坐会儿吧?”
他能想到的事,沈恒自然也能想到,闻言欣然点头道:“好啊,那我们去亭子里坐会儿吧,那里四面通风,正好这会儿心里觉得有些热,吹吹风肯定能好受些。”
郎舅两个便一道出了花厅,往花园去了。
季善忙叫杨柳切些西瓜给他们送去,“再给我们也送些来。”
待杨柳应声去了,方笑着与罗晨曦道:“他们两个倒是识趣,知道我们体己话儿肯定还没说完。那你们院里是什么情形,你可都各处瞧过,下人也都见过了?那府里就妹夫一个庶出的,说句不好听的,人家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你们那就是外人,比寄居尚且尴尬些。不把你们院里给先管好了,水泼不进,你们可就连个能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的地方都没有,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了,哎,什么时候能给你们分出去单过就好了!”
罗晨曦忙道:“他说等我们成亲满了一个月后,他就会设法儿让王爷和王妃同意我们分家出去单过,让我不用操心太多,管人也好,管事也好,都只管交给费妈妈管去。还让我连我的嫁妆都先不必拆开规整,省得到时候还要再次收拾打包麻烦。”
“真的?”季善听得又惊又喜,“妹夫真这么说呢?可王爷王妃会同意吗?”
罗晨曦笑得甜蜜,“我也这么问他,他说让我就别管了。我接连问了几遍,他才透了一点风声给我,说太后跟前儿如今有几个得用的姑姑嬷嬷都是当初与他生母交好的,他这些年也一直没与她们断了往来,关键时刻还是能顶一点事儿的;还有宗室里一些长辈也会帮着敲边鼓。”
“本来就是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之前没成家立业,也不好给分出去,如今既已成了家,庶子成亲后便分出去也是京城大户人家都有先例的,也不怕人说了,何不眼不见心不烦,何必非要弄得彼此都不痛快,家里也鸡声鹅斗的?说想来问题不大,让我什么都别管。”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妹夫已经想得很周全了,那你就听他的,什么都别管了吧。不过短时间内,你们还是要在王府里住,你还是万事经心些,你那婆婆新仇加旧恨,这会儿还不定怎生恨你们呢,回头真安了心要为难你,岂能找不到借口的?就算你们宗室的人都早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好歹她总是长辈,事情闹开了,肯定也免不得有人说你的。总归你时时都小心谨慎些,但也别让自己平白吃亏。”
罗晨曦笑着点头:“我理会得的,善善你就放心吧。相公还说了,回头会给我一个丫鬟,因小时候不慎摔伤了脑袋,所以有些一根筋,但力气很大,等闲三五个男人都能甩翻,所以……”
给了季善个“你懂的”表情。
季善已是满脸的笑,“妹夫真想得挺周全哈,连这也想到了,如此一来,你身体肯定吃不了亏,至多也就听几句不好听的话,也算不得什么了。”
又缓缓点头道:“院里的人有费妈妈那样一个能干人儿替你管,一应琐事也自有她,晨昏定省时的麻烦也事先替你解决了,连与宗室妯娌之间的往来应酬也提前为你铺过路了,那你该做什么呢,你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罗晨曦的脸忽然可疑的红了,“咳咳,相公倒是说的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只要……”
后面的话哪怕是对着季善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再想到这两日夫妻之间的缠绵悱恻,想到赵穆对她的迷恋,每每都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一般,温柔起来又直如她是无价之宝一般,那种小心翼翼得近乎虔诚的呵护和珍视……不但脸越发的红,连耳朵和脖子都红的要滴血了。
季善看在眼里,却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明白也不配当老司机了。
因压低了声音哼笑道:“好嘛,我和你师兄还担心的不得了,怕他护不好你,怕你表现得不够好,让他失望,达不到他心目中理想妻子的要求,结果他居然、居然只要满足最低要求就够了。这下明白我之前给你说的琴瑟和鸣更容易增进夫妻感情的含义了吧?”
不怪那赵穆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呢,吃饱喝足了,搁谁都得神清气爽。
见罗晨曦含羞带嗔的瞪过来,又笑道:“不过这两日你还是辛苦了,打的可都是硬仗,能不辛苦吗?待会儿可得让杨柳去告诉厨房,炖只老母鸡,加些当归人参什么的,给你好生补补才是。”
罗晨曦已是羞得要伸手挠她了,“你再说,再说我可真恼了啊……师兄知道你背着他这么、这么奔放吗?”
