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还是庆幸与不舍,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气再急也没有用了,好歹只是外放,官职功名都还在,还天高皇帝远的,免了京城各方明里暗里的报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以当季善提出请他帮沈恒物色两个师爷幕僚人选时,他一口就应了。
可他只应了要帮沈恒物色人手,再就是帮他找一找博罗的县志及记载穂州当地风土人情的文献,提都没提过要买宅子的事儿啊,他事先但凡提过一个字,季善肯定都要阻止他的!
裴二奶奶已道:“六千五百两,是不算便宜,但也没吃亏,指不定十年八年后转手一卖,还能赚上千儿八百两呢,所以退是不可能退的,房契都改了,房主也绝不可能答应。”
季善皱眉道:“可我和相公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京了,把这么多现银白白压着,又是何必?”
裴二奶奶摆手道:“这话妹妹回头见了母亲,当面儿与母亲说去,因为银子是母亲出的,你二哥也不过就是奉命行事罢了。对了,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母亲呢?母亲的意思,妹夫如今行动不便,你又忙乱,不然就她从庄子上来见你们也是一样的。”
季善听她提到裴二夫人,不说话了,片刻才道:“那就劳烦二嫂尽快安排一下夫人过来吧,若只我一个人去向她老人家辞行,不让她亲眼见一见相公,只怕她也不能安心,偏如今相公又实在坐不得车,颠簸不得。”
顿了顿,声音越发干涩了,“夫人身体不好,往后就只能有劳二哥二嫂多照顾她,多承欢于她膝下了。”
裴二奶奶声音也低沉起来:“妹妹纵不说,我和你二哥也定会这么做的,可我们纵做得再多,肯定也是抵不了妹妹那一份的,怎么好好儿的妹夫偏就……如今只盼你们到了那里后,能平安顺遂,早日返京吧!”
等下午罗晨曦与裴二奶奶都离开了,沈恒才握了季善的手,低声歉然道:“善善,对不起,本来你大可不必承受这些的,却因为我,不得不劳心劳力,承受离别之苦,真的对不起……”
季善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道:“好吧,既然你舍不得我吃这些苦,就一个人去赴任,把我留在京城就是了……你敢说这个主意好,把我留下也不错之类的话,你只要敢说一个字,我立马让你好看!”
沈恒忙摆手赔笑:“不敢说的,一个字都不敢的,再说我也舍不得啊。”
季善这才冷哼一声,“舍不得就好,正好我也舍不得,那就别分开呗。我也想过了,虽然如今与亲人们骤然分别确实都难受,但只是暂时的,往后大家总会再团聚的,如今的分别,也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聚,不是吗?”
沈恒片刻才郑重点头,“善善,我答应你,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相聚,一定会有的,你相信我!”
季善笑起来,“我肯定相信你啊,自己选的相公,除了相信,还能怎么着?”
夫妻两个说完,不由对视一笑,总算把心里的重重愁绪都冲淡了不少。
裴二奶奶动作极快,隔日便带着裴二夫人,轻车简从来了沈家看望季善与沈恒。
裴二夫人满脸的憔悴,一见季善便忍不住湿了眼眶,“还当往后我们母女便能长长久久的相聚,再也不用分开,好歹能把过去十几年的分离多少找补一些回来了,谁知道、谁知道忽然间却是说分开又要分开了,我都恨不能随了善善你和姑爷去了……”
季善忙拉着裴二夫人到榻上坐了,才强笑道:“夫人可不能随了我们去,那里远着呢,我们年轻人不怕赶路,您本来身体就不好,可熬不住,还是就安心留在京城,好生过自己的日子,等我们回来吧。指不定相公政绩突出,要不了两三年,我们就回来了呢?”
