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掌柜径自打断了她,“店里生意好容易上了正轨,眼看就要开始日进斗金了,为什么要盘出去?现在盘出去,岂不是连本儿都回不了吗,我做生意几十年了,还从没做过亏本生意了,太太难不成想我破了自己的例,晚节不保呢?”
季善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几日想来想去,一开始的确觉得我和相公走我们的,于店里和您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后来我又觉着,您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为了我和相公背井离乡,等我离京后,全副担子更是都得压您一个人身上了,叫我怎么忍心……”
叶大掌柜哼笑着再次打断了她,“说得太太现在替我分担了多少似的。以前在会宁刚开张时,您的确去店里去得多,也做了不少事,可自打会宁的生意上了正轨,您还做过多少事呢?来了京城就更不必说了,都是我挑大梁,所以说句不好听的,这店里还真是有您不多,无您不少。再者,我当了这么多年大掌柜,都是独当一面,若凡事都要东家亲自操心过问,还要我这个大掌柜做什么,我趁早回家吃自己去吧!”
季善让他说得有些尴尬起来,讪笑道:“正是因为我都没替您分担什么,才不愿您再受累啊……”
叶大掌柜道:“我不觉得自己受累啊,明明我们早就约定过,要将飘香做成不说东来顺、吉祥福一样的大酒楼,至少也得比聚丰楼强才是,结果太太现在竟先打退堂鼓了?还不是因为我们店做不下去了,只是因为嫌我老了,就要把大好的局面给腰斩葬送了,太太也太让我伤心了。”
“没有没有。”季善忙忙摆手,“我哪有嫌您老,我这不是、这不是……”
叶大掌柜道:“太太既不是嫌我老,那就是不相信我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既然都不是,那太太便不用再说了,飘香您只管放心交给我,只要有我一日,它就垮不了;不但垮不了,等太太和沈相公回京时,它还更大、生意更好了,您相信吗?”
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太太和沈相公往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受了太太大恩,难不成连给太太和沈相公守好后方,让你们好歹不用为银子发愁都做不到不成?况我也是为了我自家,我还有儿孙等着养活呢,现在不拼命,等到七老八十动都动不了了,再来后悔当初没努力不成?我方才之所以没精神,只是为太太和沈相公担心罢了,但太太说得对,如今再糟,还能比当年更糟不成?您放心,我马上就会打起精神来,小葛他们几个也是一样,不信您明儿再来看,保证整个店里气氛都不一样了!”
叶大掌柜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又满眼的希冀甚至是哀求,明明他就是为了他们夫妇,明明算来如今就该是季善求着他,他却仍将自己摆在一个弱势的谦卑的立场上,季善还能说什么?
除了满心感动的点头,满心感动的答应,“那就全部拜托您老了,您老对我和相公的好,对我们的支持与爱护,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会铭刻心上,绝不相忘相负!”
还能怎么样?
之后,既要将飘香京城分店继续开下去了,季善自然少不得与叶大掌柜商量一些她离开后的规划安排,“今年的辣椒也是时候开种了,如今离得近,青辣椒也可以用做主菜,而非只是佐料了。等到了九月底十月初,仍跟去年一样,再在热地上种一季辣椒,那冬日里我们至少也能有两个月可以以青辣椒做主菜了,菜色小葛都学会了的,想来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得再买个人给小葛做助手,以防万一才是……至于种辣椒的一应事宜,我会安排好,让去年那位管事来找您老的……”
“平日里店里若是遇到麻烦或是困难了,就着人去找大姑爷,若实在找不到大姑爷,就悄悄去阜阳侯府找裴二爷跟前儿一个叫轻舟的小厮……总归裴二爷一定会帮忙的,想来有大姑爷和他的庇护,轻易也没人敢找咱们店的麻烦……”
待叶大掌柜一一都应了,季善又把小葛几个叫到雅阁,好生宽慰激励了一番,告诉他们她和沈恒此番离开,对飘香不会有任何影响,他们只管继续放开了手脚干,只要干得好了,涨工钱自是不必说,往后还有的是好处等着他们。
如此激励得小葛几个也打点起了精神来,再不慌张后,季善方在店里用了午饭,受了大家的践行敬酒,回了家去。
沈恒早等着她了,瞧得她终于回来了,忙问道:“叶老怎么说,肯把店给盘出去,带了大家伙儿回会宁去吗?”
