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赵穆到底是习武之人,六识比常人都更敏锐,还是很快察觉到季善进来了,忙把嘴巴的食物都咽了下去,才低声道:“嫂嫂来了。此番真是辛苦嫂嫂了,也亏得关键时刻有嫂嫂,曦儿才能母子平安,只能等忙过了这几日,我再好生答谢嫂嫂和兄长了。”
季善摆手低笑道:“妹夫这话就见外了,晨曦不止是你娘子,也是我们夫妇的妹子,孩子也是我们的大外甥,我们难道不该呢?妹夫吃完饭了吗,不然等你吃完了我们再说?你从昨儿到这会儿,也够受累了,肯定早已是身心俱疲吧?”
赵穆道:“我吃完了,我也不累,这会儿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简直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嫂嫂有话就说吧。”
季善见他的确与之前的状态大不相同了,知道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况她要问的事都挺急的。
便也不客气了,笑道:“我就是想问你,你们宗室里生了孩子报喜都有些什么规矩章程?也是各家都要送到红鸡蛋,家里也要挂弓箭吗?会宁当地好像还要送喜饼送果点,我对京城的风俗礼仪实在不熟,宗室的就不知道了,问费妈妈和丁嫂子,她们也说得不全,让我还是问你做主的好,到底你才是一家之主。”
“还有要往哪些人家报喜,你也得大概列一个单子给我才成,万一漏了哪家,可就不好了。再就是后日的洗三礼,太医不是说晨曦虽身体底子好,此番到底还是伤了元气,月子里务必要好生养着吗?妹夫看后日要不就从简,只咱们自家人瞧着给小家伙儿行洗三礼,等他回头满月,或是满百天时,再好生热闹一下?”
赵穆闻言,微皱眉头道:“不瞒嫂嫂,因这些事我从来没经历过,又是内宅的事,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要不……这样,我待会儿打发人去请七嫂子来一趟,嫂嫂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她便是?她都当祖母的人了,平日里宗室哪家有红白喜事,也都爱请她去帮忙,她肯定什么都知道。”
季善听得点头道:“行啊,能有个百事通的过来人指点着再好不过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恩师去信报喜呢?他老人家接到信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王府那边怕也得即刻使个人去报喜才是,不管怎么说,到底也是你们这一房的长子。”
赵穆想到王府就糟心,片刻才道:“我待会儿就着人去王府报信,到底回头还得上玉牒。至于给岳父他老人家的信,我明儿再写,不然嫂嫂就请兄长代我写吧?除了告知岳父好消息,再就是请他老人家给孩子起个名儿,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好名字来,岳父他老人家学富五车,肯定能给孩子起一个好名字!”
季善知道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只怕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讨罗府台欢心,笑道:“好,妹夫既忙不过来,就让相公给你代笔吧,正好他这几日本来也该给恩师去信了……”
两人正说着,孩子忽然哭了起来,赵穆忙奔到了床边去,想要抱孩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抱,也不敢抱,那么小一个小东西,他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给他哪里给弄痛了。
只得求助的看向了季善,“嫂嫂,我……”
季善笑起来,“只怕孩子是饿了,妹夫让人去叫奶娘来吧,本来新生儿吃母亲的初乳是最好的,可晨曦这会儿睡得沉,还是别打扰她的好,且等她睡醒了再亲自喂孩子也是一样的。”
不用赵穆吩咐,侍立在屋里的红绫已往外去了。
季善则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孩子,一面轻轻拍着,一面与赵穆道:“妹夫待会儿让费妈妈教你一下怎么抱孩子吧,一学就会的。此番晨曦吃了大苦头,需要好生将养,你是孩子的爹,可别讲究什么‘抱孙不抱子’,也别想着满屋子都是下人,有的是带孩子的人,你得亲自多带带孩子,替晨曦多分担一些才是。”
赵穆笑着应了,“嫂嫂放心,我会的,我自己的孩子不带,倒要带谁的去?……他怎么一直哭啊,声音还挺大,不会吵醒了曦儿吧?”
季善也有些担心孩子吵醒了罗晨曦,“看来今晚得让奶娘带着孩子住梢间才是,不然晨曦肯定休息不好,太医和稳婆可都说刚生完孩子前两天是最要紧的。”
赵穆虽然也是一看孩子心就不由自主的要化了,但无疑还是更爱罗晨曦,闻言立刻道:“就依嫂嫂说的办,今晚上让奶娘带着孩子住梢间,以后他们母子多的是时间相处,不差这三两晚的,曦儿要是歇息不好,损伤了身体,却是一辈子的事儿!”