裴二夫人哽咽道:“两三年已经够久了,何况两三年还未必能回来……那里听说又穷困得很,还瘴气横生,就算要外放,怎么就不说想法子谋个好点的地界儿呢?真的,事先但凡多思虑思虑,也不至于……”
到底对沈恒这个女婿自来满意,责怪的话都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罢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还是先瞧瞧姑爷去吧。他这次虽然是冲动了,可年轻人有几个能不冲动的,也是吃大苦头了,希望往后能记住这次教训,遇事千万冷静些吧。”
季善便依言引了她去卧室见沈恒。
沈恒瞧得裴二夫人满脸憔悴,双眼红肿,想到路氏若还在京城,肯定也是一样的难过不舍,霎时满脸的羞愧,强撑着起身要给裴二夫人行礼,“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善善,对不起夫人……”
却是未及起身,已让裴二夫人给摁回了床上,叹道:“此番吃苦头最大的恰是你自己,你还对不起善善和我什么呢?且安心将养着,等待出发吧。路上千万照顾好自己和善善,到了后更得照顾好彼此,凡事都有商有量,争取早日回来。我和钦儿,还有你们舅舅,往后有机会了,也定会替你们想法子的。”
又道:“亏得亲家母已经先回去了,不然怕是心都要碎了。”
说得沈恒越发的歉疚,“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善善,让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的回来见您的,您在京中也一定要保重身体,往后,您和善善一定能有更好的、长久的相聚的!”
裴二夫人含泪笑着点点头,“那我就记下姑爷的话了,一定好生保重身体,等你们回来,往后我可还要带外孙子外孙女呢。”
当下娘儿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裴二夫人才由季善引着,又回了厅堂里。
待喝过季善亲自奉上的茶后,裴二夫人情绪好了不少,与季善道:“善善,我今儿带了位李妈妈来,也是服侍我多年的老人儿了,我想让她随了你和姑爷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你愿意吗?”
季善自然知道裴二夫人是一番好心,可她和沈恒跟前儿服侍的人已不少了,因道:“既是服侍夫人多年的老人儿了,那夫人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有杨柳青梅,相公也有焕生浚生,等到了当地后,再雇上几个粗使的婆子,怎么都够用了,又何必再让那位李妈妈年纪一把了,还背井离乡呢?”
“可是……”裴二夫人欲言又止。
裴二奶奶在一旁插言道:“妹妹,母亲的意思你没懂。你和姑爷都这么年轻,迟早……咳,会有孩子的,到时候你身边都是丫头,你自己也什么都不懂,大家都两眼一抹黑,谁来照顾你呢?你就听母亲的话,带上李妈妈吧,李妈妈身子骨也还算硬朗,又是个省事儿的,母亲事先问过她了,她也极愿意跟去照顾你和姑爷,你就别辜负了母亲的这一番苦心,好不好?”
季善这才明白过来裴二夫人的意思,心下一黯,想说自己三五年内怕是都不可能有孩子的,便是想用李妈妈也用不上。
但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老天爷就开恩了呢?
况见裴二夫人满眼的希冀与小心翼翼,也实在不忍心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到底点了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带李妈妈一起去吧,只不知她如今人在哪里?”
裴二夫人立时满脸的喜色,“我带了她来的,她如今人就在外面候着,我马上让她进来见善善你啊。”
裴二奶奶知机,不待裴二夫人把话说完,已起身亲自去外面带了李妈妈进来。
李妈妈四十几岁的年纪,头发整整齐齐的梳成个圆髻,戴了两支银钗,整个人瞧着又干净又利索,一进来就给季善磕头:“奴婢见过姑奶奶。”
季善向来喜欢利索人,见李妈妈很符合自己的要求,先就满意了一半,笑道:“李妈妈请起来吧,往后就要有劳你了,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了你的,你如今在夫人身边是什么月例赏赐,在我这里也是一样的。”
裴二夫人忙道:“善善你别管这些了,我都安排好了,你只凡事吩咐李妈妈就是了,不过她今儿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家里也得安排一下什么的……我事先怕善善你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她,所以不敢提前让她收拾。那我明日、不,还是后日吧,后日再着人送她过来,行吗?”