季善摇头,“死活也不肯呢……”
就把与叶大掌柜的对话大概与沈恒学了一遍,末了道:“我之前就想过叶老可能不会答应了,却没想到他态度会这般的坚决,我们真的很幸运,自家的亲长也不过如此了!”
沈恒听得也是满脸的感慨,“我昨儿不是就跟善善你说过,叶老有情有义,多半不会答应么?也只能将来有机会了,我们再好生报答他了。”
季善重重点头应了,不再多说,如今说再多都是空话,还是将来看实际行动吧。
罗晨曦次日再来时,也抱了个匣子,里面同样装了厚厚一叠五两一张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知道给善善你,你肯定是不会要的,那就当是我借你的,你总不会拒绝了吧?”
及至听得裴二夫人又抢先一步,先给了季善一匣子银票,那叫一个失望,“怎么裴二夫人事事都抢在我之前呢?还真是姜始终是老的辣,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啊!不行,我得再想想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我一定要赶在她之前才是!”
说得季善又是好笑又忍不住感动,“晨曦你有这份心,已经比什么都珍贵了,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你为我们做的还少呢?如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该安排的也安排了,只等大大后日出发了。我打算大后日请了你和妹夫,还有孟二哥夫妇到家里来吃顿饭,就当是我和你师兄与大家的道别宴了,那样等我们出发时,你们也都不用去送了,妹夫应当得闲吧?”
罗晨曦一扬眉,“他纵真不得闲,也必须给我得闲!不过善善你就别操心了,我到时候直接在外面叫了席面,让人定时送来就是了。”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行啊,那我后日就可以把厨娘和几个下人遣散了……”
如此到了后日,先是赵穆与罗晨曦带着六六,来了沈家,之后孟竞夫妇也到了。
分别在即,不止女人们高兴不起来,男人们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一顿饭从头至尾都吃得是气氛凝重,不到散席,罗晨曦已是几次湿了眼眶,便是褚氏,也红了几次眼圈。
及至天晚散席时,季善与沈恒便再四阻止了明日大家还来送他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其实这些日子该说的话也早说过了,明日实在犯不着再来,更别提送到十里铺了,真的只是白费功夫,也徒增伤感罢了。等我们到了,会立时写信回来,给大家报平安的,大家在京中也千万多多保重。”
然即便如此,次日赵穆依然一路将夫妇两个送到了十里铺。
同行的还有裴二夫人和裴钦,裴二夫人虽早说过不会再来送季善了,真分别在即,又哪里舍得?还是忍不住催着裴钦护送了她来。
结果便是,少不得又抱着季善哭了一场,眼见时辰实在不早,母女两个方挥泪作别了。
出行的人送行的人都是满心的离愁,自然没人注意到一直有一辆马车远远的看着他们,里边儿坐着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裴瑶。
裴瑶终于瞧得季善与沈恒的马车又出发了,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长气,只觉好久都没有过的轻松与畅快,老天爷终于还是开眼了,将贱人夫妇给弄出了京城,弄到了穷乡僻壤去,活该,真当谁都欠他们,他们真能在京城横着走呢?
不过一个小小的穷翰林罢了,以为自己是谁!
可惜贱人夫妇看起来跟随的人不少,只怕当中也不乏练家子,她便派了人一路跟随,多半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能期盼老天爷再次开眼,让他们索性死在那穷乡僻壤,这辈子都回不来京城,那就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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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两年 办案
两年后。
季善正带着杨柳清点送往各处的中秋礼单,青梅扶着腰进来了,“大奶奶,钟府送了帖子来,请大爷和您十八去家里吃他们家新添小孙子的满月酒,还有杨府段府都才送了中秋节礼来。”
一面说,一面奉上一张大红烫金的喜帖。
季善忙接过,“不是让你养着,什么事都别操心了,只等孩子落地吗,怎么你又操心上了?”
