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看了一眼沈恒,夫妻两个便再次跪了下去,再次磕了一个头。
随即不待二人发声,季善已拉着沈恒站了起来,道:“裴二老爷、夫人,那我们夫妇就先告辞了。裴二爷也不必相送了,我们自己能回去。”,转身就要往外走。
裴二老爷见状,这才不得不接受了他方才其实一开始就感知到了的事实,心里“腾”地升起一团火来,“啪”的一声就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站住!长辈同意你们走了吗?就这样直接走人,还有没有礼仪教养了?尤其你沈子晟,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读下来,学的就是这些吗!”
裴二夫人惟恐情况弄得更糟糕,忙劝他道:“老爷您先别急,都是自家人,有话咱们慢慢儿说不好吗?善善……孩子心里有怨也是人之常情,这么多年的委屈与苦难,她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今好容易见到亲生的爹娘了,您还不兴她使使小性子呢?当儿女的不跟自己的亲爹娘使性子,又要跟谁使去?咱们都慢慢儿说,慢慢儿来,她总会原谅我们的,当年本来也是我们不好,明明就是好好的一个侯府千金,生来就该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结果却、却……”
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还以为好容易与女儿见了面,一切都会好起来了,谁知道女儿竟是真的说什么也不愿认他们,可该如何是好啊?
看得一旁裴钥也火大起来,上前几步上张开手臂拦住了季善与沈恒的路,沉声道:“父亲母亲没让你们走,你们便不能走。当年的事又不是父亲母亲愿意发生的,你凭什么这样不依不饶?这么多年父亲母亲纵对你没有养恩,生恩却是有的,没有二老,就不可能有你,乌鸦尚知反哺,你连乌鸦还不如不成?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啊!”
季善已是怒极反笑。
看吧,这就是侯府的所谓骨肉亲情,如此高高在上,还赏她她就必须高高兴兴、受宠若惊的嗟来之情,她可消受不起;除了裴二夫人和裴钦可能的确有几分是真心盼着她回来,其他人也是一分真心都没有吧?
季善正要说话,一旁裴钦已先斥道:“五弟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爹娘和我面前,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了?你给我出去,看你的书去,也管好你的嘴巴,不然不用爹发话,我先打你,省得你再这般口无遮拦!”
裴二夫人忙也哭着道:“钥儿你怎么能与你姐姐姐夫这样说话,本来就是我和你父亲对不住你姐姐了,你还这样说她,你、你是想气死我呢?”
裴钥这才悻悻的没有再说。
裴钦则忙看向季善沈恒笑道:“妹妹妹夫且先别急,还是吃了饭,我送你们回去吧?好容易一家才团聚了,却连团圆饭都不一起吃一顿,叫父母和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你们时间再紧,想来也不至于紧到就差这一两个时辰,对不对?”
季善怎么可能再留下吃饭,吃山珍海味她也定会消化不良的!
因淡淡道:“多谢裴二爷好意了,只是我们夫妇都是乡野出身,不识抬举,粗鄙惯了,实在无福消受贵府的珍馐佳肴,想来贵府的众位贵人也瞧不上我们夫妇的做派,所以就别为难彼此了,您说呢?对了,我们夫妇还给贵府的贵人们准备了些礼品,也不知这会儿已经卸下来了没?您使个人去瞧瞧吧,若是愿意留下,便留下,若是不愿意,回头扔了便是。”
裴钦满脸的尴尬,片刻才又道:“可妹妹妹夫不是答应了我,还要去拜见祖母的吗?祖母肯定早就等着了,这总不能让老人家空等吧?正好这会儿用午膳还早,我们便趁这个空档去见一见祖母,等回来后,刚好便可以用膳了,等用了膳,妹妹妹夫再回去也不迟啊……”
裴二老爷忽然道:“回去什么?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既然回来了,就给我住下,不许再走了!钦哥儿媳妇,你去太夫人那边说一声,就说我们马上过去,省得太夫人等急了。”
裴二奶奶忙看了一眼裴钦,见他没有说话,便屈膝一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裴二老爷方又与裴二夫人道:“让人打水来你洗把脸,稍事整理一下,好去见母亲,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沈恒见季善已是濒临暴走的边缘,便是他,也觉得裴二老爷太武断,太专横了。
再是“严父慈母”呢,也不至于严到这个地步吧,对着明明该深怀愧疚的女儿,一句‘对不起’都没有便罢了,还张口就是要求这个指责那个的,说句不好听的,善善可还没认他呢,他凭什么这样?