季善不由再次替罗晨曦欣慰了又欣慰,于一个正宗的古人来说,赵穆真的很难得了,当然,她相公也难得,她和罗晨曦应该都曾拯救过银河系?
红绫领着奶娘进来了,待奶娘抱了孩子去碧纱橱里喂奶后,孩子总算没有再哭了。
赵穆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温柔的替罗晨曦抚了抚应该还是有被孩子哭声打扰到,从而皱起了的眉头,随即又给她捻了捻被角,方低声与季善道:“我马上打发人去请七嫂子,嫂嫂也趁这会儿功夫,回房歇一歇吧?后边儿还有的你忙呢,不但这几日,曦儿整个月子期间,家里的事都得嫂嫂多担待了。”
季善笑道:“没事儿,本来之前也有帮晨曦管过家,与费妈妈丁嫂子等人彼此也算熟识了解了,不是什么难事儿,那我回房去歇一会儿啊,等七夫人到了,妹夫着人去叫我便是了。”
赵穆应了,“那我就不送嫂嫂了,嫂嫂请自便。”
这会儿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只怕也不能将他自晨曦床前拉开吧?他肯定是要在晨曦床前守到她睡醒,好第一个就看到他的……季善一边腹诽着,一边摇头笑着出去了。
等她回到自家屋里,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又与沈恒说了一会儿话,歪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就有人来回赵七夫人到了。
季善忙起身整了整衣妆,带着杨柳和丁有才家的,一路迎出了二门去。
正好赵七夫人刚下了车,季善忙上前屈膝一礼,笑道:“有劳七夫人拖步了,快请厅里奉茶去。”
赵七夫人也忙屈膝给她还了礼,才道:“穆弟妹发动这么大的事儿,大舅奶奶怎么也不说昨儿就打发个人去与我说一声,我也好过来帮忙啊。说句倚老卖老的,大舅奶奶虽能干,到底年轻,还没生养,我好歹是个过来人,关键时刻也能给你们都壮壮胆不是?”
季善引了她往里走,一面笑道:“因是昨儿天黑后才忽然发动的,我们都是措手不及,想着大过节的,也不好扰了七夫人阖家团圆,便没打发人去请您,横竖家里稳婆是早就备下的,太医也很快赶到了,且还有费妈妈和丁嫂子,丁嫂子也是生养过的。之后等晨曦痛得狠了时,我们才都吓住了,才开始后悔起为什么没有厚颜请您来坐镇,好在总算母子平安,只是这报喜洗三之类的礼节我们都不懂,妹夫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终究还是只能麻烦您。”
赵七夫人忙嗔怪道:“你们都是小年轻家家的,穆兄弟和大舅爷更是男人,男人家本就心粗,能懂什么?也是可怜,家里没个长辈就是这样,什么都只能靠自己摸爬滚打,摸着石头过河,亏得穆弟妹母子平安,不然……真是菩萨保佑!不过昨儿大节下的,穆兄弟和穆弟妹该回王府去过节才是,怎么就会突然发动了,莫不是……王妃又折腾穆弟妹了,可她如今心思不是该都在与外头那一位斗智斗勇上吗?”