旁边杨柳则已上前两步,扶住了她,“是啊青梅姐,你这马上就要生了,还走来走去的做什么,看你这一头一脸的汗,我们都一动便一身的汗了,何况你,也不怕焕生哥晚间回来知道了心疼呢?”
青梅却是笑道:“我挺好的,稳婆和李妈妈不也说,我如今得尽可能多走动吗?这又不是让我做什么重体力活儿,只是偶尔帮着跑个腿儿,哪里操心了,大奶奶就别为我担心了,杨柳你也别担心。”
去年也是中秋前后,焕生忽然求到了沈恒和季善跟前儿,说他想娶青梅为妻,还望夫妇两个能成全。
季善这才知道,原来焕生与青梅早已日久生情,决定自此两个苦命的人儿一起共筑小家,共度余生了,又听得焕生保证,他一定会上行下效,像沈恒一直待季善那样,一辈子都待青梅好的,季善自然要成全二人。
于是当月就为二人办了喜事,又拨了县衙后宅后罩房的一个小院子给二人住,等到年底,青梅便诊出了喜脉,如今已是临盆在即,所以季善与青梅才会有此一说。
季善已拆开喜帖看起来,看完了抬头道:“十八我倒是得闲,相公就未必了,等我晚间问过相公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吧。青梅你就算要走动,也在房间里走动便是,又出来做什么,房间里好歹凉快些,这两日家里大家也忙,万一不小心碰着了你,可如何是好?真是有够热的,要搁京城或是会宁,马上都八月十五了,早晚都要穿夹的了,结果这里还是跟三伏天一样热,真是有够难熬的!”
青梅杨柳闻言,都笑道:“虽然这里夏天是够长够热,可冬天却比京城和会宁好过太多了,一想到冬天的舒服,如今再热我都觉得不难熬了。”
“可不是,京城的冬天真是太可怕了,而且这里气候多好啊,一点也不干燥,到了这里连面霜都用得少了,结果肤色却比在京城好了不知道多少。”
“那是,也不看是谁选的地方,当初都觉着远,觉着穷乡僻壤,到了后便知道好了吧?”
“十五晚上有灯会,到了这里后,大家都闷坏了,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盛会,势必人人都想去看热闹,那县衙的家宴就摆在十四晚上吧,也好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热闹,省得到时候都心欠欠的……”
主仆三个说着话儿,待季善把礼单又都仔细过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方交由杨柳打发人分头送了出去。
青梅随即也让小丫头子扶着回去了。
季善方接过另一个小丫头子手里的扇子,自己给自己扇起风来。
转眼他们来博罗便已两年多了,从一开始的疲惫失望,到渐渐接受再到适应,自她和沈恒以下,所有人花的时间和心境历时自然都不一样,但好在如今所有人都适应得还不错,不然季善指不定都要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选博罗了,就该选另外两个地方才是。
季善自己倒是打一开头便适应良好,她当初生活的地方便更靠近南方,如今算得是故地重游,就算是旁人都难以忍受的湿热,她也觉得亲切。
唯一觉得不好的,也就是从京城到博罗单边都得两个多月的时间,还得先走水路再走陆路,甚至到博罗县城的必经之路,还有一截连马车都过不了,只能靠步行或是坐滑竿才能经过的地段,实在太累人了,——也就不怪如今的人们都那般的害怕分别,每每分别都会那般的难舍难分,涕泪滂沱了,以如今的交通和通信,谁知道下次见面,下次得到对方的消息,得什么时候去了?
再就是博罗县城实在太小、太穷了,拢共也就两条街便罢了,还坐落在一个山坳里,除了夏日加倍的闷热,要什么没什么。
让季善一度怀疑,这真是后世那最发达的一片土地吗,不会是她记错了,或是现实与她的记忆根本大有偏差吧?
沈恒适应得也挺快。
本来他就是抱的受罚的心态来博罗,既是受罚,还想享福不成?