因抱拳说道:“好叫裴大人知道,内子娘家姓季夫家姓沈,如今是沈季氏,也只有我们沈家,如今才是她的家,这里却是裴家,是阜阳侯府,怎么可能是她的家呢?我们沈家再穷,也没有改姓裴的打算,自然裴家更不可能有改姓沈的打算了。所以裴大人的美意,晚生与内子实在当不起,还望裴大人明白。”
裴二老爷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这里怎么不是她的家了,她的亲生父母兄弟骨肉至亲都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哪里才是?倒是你,若实在不识抬举,裴家给自家女儿换个样样儿胜过你的夫婿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善自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沈恒被欺压,尤其沈恒还是在为她出头,冷笑着道:“裴二老爷说这里是我的家,怎么着,您是打算把我的名分还给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也都还给我不成?可惜您舍不得您的长公主亲家,舍不得您的乘龙快婿,也舍不得您的宝贝女儿,又何必非要在这里做出一副慈父面孔来,膈应自己,也让我们夫妇不好过呢?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道,当从来不认识彼此,岂不是更好?”
还想给她换个夫婿,以为他是谁呢,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裴二老爷被噎得一窒,再看向季善的目光便越发嫌恶了。
果然是个磨牙难缠的,对着尊长也是丝毫不恭不敬,没有规矩,不怪钦哥儿亲自跑了趟会宁也是油盐不进,偏老婆非要找她回来,老娘也是非要她回来,不然他才懒得跟她磨牙对嘴呢,他就当这辈子压根儿没生过这个女儿!
一旁裴钦见势不妙,忙忙道:“妹妹妹夫误会了,父亲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着好容易我们一家才团聚了,自然要好生厮守一段时日,好生亲香一番才是。只是父亲说话直来直往惯了,经常明明是好意,却愣是因为说话太直,让人误会了他的意思,到头来好心办坏事,尤其对着越亲近的人,越是这样,想是心里知道越亲近的人,越不可能见他的气?所以妹妹妹夫别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先去见祖母吧,等见过了祖母,再慢慢儿说不迟。”
裴二夫人闻言,忙也道:“是啊善善,你父亲……老爷他真的从来没有坏心,时间长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倒是太夫人那儿,钦儿要不、要不你也过去一趟,跟太夫人说说今儿善善就不去拜见她老人家了,改日再去吧?也省得待会儿弄得大家越发不愉快……”
裴钦见母亲目露哀求,明白母亲的意思,可事情哪是他做得主的?
只得跟着问裴二老爷,“父亲,要不就听母亲的,改日再让妹妹妹夫去拜见祖母吧?我回头再好生劝劝妹妹妹夫,争取让他们答应就留在京城。”
裴二老爷却是冷笑道:“有什么好劝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和你母亲生了她,给了她生命,她就该听我们的,该在我们膝下尽孝承欢才是,除非她割肉还母,削骨还父,把这条命还给我们!”
裴钦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了,果然季善已拉了沈恒转身就走,再跟裴二老爷说下去,她得活活气死过去,偏又是亲生父亲,也不能真开骂,还白费口舌做什么!
就听得裴二老爷在后面一声暴喝,“给我拦住他们,不许他们踏出这院门一步!”
季善气极反笑,猛地转身迎上了裴二老爷铁青的脸,冷冷道:“裴二老爷这是想干什么,想扣押我们夫妇,控制我们夫妇的人身自由不成?还想我割肉还母,削骨还父,可以啊,我们去京兆府请京兆府尹断吧,只要京兆府尹说我的确该割肉还母,削骨还父,我立马把这条命还给你们,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反之,若京兆府尹觉得我不该还你们这条命,或者你们惟恐你们的秘密曝光于人前,不敢去京兆府,那便怪不得我,也休想再往头上扣大帽子!”