季善见她是真羞着了,这才打住了,笑道:“行行行,不逗你了,继续说正事儿。那你们分家后,不是就要搬到这里来住了?妹夫莫不是早就想着要分家了,才会提前买好这宅子的?感觉他真的每件事都胸有成竹啊,还是这么多年下来,早了解诚亲王妃的不得了,才能事事都算到?果真是应了那句话,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哈!”
“应该不会到这里来住,毕竟才说了是借的宅子,就算要‘买’过来,也得过几年后才好说,不然就该充公了。”
罗晨曦脸色方渐渐恢复了正常,“且好歹也是王府,肯定要分我们一座宅子,一些产业的,其实只要能分家,我倒是不在意给不给我们分家产。但善善你说相公‘事事都算到’,他没那么厉害吧?”
季善笑道:“反正他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就拿你之前说的你婆婆给你红包之事来说吧,谁能想到她会干这样小家巴气的事儿,谁又好意思当众拿话将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当众拆红包呢?哪有那么巧的事,肯定是事先就有安排的……总归我们现在再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等回了会宁,与恩师一说,恩师肯定也能安心了。”
罗晨曦听她提到罗府台,笑不出来了。
片刻才叹道:“我都好久没见爹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好不好?本来今儿该给他磕头的,也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补上了。那善善,你和师兄定了回去的日子了吗?我心里真是矛盾极了,既舍不得你们走,巴不得你们能再留些日子;又想着你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不然爹一个人在会宁,我委实不能放心……”
季善明白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明儿要去阜阳侯府一趟,前儿才送了你的花轿出门不多会儿,裴二爷就找了来,那这趟肯定是非去不可了。所以打算看是后日,还是大后日一早,便出发去通州,等找好合适的船了,便立时回会宁,你不放心恩师,我和你师兄何尝放心了?且你师兄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再不回去加倍用功,明年拿什么考春闱呢?”
第254章 亲生母亲
罗晨曦听得季善说他们不是后日,就是大后日一早便离开京城,眼睛一下子红了,片刻才道:“那我到时候怕是不能来送善善你和师兄了,且看相公得不得闲吧,我尽量让他到时候来送你们啊。”
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好容易来一趟京城,却连京城到底什么样儿都没机会瞧一瞧,全为我忙活儿了,我真是……”
季善就推了她一把,笑嗔道:“你真是怎么样,心里过意不去?那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京城哪哪儿的地皮都给我踩熟了,等我开了年陪你师兄进京赶考时,带了我把京城逛遍吃遍,——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事儿吗,你怎么又伤春悲秋上了?如今可还是大喜的日子呢。”
罗晨曦白她一眼,“大喜的日子又如何,还不兴我感叹几句了?真是个会破坏气氛的家伙!行吧,那我不感叹了,只再说一句,一路平安,记得经常给我写信就够了。”
季善笑道:“这才对嘛。放心,会一路平安,也会经常给你写信,最重要的是,定不会断了你的火锅和萝卜干牛肉干之类的,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你最关心的吧?”
“知道就好。”说得罗晨曦也笑起来,笑过之后才道,“好像前儿阜阳侯府也去了人到我们王府吃喜酒,你那二哥竟还能那时候找来?看来这次是真很有诚意了。”
季善扯唇道:“我心情挺复杂挺矛盾的,说实话若能不去,还真不想去,可到了这一步,逃避也是没用的,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希望明儿他们也能跟我一样冷静,大家好说好散吧。”
“换了我,心里的疙瘩肯定短时间内也是散不了,怎么都会觉得别扭的,之前是离得远,还能理智些,如今已是近在咫尺,肯定冷静不了,只剩浮躁……别想太多,明儿随机应变也就是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我,还有师兄呢。”
姑嫂两个一直说到酉时,丁有才家的来问她们晚宴什么时候摆、摆在哪里,才打住了,让人去请了沈恒和赵穆过来。
四人跟中午一样,说说笑笑的吃了晚饭,眼见天已快要黑透,赵穆方带着依依不舍的罗晨曦,回了诚王府去。
余下季善与沈恒站在原地,直至他们的马车彻底不见了踪影,方也折回了他们屋里去。
沈恒便问起季善来:“善善,下午妹夫与我说,等他和师妹成亲满一个月后,他便会带了师妹分府出去单过,师妹也与你说了这事儿没?”