都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的,自然诚亲王府的破事儿也终究瞒不住宗室们的耳目,到如今早已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也是诚亲王妃除了痛恨诚亲王的欺骗背叛以外,一直咽不下那口气的另一半原因。
只要一想到宗室里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看她的笑话儿,只要聚到一起,肯定免不得议论嘲笑她,还不定把她说成了什么样儿,她心里便有一团火在烧一般,每每都是理智上一刻才做好了心理建设,下一刻已立时让那团火给烧成了灰烬,反倒越发的愤怒,越发的怨恨。
季善见问,低声道:“七夫人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说是昨儿开席前王爷王妃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还动上了手,之后王爷更是提了剑要杀王妃,王妃又闹着要寻死,大家只得都去劝去拉……混乱中,晨曦也被波及差点儿摔了,又受了惊,所以便提前发动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去王府的,可不去吧,又怕人说嘴,万幸母子平安,不然就真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赵七夫人听得咂舌,“这都活了大半辈子,儿孙满堂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大的气性呢?竟然大过节的也喊打喊杀,这叫什么事儿?穆弟妹可真是无妄之灾。不怪往年中秋宫里都会有宴席,纵咱们这些旁支没份儿,却自来少不了诚亲王府的,今年却没传他们进宫去赴宴,承欢太后娘娘膝下呢,皇上定也是怕王爷王妃到时候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儿,便打起来,没的白气坏太后娘娘吧?本来这阵子便听说太后娘娘凤体不虞。”
季善笑道:“这些我不比您消息灵通,且也不是我该管的事儿,就不知道了,您慢点儿,注意脚下……”
二人说着话儿,很快进了花厅里,丁有才家的忙吩咐人沏了红糖茶,切了西瓜来。
赵七夫人利索惯了的,吃了茶便直接道:“眼下一堆的事儿,大舅奶奶就别与我客气了,不懂什么,就只管问我便是。”
季善当然喜欢她这份利索劲儿,笑道:“那我就不与您客气了啊。我想知道京城生了孩子,是不是也要在大门口挂弓箭红布呢?还有往各家报喜,是不是也要送红鸡蛋,除了红鸡蛋,还要送什么吗?后儿就是小外甥的洗三礼了,晨曦如今身体还很虚弱,那这洗三礼是不是非办不可的……”
赵七夫人便一一与季善解说起来。
如此到得傍晚时分,赵家大门外总算挂上了弓箭和玉石,厨房也开始大量煮起红鸡蛋来,要往宗室哪些人家送红鸡蛋,赵七夫人也给季善列了个详细的单子。
至于后日的洗三礼,赵七夫人亦说全在主家自己,既不想大办,那便明儿送红鸡蛋时,顺道解释一下,请客人们满月时再来家里道贺吃酒便是了,不过她后日肯定是要来的。
随后赵七夫人又去罗晨曦房里看了一回罗晨曦和孩子,只不过罗晨曦还没醒,她便在低声与赵穆说了一会儿话后,由季善送了出去。
是夜,整个赵家就比昨晚安静祥和多了,因罗晨曦有赵穆和红绫红绡守着,孩子则有费妈妈和奶娘照顾,季善便也在与沈恒相偎着说了良久的体己话儿后,安睡了一夜。
只是次日她起来后,才刚到罗晨曦房里,与已经醒了的罗晨曦说了几句话儿,丁有才家的便忙忙进来了,“少夫人、大舅奶奶,七皇子妃来了。”
七皇子妃来了?
季善忙看向罗晨曦,就见面色还有些苍白,额头上勒了个抹额,正靠床头而坐,由红绫服侍着喝鲫鱼汤的罗晨曦也正看她,姑嫂两个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
罗晨曦当然是认识七皇子妃的,毕竟她也进过几次宫给太后请安了,总有遇上七皇子妃的时候;且宗室各家的红白喜事二人、尤其是七皇子妃虽未必都需要到场,总有一些是必须出席的,也免不得遇上。
可赵穆与七皇子之间的关系,却一直是私下的,不为人所知的,今儿七皇子妃就这样大张旗鼓的登门,赵穆与七皇子知道吗?还是是二人商量的结果,以后就要让二人之间的往来过明路了?那七皇子还能继续藏拙下去吗?