季善人都收下了,自然旁的也无所谓了,点头道:“夫人看着安排便是了,横竖我们还有好几日才出发呢。”
裴二夫人便让李妈妈先退下了,这才又拿了个匣子出来,递给季善,“善善,这里面是一些银票,不多,也就一千两。我已经全部让人换成五两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了,且是全国通兑的,你到了哪里都能用,以备不时之需,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真要寝食难安了……”
季善忙道:“这宅子已经花了夫人那么多银子,之前我听二嫂说来,退又退不了,加上我之前借夫人的那些银子,您只怕都要被掏空了,还给我准备什么银票呢?留着您自己花吧,我和相公手里有,挨不了饿受不了冻的,您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便是。”
裴二夫人却是摆手道:“不过万把两银子罢了,哪里就至于把我掏空了?我当年也是十里红妆,这些年嫁妆的收益也是很可观的,万把两银子还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哈,善善你就别担心我没有银子使了。也别再说什么不要的话,你要是不要,我就跟了你们一起去任上,省得在京中日日担惊受怕的,你自己选吧!”
怕季善还要拒绝,又道:“再说这宅子我也没给你啊,我自己有余银,想置点产业放着怎么了?反倒是你们小年轻家家的,姑爷家里又着实清寒,手里能有多少银子?都知道‘穷家富路’,等你们去了那穷乡僻壤,一旦有事,连个可以转借的人都没有,可就后悔也迟了,自然要未雨绸缪才是。大不了,就当是我借你们的,等你们回京时,再还我就是了,这总成了吧?”
第338章 离京
裴二夫人好说歹说,加之裴二奶奶也在一旁道:“妹妹莫不是怕你二哥和我心里会有疙瘩?不会的,你二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对你再不藏私的,便是让他把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我相信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你可是他唯一的亲妹妹。至于我,虽是嫂嫂隔了一层的,因为我自己嫁妆也不菲,所以也从来不将万儿八千两的放在眼里;况‘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往后难不成你哥哥和我就挣不来银子了?妹妹就别跟母亲推辞了,真要母亲再哭上一场,你才肯收下呢?”
季善还能说什么,只得谢了裴二夫人,收下了银子,“那我也不与夫人客气了,您说的也对,万一到时候我们就有急用银子的时候,偏又凑不出来呢?当然,我还是希望用不上这些银票,将来等我们回来时,能原封不动还您的。”
裴二夫人这才笑了,“到时候善善你能原封不动还给我自然好,当然若能再加点儿利息什么的,就更好了……逗你的,总归你们该花就要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可惜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争气,不然还真想跟了你们一起去呢,你可别小瞧了我,我也是随老爷外放过的,比你们好歹经过见过的事多些……”
话没说完,想到当年就是因为裴二老爷外放,她才会把季善弄丢了的,不然季善不会吃那么多年的苦,如今也不会再次母女分离,天各一方,哪里还说得下去?
接连吸了几口气,才稳住了情绪,继续笑道:“说到外放,善善,我给你说说我自己的一点子经验啊。你和姑爷到了那博罗县后,跟当地的士绅一定要搞好关系,既要拉也要打,当然外头的事都是姑爷的事,你也管不了;但你可以与士绅家的太太小姐们搞好关系,那样姑爷往后执政不说指望他们能帮忙,至少也不至拖姑爷的后腿;与上峰家里的女眷们也要搞好关系,送礼都要送到点子上,别怕花银子,只要能让你们的路好走些,再多的银子都是值得的……”
裴二夫人把自己所知道的,认为所有有可能派上用场的经验都与季善说了,又留在沈家吃了午饭,眼见时辰不早了,她再不走,今日就赶不回小汤山了,这才由季善送到了二门外。
却是由裴二奶奶扶了刚要上车,又停住了,仔细看了季善好一会儿,才强笑道:“善善,我才想了想,等你和姑爷出发那日,我就不去送你们了啊,我怕我到时候……会哭得很难看……”
好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女儿,好容易母女之间才越来越亲密了,却乍然又要分开了,她真的受不了,到时候还不定会失控到什么地步,还是别去影响善善和姑爷的心情了。
季善让裴二夫人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却还要强忍着挤出笑的画面引得眼泪也差点儿掉了下来。
片刻才也强笑道:“我本来就说让夫人别去送我们了啊,今儿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何必再来回颠簸呢?您就好好在小汤山将养着,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到处逛逛,就到处逛逛,到了冬日,还可以时常泡泡汤泉,那个对身体极好的,您既守着了,就别白白浪费了才是。”
裴二夫人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道:“我会好好养着的,善善你也……也和姑爷好生养着,记得常写信回来,有困难一定要说,千万别报喜不报忧,自己的……亲娘、亲哥哥,还客气什么呢?我、我……”
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季善的眼泪也是夺眶而出,终于再忍不住几步上前,抱住了裴二夫人,在她耳边颤声叫了一声“娘”,“我和相公一定会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回来见您的。”
裴二夫人浑身猛地僵住了,“善善,你、你才叫我什么呢?不会是我耳朵出问题了,不然就是我在做梦吧?你快掐我一把,让我好确认一下,快……”
季善含泪笑道:“您没听错,我方才的确叫您娘了,您本来就是我亲娘啊,难道我不能叫自己的娘不成?要是您不喜欢,那我再叫回‘夫人’也就是了,横竖只是个称谓罢了,其实在我看来,叫什么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肯定不一样啊!”