季善点头,“自然说了,妹夫还考虑得挺周到,如此小夫妻两个便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沈恒皱眉道:“站在我们娘家人的立场,当然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可站在诚亲王府和那些个宗亲们的立场,妹夫刚与师妹成亲,便闹着要分家,旁人岂有不把这个罪名都算到师妹头上的?这于师妹的名声也太不好听了,指不定,还会累及恩师的清誉……”
季善忙咝声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是哈,妹夫是宗室,可以不在乎名声,恩师却是文官清流,名声顶顶要紧,容不得半点瑕疵。”
顿了顿,“不过妹夫既敢这么说,肯定心里已有把握能把事情圆满办成,我听晨曦的意思,妹夫心里也早有主意了。他生母当初不是太后娘娘跟前儿得用的女官吗?如今太后娘娘跟前儿得用的女官嬷嬷里,说是就有好几个是当年与她生母交好的,宗亲里听说也会有长辈替他敲边鼓。这种庶子成亲后,便分家出去单过在京城的大户人家里,也算是司空见惯,想来当不至于累及恩师的名声才是。”
沈恒听得缓缓点头道:“若是太后娘娘肯发话,或是宗亲里有长辈发话,应当也影响不了师妹的名声吧?她一个新妇,肯定得听夫君和尊长的话啊。”
季善道:“是啊,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这账算不到她头上。何况恩师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只要晨曦能过得好,只要他自觉问心无愧,我相信他不会在乎那些个虚名的,”
沈恒不由自失一笑,“倒是我关心则乱着相了,恩师岂是在乎这些虚名的人?只要不影响他继续为百姓做实事,于他来说,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就够了。还是善善你看得明白,我差你远了。”
季善笑起来,“我也是旁观者清罢了。妹夫还与你说什么了?”
沈恒道:“还说了分家以后,他便要从旗手卫调去金吾卫当差了,——旗手卫与金吾卫有什么区别?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妹夫说来,虽然两卫都属天子直属的二十四卫,地位却是天壤之别,旗手卫是皇上御驾的门面,金吾卫却是拱卫御驾与皇城的中坚力量,乃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
季善忙道:“那岂不是意味着妹夫将要变相升官儿了?这也是好事,夫荣妻贵,妹夫越出息,王府和宗室的人便越不敢小瞧了晨曦。”
沈恒道:“妹夫倒是没说他是平调还是擢升,只说他以后经常都得留宿宫中,所以不放心师妹一个人待在王府里。王府就那么可怕呢,让他这么一说,竟跟龙潭虎穴似的。”
季善白他一眼,“所以说你们男人都心粗呢,那大户人家见不得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尤其是女人之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干不出的。不过也怪不得你,咱们小门小户哪那么麻烦呢,让人惹着了直接开骂甚至开打便是了,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总归由得妹夫安排吧,他从小儿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怎么做才能护好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肯定比咱们清楚多了。”
沈恒道:“这话倒是。那师妹还与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她这两日在王府是怎么过的?我也不好多问妹夫,倒是看你们说几个时辰都不累,也就才分开两日而已,有那么多话说呢?”
季善嗔道:“当然有,再说几天几夜也不会累。她大概与我说了说情况,昨儿敬茶时她没有吃亏,反倒诚亲王妃当众闹了笑话儿,不过王府还没出嫁的二小姐很不好相与,偏又是小姑子,诚亲王还最宠她……”
“他们的院子有些偏,比我那日去铺床以为的还要偏一些,有一侧都快靠近王府下人们住的群房了,不过晨曦说偏了才好,清清静静的,也不怕人打扰……”
“院里服侍的人有二十几个,都让费妈妈管得井井有条……昨儿给她行礼时,她都按等赏了银锞子,妹夫跟前儿服侍的人也都赏了……妹夫还要给她一个虽然一根筋,但力气很大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