还是季善先回过了神来,忙与罗晨曦道:“人既已来了,妹夫这会儿又不在家,也无从问他的意思,肯定只能先把人迎进来,好生款待着。那晨曦你先喝汤,我去把人迎进来啊,旁的都等送完客,妹夫回家后再说吧。”
罗晨曦是五更醒来的,因睡了足足七八个时辰,体力精神都得到了极大的补充,自然缓过来了好些。
赵穆欢喜之余,倒是还想继续守着她,可因前晚罗晨曦是提前发动的,他昨儿根本来不及跟上峰告假,也来不及跟同僚们换班交接,今儿必须得去一趟金吾卫才成,是以一早就出了门,想着早去才好早回。
罗晨曦想了想,点头道:“那善善你先去迎人吧,撇开旁的不说,七皇子妃是个极其好性之人,倒是值得一交,你如今认识了她也没坏处。”
季善“嗯”了一声,便急匆匆带着丁有才家的等人往外迎人去了。
第310章 顺水推舟
七皇子妃二十出头的年纪,着一袭湖水蓝遍地金妆花褙子,戴蝶恋花赤金点翠玉步摇,一笑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虽不十分漂亮,却清雅又亲切,让人只看一眼,便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来。
季善离她还有一丈开外,已笑着屈膝福了下去,“臣妇沈季氏参见七皇子妃,七皇子妃大驾光临,臣妇却是有失远迎,还请千万恕罪。”
却是刚福下,已被七皇子妃抢上前搀了起来,笑道:“沈太太不必多礼,是我来得太突然了。穆弟妹刚生下孩子,家里又没个长辈提点帮衬着,沈太太便得照顾穆弟妹之余,大事小事都一肩挑,肯定忙得不得了,该歉然的是我才对。”
季善忙笑道:“七皇子妃千万别这么说,您可是我们家姑爷和姑奶奶素日求也求不来的贵客,我们都巴不得您日日突然驾临才好呢。七皇子妃请——”
一路引着七皇子妃到了罗晨曦院里。
罗晨曦已经喝完鱼汤,收拾得是个能见客的模样儿了,瞧得七皇子妃进来,忙作势要下床行礼。
七皇子妃自不会让她真下床给自己行礼,连对季善她都那般的客气了,何况罗晨曦跟她还是堂妯娌,又才生产完,便没有两人丈夫私下那层关系,她也断不会如此苛责,授人话柄的。
因忙上前摁住罗晨曦的肩膀,将她摁回了被窝里,随即再顺势坐到了她床边,方笑道:“穆弟妹与我还这般客气,也忒见外了,都是自家妯娌,况你才生产完,正是体虚的时候,我是来看望你的,要是还要累得你各种折腾,那我还不如不来呢。”
罗晨曦的确身体还很虚弱无力,方才撑着由红绫红绡只是换件衣裳,便气喘吁吁的出了一身的汗,见七皇子妃说得虔,便也不坚持了。
笑道:“都知道七皇子妃素来温柔随和惯了的,那我就不与您客气了。之前还真不知道生孩子能痛到这个地步,是知道痛,但以为至多也就是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那么痛,万没想到会比那个痛十倍百倍都不止,这会儿我都不敢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
七皇子妃嗔怪道:“叫七嫂,什么七皇子妃,不是才说了不与我客气的吗?这生孩子的痛,真只有亲身经历过了,才知道到底有多痛,所以咱们女人不容易呢……”
红绫端了红糖水进来,季善忙亲自接过,奉与了七皇子妃,“七皇子妃喝点儿红糖水润润喉咙吧。”
七皇子妃笑着接过,喝了两口,见季善一直站着的,忙笑道:“沈太太也坐下吧,搁寻常人家,大家可是亲戚,所以你千万别与我客气,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其实跟穆弟妹一样,也是个爽利人儿了。”
季善笑道:“臣妇已经看出来七皇子妃的确是个好性儿又爽利之人了,方才听得您来了,我们家姑奶奶还与我说,您性子极好,我见了就知道,让我别紧张呢,这会子一见,果不其然。”
一边说,一边依言在一旁的锦杌上坐了。
七皇子妃已又笑道:“沈太太也比我想象的更漂亮、更出色。之前听我们爷提起过沈翰林和你,说贤伉俪郎才女貌,气度出尘,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后来沈翰林又蒙父皇点了探花,能被点为探花,文采相貌气度都得多出众,可想而知。我便越发盼着有朝一日,能亲眼瞧一瞧,贤伉俪到底有多相配了,总算今儿见着了,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季善当然不会把七皇子妃的客套话当真,不过心里却是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这般的随和,这般的平易近人,真是让人想不喜欢都难,一定是七皇子的贤内助吧?
因忙谦虚道:“七皇子妃太过奖了,我们夫妇实在当不起。”
七皇子妃却是又笑着夸了她一回,“沈太太当得起,一百个当得起,一千个当得起,你就别谦虚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不是?”