谁知道到了博罗后一看,原来比他想象的好多了,县衙齐齐整整的,县城虽小了些,也还算干净整洁,各处逛了几日后,发现民风也远不若他想的那般彪悍;加之他本来就是寒门出身,苦日子又不是没过过,对环境的要求也比大家公子都低,适应起来自然就更快了……
季善正天马行空的乱想着,就听得门外的小丫头子道:“老爷回来了。”
她忙回过了神来,便见沈恒大步走了进来。
两年长时间高频次的日晒,让他黑了不少,也精干了不少,且因这两年以来主政一方,眉眼间自然而然多了几分当家作主的沉稳与威势。
沈恒一进来便直接提了桌上的小茶壶往嘴里灌水,等一气灌了大半壶,又伸手拿过季善手里的扇子,大力给自己扇起来。
脸却一直都是沉着的,与平日里的他大不相同,——因沈恒年轻面嫩,长得又好,当初刚来博罗时,自然难以服众,他便起了留胡子的念头,想着有了胡子,便能添几分年纪与威仪,势必就能镇住底下的人了。
季善却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留,明明就才二十几岁,颜值最佳的年纪,干嘛要把自己弄成个糙老爷们儿,她可不想日日荼毒自己的眼睛,且有了胡子,咳……亲亲时得多扎人,她才不要。
沈恒不愿在这些小事上惹季善不高兴,本来让她千里迢迢跟他来博罗这穷乡僻壤已经够委屈了,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他自然越发要顺着她才是。
于是最终胡须还是没留,但在人前也开始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了,渐渐倒也镇住了底下的人,都说他‘虽年纪轻轻,却自有一番原则与威严’。
不过那都是在人前,每每一回到内宅,沈恒便立时又变回那个温润随和的他了,像现下这样明明已经回了内宅,还是在季善面前也沉着脸的时候,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季善见状,自是少不得纳罕,忙关切道:“你怎么渴成这样热成这样,又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今儿去乡里调节两个镇子争水械斗的事儿吗,这么快就调节好了?那你要不先洗个澡,换身儿衣裳吧?”
博罗虽离海近,海水却灌溉不得田地,因此一年四季全县境内都少不得为了争水打架械斗之事。
以往规模影响小的自然用不着沈恒这个县太爷出马调节,可这次是两个镇子上百号人械斗,虽没闹出人命,也伤了十来口子人,沈恒不亲自出马便不成了,真闹出了人命来,他明年的考绩直接不用看了,妥妥是下等,那就真是连博罗都待不住,怕是只能回清溪去吃自己了。
见季善满脸的关切,沈恒面色稍缓,道:“我让陈县丞和周师爷带人去了,因为半道上收到蒲捕头的急报,说又丢了一个姑娘,所以赶着回来了解情况的。”
季善听得惊道:“啊,又丢了一个姑娘?这已经是这几个月以来的第五起了吧?之前我就说肯定不是意外,那些姑娘势必不是自己走失了,十有八九是被人拐走的,如今看来,岂止是十有八九,已经是十成十了!”
沈恒重重一点头,“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是人为了,我让焕生召了鲁师爷和蒲捕头、还有杨县尉议事,马上就要去前头,澡肯定是顾不得洗了,善善你让人打水来,我稍微擦一擦,好去前堂了。呼——,这次丢的还是张家的姑娘,虽只是旁支,张家还是很重视,希望能尽快把人找回来,且还希望能尽量别走漏了风声,以免影响族里其他姑娘的名声。”
季善皱眉道:“张家的姑娘?张家可是博罗的大户,就算是旁支,日子也相对过得,他们家的姑娘应当不存在被爹娘打骂,或是要被爹娘胡乱嫁人,一时气不过离家出走的情况才是,那是怎么走失了的呢?”
穂州一带虽民风比京城开放,重男轻女却比京城尤甚,女儿家都是‘赔钱货’,吃不饱穿不暖、动辄打骂都是常态自不必说,长大了也与其说是被嫁,倒不如说是被卖,从来都是只要银子给得多,管你嫁的是歪瓜还是裂枣呢,实在可怜至极。
之前走失的那几个姑娘,无一例外都是类似的情况,可“家”于她们来说是狼窝,外面又能好到哪里去,一样是虎穴,也不知道她们如今都怎么样了,甚至是不是……还活着?