裴二夫人忙忙打断了她,“叫我‘夫人’的多了去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家里的家外的,这样叫我的数不胜数。可叫我‘娘’的,却只有你们兄妹三人,只有你啊,便是你哥哥嫂子,都叫的我‘母亲’,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娘呢,尤其还是、还是在我从不敢抱希望的情形下……善善我真是太高兴了,你摸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一日了,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等到了,我真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却与方才的哭大不一样,任是谁都看得出她是喜极而泣。
季善忙扯了帕子给她擦泪,一面哽声嗔道:“什么死啊活的,您也不说嘴上有个忌讳的,可不许再胡说八道了,二哥二嫂都这般孝顺,外甥也懂事乖巧,还有我和相公这么好的女儿女婿,您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旁边早已红了眼圈的裴二奶奶也笑道:“是啊母亲,妹妹妹夫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且势必是两个人去,三个人回来,您就等着往后享福吧,可不兴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更不能再哭了啊,您该高兴才是啊。”
裴二夫人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再不胡说八道了便是,我就是太高兴了,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善善,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我方才只顾着惊喜了,没听太清楚,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季善自是无有不应,接连叫了裴二夫人四五声“娘”,才笑道:“这下娘听清楚了吧?”
裴二夫人的回应是接连“哎”了四五声,方含泪笑道:“之前听善善你叫亲家母娘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羡慕,你每叫亲家母一声‘娘’,我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哎’一声,自己骗自己,你那也是在叫我,总算你今儿真叫我了,我真的……我一定会好好保重,等你和姑爷回来的,我还没听够你叫我‘娘’呢,往后一定要听它个几十年,把往后的都补回来才是!”
季善吸了吸鼻子,笑道:“这就对了,娘只管保重身体,等我们回来就是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就跟这次相公外放一样,事先谁也料不着,不是吗?那指不定我们去了后,也是忽然说回来,就能回来了呢?好了,时辰不早了,娘快上车吧,不然赶不上回小汤山了。”
裴二奶奶跟着道:“母亲,妹妹如今正忙着,我们留下也是给她添乱,就早些回去吧,您若实在舍不得,过两日我们又再来妹妹这里就是了。”
裴二夫人想了想,道:“还是不来了,善善本来就忙,我就不来给你添乱了,你记得多写信回来就是了。那我走了啊。”
由裴二奶奶和李妈妈扶着上了车,又深深看了季善一回,才狠心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出发了。
却是马车还没出大门,已捂着胸口,再次泪如雨下了。
她的女儿终于叫她‘娘’了,她真的太高兴了,便是立时死了,也死而无憾了;她还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钦儿,告诉范妈妈,告诉娘家兄嫂们,她终于真正找回她的女儿了!