“不用去京兆府,我现在就打死你,看谁能把我怎么样!自来还没听说过当老子的打不得儿女的,纵打死了,也是白死,尤其是你这种六亲不认的不孝女!“
裴二老爷已是怒不可遏,“当父母的哪里对不起你了,给了你性命,当年也不是我们想发生那样的事,都是意外,等知道了当年的事后,也是立时派人出去大费周章的找你,还要怎么样?真以为我们欠你不成,别仗着你母亲心软好性儿,就蹬鼻子上脸,不恭不敬不孝,说到底我们根本不欠你什么,就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样,父母无论给你好的还是不好的,你也全部都只能受着!”
一旁裴钦则已是急得快要跳脚,裴二夫人更是已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老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不知道恶言一句六月寒吗?孩子心里本来就够委屈了,也本来是我们做得不对,是我们先伤了她的心,你还要往她伤口上撒盐,一句软话都没有,你是巴不得她这辈子都不原谅我们,都不肯认我们是不是?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正自乱着,外面传来了裴二奶奶怯怯的声音:“父亲、母亲,邱嬷嬷来了。”
裴二老爷听得是老母亲跟前儿的心腹嬷嬷来了,只得暂时打住,咳嗽一声,道:“请邱嬷嬷进来吧。”
裴二夫人忙也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又低头整理起衣妆来。
很快裴二奶奶便带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进来了,屈膝一礼后,笑道:“二老爷、二夫人,太夫人听说小姐回来了,一直等着呢,没想到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小姐过去,只好打发我来瞧瞧了。”
裴钦忙抢在裴二老爷之前开口道:“邱嬷嬷,父亲母亲正与妹妹说话儿呢,这久别重逢,肯定多的是话想说,一时忘情之下,便忘记时间了,劳您去外面稍等片刻,我们整理一下,便可以过去拜见祖母了。”
邱嬷嬷便笑道:“那老奴就去外面等着了。”
说完又是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裴二老爷这才忍怒冲裴二夫人和裴钦扔下几句话:“我先过去太夫人那里了,你们随即带了人过去,要是待会儿见了太夫人,还是这种态度,气着了太夫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小小的知府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阜阳侯府更不会放在眼里!”,拂袖而去了。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他招呼邱嬷嬷的声音,“劳邱嬷嬷带路,我先过去给母亲请安。”
裴钦竖耳听得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方看向季善与沈恒,满脸尴尬的小声道:“妹妹妹夫,父亲真不是那个意思,他以为妹妹会很高兴见到母亲和他,一家人会亲亲热热的。你们看不出来,我却看得出来,他的胡子今儿是特地修过的,衣裳也是特地换的新做的,他其实很重视今日你们回来的,偏偏……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拜见祖母吧?再耽误下去,祖母不高兴了,父亲只会更生气,事情就真不好收场了。”
季善只想爆粗。
他爹、他祖母高不高兴关她p事,事情不好收场又关她p事啊!
好容易才忍住了,看向裴钦冷嘲道:“既然裴二爷答应我的事做不到,我答应裴二爷的事,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一定要做到,裴二爷觉得呢?您还是赶紧让我们离开吧,不然待会儿令祖母真有个什么好歹,那责任我们夫妇两个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草芥子一样的人,可担不起!”
裴钦被夹在两边是左也难,右也难,只得双手合十请求季善,“妹妹,你人都已经来了,就去见一见祖母吧,有些话,真的只能当面说,才能说清楚,就算……我是说就算啊,就算祖母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妹妹说什么也不答应,她也奈何不了你,不是吗?毕竟家里如今也算有把柄在你手上了,妹夫又还跟你在一起的,妹夫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少年举人、知府弟子,父亲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实则哪能真把你们怎么样?你们就去见一见祖母吧,不然母亲和我实在……”
季善笑起来,“所以这才是你们大费周章找我,一心想让我回来的真正原因吧?你们家太夫人有非要我回来不可的理由,而她这个理由显然会对我造成极大的还是不好的影响,所以你们至今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还非要拿什么骨肉亲情来粉饰,再辅以小利小惠,只当我一开始就会上赶着,谁知道我一直很坚定,不为你们所左右,于是终于到了今日图穷匕见的时候,对吗?”
