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季善的话,他忙笑道:“你们怎么不孝了,你们也是为了奔前程,不得已,为了让我们一大家子都过得更好,你们才是辛苦了。”
季善忙应道:“我们不辛苦……爹、娘,先屋里去喝杯热茶,再坐下慢慢儿说吧,这里风大,可别把二老吹坏了。焕生,你让茂生立时跑一趟御史台,告诉大爷老太爷老太太到了。”
沈九林忙道:“老四媳妇,才你们娘还说,还是别打扰老四的正事了,我也觉得别打扰他的好。这都午后了,他本来再过不到两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何必让他上头的大人们因此对他印象不好。”
季善却是摆手笑道:“这是孝道,相公的上峰们不会说他的,况他一直惦记着爹娘,让我爹娘到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打发人去告诉他,他才好安心。爹娘就别管了,我们有分寸的,先进屋吧……”
沈九林与路氏闻言,方不再多说,由季善引着一路进了厅堂。
路氏这才吐了一口长气,“进了屋里可算暖和多了,这京城的冬天可真是有够冷的,我们清溪虽也冷,却从来没有冬月就下雪的,等进了腊月和正月,可该怎么过?”
季善非常明白路氏与沈九林的感受,忙让青梅上了滚茶来亲自递给二人,又让杨柳多给屋里添了两个炭盆,才笑道:“京城的确更冷些,爹娘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等明儿我请人给爹娘做了大毛衣裳,再把手笼耳帽都配上,出门也就好多了,在家里时便守着炭盆熏笼,倒也不是太冷。”
又问二人路上可都顺利,家里其他人可都还好,“本来大冬天的,实在不该让爹娘千里迢迢的奔波,该我们回去拜见爹娘,与爹娘一起过年守岁的,可相公公务在身,不能离开京城,也只好累爹娘奔波了。不然可真想回家里去瞧瞧,与亲人们都团聚厮守一阵子啊,相公就昨儿还说,他梦见自己回清溪去了呢,醒来便再睡不着了,因为不知道自己哪年才能再回去了。”
说得路氏眼泪都要下来了,道:“可不是么,这外面再好,终究也没法儿跟生自己养自己的家乡比,那才是一个人的根啊。旁人都羡慕我儿子出息,觉得你们小两口儿在外面不知道多享福,哪里知道你们想家思乡的苦?我和你们爹也是,经常晚上一想起说起你们,便连觉都睡不着了,尤其当初听说恒儿让贬了官,还让给放到了几千里外的什么地方去,我更是愁得夜夜晚晚都睡不着……”
“都过去的事了,还说什么呢!”
话没说完,已让沈九林给打断了,“如今老四和他媳妇不都好好儿的,如今还接了我们来京城见世面、享福么,十里八乡谁不羡慕咱们呢?我们都该高兴才是,你还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
路氏闻言,这才忙忙擦了泪,红着眼睛笑道:“看我,真是高兴糊涂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善善你也别难过了,你和恒儿都还这么年轻,总有机会回去的,镇上如今变化也大,等你们回去时,只怕都要不认得,还当自己走错地方了。”
季善忙也吸了一下鼻子,笑道:“我听杨嫂子说过镇上变化大,好些店铺都扩大了,如今镇上人也多了,也是好事,大家都能更方便,日子也多少能好过些了。”
路氏笑道:“是啊,因为咱们清溪接连出了恒儿和孟二少爷两位进士老爷,如今都说我们那儿就是文曲星聚集之地,所以到处都有人去沾福气呢。”
季善点头笑道:“那些人哪里知道相公和孟二哥寒窗苦读十几二十年的种种辛苦与不易?不过当父母的都是这样,但凡有一丝一毫能为儿女好的事儿,都愿意去做。那娘,小松小柏小梧他们几个这几年学业如何啊,他们可是相公的亲侄子,要沾福气也该是他们沾得最多才是。”
路氏道:“兄弟几个倒是都很勤奋,尤其小松,孟夫子的意思,让他后年就下场去试一试,考不中也不怕,就当是先历练了。”
季善惊讶道:“小松都能下场了呢?……也是,他后年就十五了吧?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路氏笑道:“小松都快比你们爹还高,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当初恒儿第一次下场时是十四岁,他后年是十五岁,希望他能比他四叔强吧,往后叔侄俩就能互相帮衬了。”
沈九林忽然插言道:“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仔细锅盖揭早了敞了气,馒头蒸不熟。”
换来路氏的白眼,“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要管着我,不让我说呢?这有没有外人,只有咱们自家人,我怎么就说不得了,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好你自己吧。”