余下季善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裴二夫人的马车消失不见了,方回了房里去。
沈恒见她哭得双眼红肿,眼角仍有泪痕,忙道:“善善怎么了,是不是……太舍不得夫人他们了?如今既不用变卖大件家具,不用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时间便相对充裕了,要不,善善你就去小汤山陪夫人住两日吧?我自有焕生照顾,你只管放心吧。”
季善摇摇头,沙哑着声音道:“肯定是舍不得的,不过去小汤山住两日就不必了,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我哭是因为、因为方才见夫人明明那般难过了,还要强颜欢笑,实在没忍住叫了她‘娘’,然后就发现,原来并没有那么难,也不知道我以往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弄得娘心里难过不说,我自己也不好受,我真是后悔极了,我真的早该叫她娘的,她对我还要怎么样?”
沈恒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说实话你是早该这样做了,虽然只是一个称谓一个形式,但有时候形式也是重要的,不过你现在改口也不晚,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么。”
季善嗔他一眼,“你倒是会马后炮,那之前怎么不劝着我点儿呢?”
沈恒摊手:“这不是我惧内,娘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吗?之前娘子觉得叫‘夫人’好,那我自然也觉得夫人好,如今娘子觉得叫‘娘’好,那我自然也要跟着改口叫岳母,总归我娘子肯定不会错的,便有错也是我的错。”
说得季善破涕为笑,“本来就是你错,你知道就好。呼——,如今便只剩飘香和叶老他们还没安排道别了,我明儿就过去一趟,宽慰一下大家,再与大家好生道个别吧,是我千里迢迢把大家弄到了京城来的,结果我又不得不先离开了,肯定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至少也得当面给大家一个交代才是。”
沈恒点点头,“是该过去一趟,连我都该过去一趟的,偏我如今行动不便,只能善善你多操心了。”
季善道:“明儿再说吧。要我扶你下地走走么?我如今不担心你上船后该怎么着,只担心你从京城到通州码头这段路该怎么办,你如今坐不得,也久站不得,几个时辰的颠簸呢,可怎么受得了?”
沈恒见她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笑道:“没事儿,把坐褥铺厚一些也就是了,况还有几日呢,几日后我肯定又恢复一些了,善善你就别担心了。”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了下来。
翌日,季善用过早膳便坐车去了飘香里。
就见店里其他就在京城招的小二帮厨们还好,瞧着仍是一如既往的干劲十足,从会宁来的两个小管事却是无精打采,便是叶大掌柜,瞧着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还是瞧得季善来了,叶大掌柜才强打起了几分精神来,“太太怎么过来了?快雅阁里坐。”
季善由得他引着自己进了雅阁,又由得小二上了茶点来,才笑着与叶大掌柜道:“您老瞧着精神不大好的样子,是不是还在为相公外放的事发愁呢?其实真没您想的那般严重,宦海本来就是这样,沉沉浮浮,谁也说不准下一步会如何,指不定,我们明年又回来了呢?”
沈恒外放的消息叶大掌柜自是知道得比较早那一拨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沈恒好歹没有丢官丢功名,没有再受其他惩处;
但立时已发起愁来,便是他不懂那些官场大事的,也知道此番沈恒通俗点说,就是从米箩筐被贬到了糠箩筐里,往后还有机会再跳回米箩筐里吗?中间又得多少年时间、得经历多少艰难险阻?
可叶大掌柜再愁又有什么用,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满心愁绪的为沈恒与季善祈祷了,自然连日都打不起精神来。
听得季善的话,他忙道:“真的吗,明年沈相公和太太真的就能回来了吗……是我脑子抽抽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太太是在宽慰我。可真的就没有法子了吗,大姑爷不是王爷的儿子、皇上的侄子吗?还有、还有……”
季善抬手打断了他,“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相公和我都觉得其实还不错,到了那里,我们可就是县尊大人、县尊夫人了,再委屈又能委屈到哪里去?我当初去找您卖房子时,是何等的落魄,您又不是没见过,难不成还能比当初更糟呢?所以您老就别为我们发愁了。”
“我如今别的事都安排好了,就只剩飘香、只剩您老和小葛几个了。你们都是因为我,才背井离乡从会宁来的京城,结果如今我倒要先离开京城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我就想着,不如您老尽快把飘香盘出去,该变卖的也变卖了,大家还是回会宁去吧?会宁两家店本来也缺人,你们回去后大家都能轻松些,也能一家团聚,不用与亲人天各一方……”
“太太这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