顿了顿,“我是说从奶娘暴露至今,都这么长的时间了,就算不宜声张,只能悄悄儿找人,把个小小的会宁府翻个底朝天儿,又能用多长的时间?却硬是找了两年才找到我,真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蹊跷,原来真不是我多心!“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年我相公在我们县城赶考县试时,我们曾在客栈遇上过据说是某京城大户人家的下人,好像就是在找人,不会那就是贵府的人吗?怎么着,都找到天泉了,竟又用了一年多才找到我,贵府的人是乌龟还是蜗牛呢?还是那时候,贵府的太夫人还用不上我,自然也不用真费心找了,能骗骗自家人,让自家人良心好过一点儿就够了?”
裴钦被说得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片刻才干笑着道:“不是这样的,妹妹,其实……”
一旁裴二夫人却再次哭起来,情绪也比方才都更激动,“是,一开始压根儿就没好好儿找你,都劝我当年情况那么危急,你又那么小,肯定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也未可知,肯定找也是白找。我却想着找都没找过,怎么就能知道找不到了,万一就找到了呢?于是派了我自己的两个陪房带人悄悄儿去找,没想到竟真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我只好死了心。”
“可没过多久,太夫人却、却……又发话要找你,还派了许多人出去,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我的陪房竟事先被老爷敲打过了,让他们象征性的意思意思找一下你,能把我糊弄过去就够了,简直是过分至极。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已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人,我除了听他们的,还能怎么样?便是你哥哥,碍于孝道也不能怎么样啊,善善,你千万别怪我们,好不好,我们也是不得已……”
第256章 果然有坑
裴钦见母亲哭得直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想着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必要了。
遂在将裴二夫人扶到一旁坐了后,看向一个仍在讽笑,一个则面沉如水的季善与沈恒道:“妹妹妹夫,事已至此,我便什么都告诉你们吧。当初知道了……当年的事后,因与长公主府的亲事已成定局,出不得岔子,所以从祖母到大伯父大伯母再到父亲,都觉得没有寻找妹妹的必要,十几年的时间,也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只有母亲觉得连找都不找一下,就直接放弃,她肯定要遗憾愧疚至死,连死了都不能瞑目。”
“可惜之后,就是母亲方才说的了……母亲只是作为一个母亲,祖母和大伯父还有父亲,却不得不为整个家族的绵延昌盛考虑。你们可能不知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儿女的婚事,都不只是婚事,更是家族联姻的重要筹码,结亲的也从来不是两个家族,甚至牵扯到好几个家族,所以真的不能,也不敢牵一发而动全身……”
季善抬手打断了他,“裴二爷不必给我们夫妇解释这些来龙去脉,我们不感兴趣也不干我们的事,我也早说过,我压根儿不在乎这些。您还是直接说贵府太夫人想让我做什么即可!”
裴钦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才道:“祖母去年得玉真观的张真人算了一卦,说祖母这几年命数不顺,连我们侯府的运数和子嗣都有影响,问祖母我们家是否有血脉流落在西边儿?会宁可不正在京城的西边儿吗……祖母便问张真人解法。张真人就说,要接了那流落在外的血脉回来,青灯古佛至少三年以上,才有望为祖母和侯府消灾解厄,所以……”
季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荒谬的事情,你们竟也会信?你们家太夫人老糊涂了,其他人也都是蠢材吗,竟连这样的话也要信,简直就是有病,还都病得不轻!”
全部该送精神病院里去才是!
裴钦忙道:“妹妹别胡说,张真人乃是得道高人,算卦一向极准,连太后娘娘都礼遇有加,时常要传了进宫去,不然就要亲自驾临玉真观听他讲道的,你这话就在这里说说便罢,出去了可万万一个字也说不得。”
正是因为张真人仙风道骨,在京城便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阜阳侯太夫人才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若不是真厉害,又怎么可能掐指一算,就知道他们家有血脉流落在西边儿?