关键都已经走失了,她们的爹娘据说也没有多担心多着急,反而只有气恼与咒骂,更别提花时间精力和银钱找她们了,甚至连报官都不是他们爹娘报的,而是各自所在地的里正里长报的。
沈恒道:“张家虽是大户,族中同样有富的就有穷的,丢了姑娘的这家子饭倒是能吃饱,却有个痴傻儿子,这阵子正打算拿女儿给儿子换个媳妇儿回来。发现自家姑娘不见了后,那家子也跟之前几家的爹娘一样的想法,觉得女儿肯定是自己跑了的,既是自己跑了的,那死在外面也是她自找的,他们才懒得再费神巴力的找人。是张大老爷听说了这事儿后,惟恐将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会有损整个张氏族中女孩儿的名声,所以才使了心腹管事来报于蒲捕头,希望我们能尽快帮他们把人找回来。”
“这有了苦主,苦主态度还很坚决,跟之前那几起只是由里长了解到情况后,出于职守上报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们必须得尽快把人给找回来,给苦主一个交代才是。况丢的都是姑娘家,迟一日找到她们,她们便多一分危险,我便不是博罗的父母官,也是有姐妹的人,心里如何落忍?一定要尽快把人找到,且绝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季善听得点头道:“这青天白日的,那么几个大活人,竟说不见就不见了,还遍寻不着,可见对方行事有多周密,多狡猾;且肯定不止是一两个人就能办成的,势必有一个团伙。若不尽快找到姑娘们,再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后边儿还不定得有多少姑娘遭殃,是该抓紧时间才是……”
本来还有满肚子话想说的,见沈恒满脸的焦躁,忙打住了,到门口叫了小丫头子去打水,又与沈恒道:“我做了凉糕,吊在井里的,这会儿应当能吃了,你要不来一碗,垫垫肚子再去前面?我怕你待会儿一忙起来,又顾不得吃饭了。”
沈恒摆手道:“这会儿不想吃,待会儿你让人送几碗去前面,让大家都凉快凉快吧。”
很快小丫头子打了水来,沈恒洗了把脸,又擦了擦脖颈,觉得好受了些,便去了前面。
余下季善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片刻才叹了一口气,希望他能尽快找到线索,把姑娘们都找回来吧,不然他自己心里过不去不说,也不好与张家交代。
虽然如今已不比他们刚来博罗时,原有的官吏们也好,县城里的士绅们也好,都想着“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以致他们处处受制于人,沈恒连同罗府台前后脚给他送来的周师爷和鲁师爷,愣是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精力,才渐渐控住了局面;季善在内宅也没闲着,不是今日去赴这家的宴,就是明日应酬那家,硬是花了快半年的时间,才与县城几家大户的当家主母都真正建立起了交情来。
如今自然不比以前了,但季善还是不想他们与士绅之间那微妙的平衡又被打破,不然过去一年多,沈恒在博罗所辖境内又是修水渠又是兴蚕桑的,若是没有几家大户的支持,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强龙终究难压地头蛇。
当然,沈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也不少,“水至清则无鱼”,他如今力量还很弱小,只能在自己有权限的范围内,力所能及做自己想做的事、真正造福百姓的事,等他将来能站到更高了时,自然一切又不一样。
亏得罗府台送来的两位师爷都是经年给人做幕僚师爷的,不但能干周全,对官场上的事也经得多见得多,一开始当真是日日都要对沈恒耳提面命无数次,惟恐他年轻气盛,有些气咽不下,可官场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哪里都少不得妥协,有些气咽不下也必须咽。
如此足足过了半年多,沈恒才终于渐渐适应了,两位师爷实在功不可没,也不知罗府台是往哪儿寻来的他们?
沈恒这一去,便一直到天黑,才又回了内宅来。
季善见他满脸的疲惫,便让他歪到靠窗的榻上,给他扇起风来,“午饭听说你们都快申时了才吃的?我就知道你一忙起来,肯定顾不得吃饭。我让人熬了绿豆粥,既你午饭吃得迟,那就等粥晾凉了再摆饭吧。”
沈恒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气,“善善你看着安排吧,我这会儿就想洗个澡,可又懒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