才转向了罗晨曦,“听说穆弟妹本来该月底才发动的,倒是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当时肯定把你和穆兄弟都吓坏了吧?皇祖母今儿听说时,也是好一阵后怕,说亏得你们母子平安呢。这不是皇祖母近来凤体欠安吗?前夜宫里的团圆宴便只有父皇母后带着我们这些兄弟妯娌出席,再就是后宫主位以上的娘娘们有份儿列席,就是怕扰了皇祖母静养。”
“谁知道皇祖母当夜一时高兴之下,多喝了两杯,回宁寿宫时又不小心吹了点儿风,昨儿起来便喊头痛。二嫂知道后,便打发人给我们妯娌都送了信儿,约好今儿一早一道进宫去探望皇祖母……”
罗晨曦忙道:“那皇祖母如今怎么样了?偏我之前因身子日益沉重,好些日子都没进过宫给她老人家请安了,如今更是连房门都出不得,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穆弟妹别急。”
七皇子妃摆手笑道,“皇祖母昨儿吃了药,歇息了一日,今儿已经好多了。我们去时,她老人家正与母后和几位主位娘娘说起你呢,说亏得你母子平安,不过还是要打发人亲自来瞧过,再赐你一些药材补品,她才能心安,我想着我们两家离得近,便自告奋勇来了。”
诚亲王府中秋夜又闹了一场之事自然瞒不过太后的耳目,本就因之前张真人的事连日心里不痛快,当下更是雪上加霜。
既气诚亲王不争气,一把年纪了连个家都齐不了,亏得皇上把弹劾他“内帷不修”的折子都留中不发了,不然他早让御史弹劾得满头包了,这些年真是把他惯坏了;又恼诚亲王妃不容人,都是儿孙成群的人了,还那么霸道做什么,专宠了她几十年还不够呢,连她堂堂一国太后,先帝在时,尚且没她日子好过呢!
所以昨儿才会又传了太医。
等吃了药,睡了一觉起来后,太后精神好了些,气也消了些,便也有精力去想被诚亲王夫妇为老不尊殃及的池鱼——罗晨曦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是提前了好些日子发动,但其实孩子也算足月了,应当能母子平安……吧?
那两个不省心的东西在宗室里名声已经够不好听了,要是此番罗氏再因此有个什么好歹,甚至母子都……那他们的名声就更是要烂透顶了,如今是她和皇帝还在,宗室们顾忌她和皇帝,还不好明着唾骂指摘他们夫妇,等到哪日她和皇帝不在了,他们又该怎么样呢?
本来天家的亲情说穿了就比寻常人家淡薄,不然也不会有“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老话了。
等到将来上位的是侄儿,与当叔叔的又隔了一层,肯定亦不会再跟今上当哥哥的似的再包容庇护诚亲王府,那他们哪还有好日子过?当然得趁如今把名声维护好了,把与宗室们的关系也维护好了才是。
太后思忖一番,知道这事儿还是只能自己出面给不省心的儿子儿媳收拾烂摊子。
只要她把苦主罗晨曦给安抚好了,让罗晨曦择个合适的时机,当众说明一下她提前发动都是自己的原因,与旁人都无关,好歹把面子给圆过去,旁人见苦主都不追究了,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好今儿皇后带了几个后宫主位去请安,皇子妃们也约了一道去宁寿宫请安,太后见人多,便想出了索性就指个孙媳妇去探望罗晨曦,而非只打发个内监或是女官到赵家的主意。
皇子妃驾临自然要体面得多,如此便面子有了;同时她再让那个孙媳妇多带些赏赐给罗晨曦,再贴心抚慰她一番,告诉她皇祖母明镜秋毫,什么都知道,往后自会越发疼她和孩子,如此里子也一并有了。
自然罗晨曦也就会乖乖儿的了。
只是当太后当众把这事儿一说,众皇子妃却都低下了头去,都在默默祈祷着皇祖母可千万别点中了自己,毕竟诚亲王妃从来就不好惹,偏又是长辈,还是皇祖母的娘家侄女儿,万一惹了她不高兴,回头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们可不想去趟这滩浑水,本来就是诚亲王府的家务事,她们都是隔了房的侄媳妇,如何好管的?
且众皇子妃里也不乏与诚亲王世子妃、三少夫人交好的,自然不愿冒着得罪妯娌二人的风险,去给罗晨曦一个已经分了家的庶子媳妇做脸。
太后见众皇子妃都装傻充愣,就是不出声,非得她亲自点兵点将,脸色便不好看起来。
哼,一个个嘴上倒是说得好听,轮到实际行动了,却都装死了,还妄想她在皇帝面前替她们的夫君美言,她不让皇帝个个儿臭骂一顿就是好的了!
关键时刻,皇后笑着发了话,“母后,老七住得离穆哥儿家近,之前也曾听老七媳妇儿夸过一次穆哥儿媳妇性子好,不如就让老七媳妇儿走一趟吧?她本来也是个温柔妥帖的,做这些事再合适不过了。”
又问七皇子妃愿不愿意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