简直就是一击便击中了太夫人的心病,不然她也不能信啊,这才会再次派了人,大费周章寻找季善的,若不然,压根儿不会有这么多事。
季善嗤之以鼻,“什么得道高人?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心虚,才会让那什么真人瞎猫撞上死耗子吗?尤其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哪家见不得人的阴私事都少不了,说几句模棱两可,云里雾里的话,便能把你们唬得团团转,继而名利双收,可不就得道了吗?”
顿了顿,“裴二爷还有要说的吗?若是没有,我们夫妇便告辞了。”
她可没那闲心再去见一个把封建迷信当金科玉律的老太婆,简直可笑,血脉亲情不能促使他们母子派人去找她,甚至还要百般阻挠裴二夫人派人去找她;却因为一个所谓“得道高人”的几句废话,忽然又肯大费周章的找她了,“血浓于水”四个字在他们眼里,竟还比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几句信口雌黄。
关键他们找她回来,还是想她平白为他们牺牲。
什么狗屁‘青灯古佛至少三年以上,才有望为祖母和侯府消灾解厄’,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呢,别说三年了,哪怕只是三天,她也绝不肯为了他们而白白浪费!
裴钦已急道:“妹妹这话真的出了这个门,就千万别说了,不然对你、对妹夫都不好。有些东西,你们不信,不代表别人就不能信,不代表就不存在,至多‘信则有,不信则无’罢了。至于祖母那儿,老人家上了年纪,就没几个不敬神信佛的,我觉得也可以理解,妹妹要不、要不就去见一见祖母吧?因为这事儿已成了她老人家的心病,这大半年以来,真的是就没断过药,也就如今天儿渐渐热起来,才觉得身上稍微好了些,指不定见了妹妹,她老人家一高兴,身体就大好了呢?”
季善冷笑,“身体不舒服,就找大夫,以贵府的显赫,连太医也势必能请来,找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有什么用?我可既不会医术,也不会讲道算卦!贵府的太夫人说到底也只是心理作用,大抵也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光彩,所以心虚胆寒呢?裴二爷只管转告她,我不怨她,也不怨你们侯府所有人,毕竟都是不相干的人,我有什么可怨的,你们难道会莫名其妙怨不相干的陌生人吗?指不定她听说了我不怨后,心病就不药而愈了呢?”
说完看向裴二夫人,“我们真的要走了,您……以后保重身体,等下次再来京城时,纵不会再登侯府的门,但只要您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在外面再见的。”
至少裴二夫人一开始就派人找过她,至少她对她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看在这几分真心的份儿上,她以后还愿意见裴二夫人,也愿意敬她为长辈,至于其他的人,此生都不要再见才好!
裴二夫人闻言,哭道:“真的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吗?好容易才与你母女相见了,却连话儿都不曾好好说一句,也不曾与你好好吃顿饭,下次还不定等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不过你走了也好,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呢,尤其我们女人家最好的时光,也不过就那几年而已,凭什么、凭什么……那现在就走吧。钦儿,你快送了你妹妹妹夫出去吧,省得待会儿你父亲又折回来了,就真要闹得不愉快,以后彼此连面都没法儿见了……”
话没说完,裴钦已急道:“不行啊母亲,我们转述妹妹的拒绝,祖母根本就不会听。只会认为是我们办事不力,是我们在有意偏袒妹妹,只会骂我们、尤其是骂您不孝,还会骂我们半点不为府里的运数子嗣考虑,没有大局观……还是得妹妹亲去见一见祖母,亲口坚决的拒绝她,她才会至少少一点迁怒我们,以后也只能死心,不会再打妹妹的主意,只能去想其他法子。”
所以问题的根子根本就在妹妹身上,只能妹妹亲去才能解决,他们带话也好,劝告也好,都是全然没用的。
裴二夫人却是道:“那万一你祖母就非要逼你妹妹就范吗?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封君,只要是她认定的事,连你大伯父和你父亲都劝不转的,她若非要用强,又让你妹妹妹夫怎么办?彼此钱财权势都犹如天壤,不是白白鸡蛋碰石头吗?”
裴钦忙道:“不会的,牛不喝水谁也不能强摁头,只要妹妹咬死了不同意,祖母难道还真能扣住妹妹不放不成?妹妹对外可不是姓裴的,妹夫也不是平头百姓,而是少年举人,还有个知府恩师,哪能由得祖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尤其妹妹还能言善辩,心智坚定,妹夫也任何时候都无条件的支持她,祖母就更奈何不得他们了……”
说着看向季善,“妹妹,你就去见一见祖母吧,真的,我之前做过努力的,既几度劝过父亲,也委婉的劝过祖母,可通不管用。祖母她总觉得、觉得你是在拿乔,是想要更多好处,说只要让你和妹夫足意儿了,你们自然也就会说什么都答应了;还骂我这么大个人,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说她要亲自与你说……只要你待会儿见了她老人家,无论她说什么都咬死了不同意,她自然也就只能死心了,你说呢?”
见季善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只得又看向沈恒,“妹夫,你帮我劝劝妹妹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肯定也想一劳永逸的把问题给解决了,省得以后再闹心,对不对?尤其你还有几个月就要春闱了,正是该潜心读书的时候,实在不宜为这些琐事分心,我真的是为了你们好……”
沈恒冷冷打断了他:“裴二爷为我们夫妇好是假,怕令祖母迁怒你们母子,连带令尊也要责罚你们母子才是真吧?可若是我们夫妇当面拒绝的令祖母,让令祖母亲自领教过我们的坚决后,自然也就怪不得你办事不力,怪不得令堂,要恨也只能恨我们夫妇,你和令堂,尤其是你便能摘干净了。”
嗤笑一声,“本来我娘子近乡情怯,今日是既想来,好歹也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别人且不论,亲生父母她又岂能不想见一见的?可她又不敢来,怕其实没人真心欢迎她,没人真心想她回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一个大坑。是我劝了她来的,说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骨肉至亲,不该以恶意来揣测他们。可现在我后悔了,后悔劝了我娘子来,更后悔事先没有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们!”
竟想让善善大好的年华,去什么‘青灯古佛至少三年’,好为侯府消灾解厄,凭什么?善善从来没享受过一日侯府千金的富贵荣耀,凭什么让她白白为他们牺牲自己大好的清楚年华?
谁享受了那份富贵荣耀,就让谁去啊,真当他是软柿子,可以由得人想怎么捏他,就怎么捏他不成!
裴钦被说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
片刻才羞愧道:“妹夫,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是为了摘干净自己,是祖母她真的很固执,我们怎么说怎么劝都没用,非得到了黄河,只怕她才能死心……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私心,但我也不是为的我自己,而是为的母亲。母亲也是当婆婆、当祖母的人了,这大半年以来,祖母却是动辄给她没脸,动辄让她立规矩,我当儿子的看在眼里,又岂能不心疼的?偏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护着母亲的人父亲,又只会让母亲‘忍忍就过去了’、‘孝顺父母本也是我们为人儿女应当的’,我这心里实在……”
“钦儿不要再说了!”
这回是裴二夫人哑声打断了他,“你祖母哪有动辄给我没脸,都是我做错了,她才会说我几句,立规矩更是任何当儿媳的都应当的,你大伯母和三婶四婶不也一样立吗?与善善何干!你还是快送了他们出去吧……善善,你和姑爷安心走你们的,等下次你们再来京城时,我们再找了清净的地方,好好儿说话也不迟。”
裴钦急道:“可是母亲,待会儿……”
“没有可是!”裴二夫人断然道,“我嫁进裴家,嫁给你父亲二十几年了,一直孝顺翁姑,主持中馈,还为裴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我自问是尽足了为人妻、为人媳本分的,难不成他们还能休了我,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便他们真敢这么做,你舅舅们也不是吃素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
她女儿这些年已经够委屈,够苦了,结果一个个所谓的亲人从来没付出过,亦没想过要好生补偿她这些年的苦难便罢了,竟一上来就想要索取,想要她为所谓家族做巨大的牺牲,都以为自己是谁呢,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