季善忙笑着打圆场,“娘,爹谨慎惯了您是知道的,不过您说的对,在咱们自己家里,其实也不用太顾忌。这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您和爹肯定都累了吧?我早就给二老收拾好屋子了,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瞧瞧屋子,再梳洗一下,歇息一会儿吧?等您们收拾完了,估计相公也该回来了,我们再慢慢说话儿也不迟。”
路氏闻言,方又高兴起来,“好啊,我们先去看屋子。还是上次我来时的屋子吧?我和你们爹早就说好了,难得这次进京来,我们定要住上一年半载的再回去,也好多与你们厮守些日子,谁知道下次见面得什么时候去了?就住一个院子才好呢,不然这宅子这么大,我们也觉得冷清。”
顿了顿,继续道:“可惜这次浚生回去接我们太突然了,人都到家,见到我们了,我们才知道他是恒儿和善善你派去接我们上京来过年的。若是一早就知道他要回去,我肯定早早就让你爹杀上两头年猪,多做些腊肉腊肠,再多做些腊鱼腊鸭带进京来,让你们好生尝尝家乡的味道。结果因为走得太急,路又远,我们除了自己的衣裳,竟是什么都没带,回头都不知道该送点儿什么给大姑奶奶家和孟二少爷家,还有……亲家母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季善耐心等路氏说完了,才笑道:“娘,没事儿的,事急从权嘛,来不及带土仪礼物就来不及吧,我们在京城现买也是一样的。便是腊鱼腊肉,我们也可以在京城做啊,我们吃的是您的手艺,您的心意,又不是非要您在清溪家里做,只要是您做的,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正好我还可以跟着您学呢,往后在哪里便都可以做了。”
路氏听得连连点头,“善善你说得对,我在京城一样可以做腊肉腊鱼嘛,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开始做,等做好了就在厨房慢慢熏着,等到过年时正好吃。还是善善你脑子灵,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么好的主意,我事先怎么就没想到呢?”
季善笑道:“娘也是一时没想到罢了,不过也不用明儿就急着做,等爹娘先歇息几日,缓过来了,该见的客人也都见过了,再慢慢儿做也不迟的,大家都知道这次你们来得急,来不及带土仪礼物也是情有可原,不会说什么的,您就安心吧。我们先去看屋子吧,这次因为爹也来了,家里如今人也多了,我便没将爹娘的屋子再安排在我们院里的,不过就在我们旁边的院子,离我们一样很近,且很清净,娘见了一定会喜欢的,我们走吧。”
一面搀了路氏往外走,一面还不忘招呼沈九林,“爹,您这边请。”
如此到得季善事先为路氏和沈九林定好的院子、布置好的屋子,见小院果然又清幽又雅致,房间也是宽敞明亮,床上的被褥铺得厚厚的,一应家具陈设也是一应俱全,路氏立时满意了一半,“善善,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这屋子我和你爹都很喜欢。”
及至再听得季善说她和沈恒的院子就与自己老两口儿的院子隔一堵墙,彼此声音大一些就能听见,也串门也方便的很,路氏就越发满意了。
季善见路氏满意,又笑道:“娘,上次您来是青梅服侍的您,这次我给您安排了另一个吴嫂子,是个极其利索能干之人,我马上让她来见您啊,正好让她打热水来伺候您和爹梳洗。”
路氏忙道:“怎么青梅这次不能伺候我了,是她有别的事儿吗?其实我和你爹有手有脚,都自己动手几十年了,现在怎么就得人伺候了,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家里如今也雇了几个做活儿的婆子,但我还是能自己做的,都自己做,实在不惯啥事儿都有人帮着做,看来天生不是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老太太的命?若青梅有别的事,善善你也不用再安排人过来了。”
季善少不得解释一番,“娘不知道,我们在博罗时,青梅嫁给了焕生,夫妻两个如今有了个女儿,很是可爱,但也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又因为焕生这几年替相公立了不少功劳,我也很感激焕生,所以对青梅就更没要求了,她如今有时间呢就到前面来转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没时间就算了,只在自家屋里照顾好小妞妞就是了。所以我只能给娘换吴嫂子了,我马上让人去叫她……”
“等等,善善你等等。”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路氏打断了,“青梅居然嫁给了焕生,还有孩子了?路上怎么没听浚生说过啊?这青梅有了孩子,孟二奶奶有了孩子,大姑奶奶更是儿子都两个了,还有莲花儿,感觉昨儿她才只这么高,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呢,如今竟也有了身孕,要当娘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后来的胜过先来的,都这么能干呢……”
季善话没说完,就见路氏在听得青梅和焕生有了女儿后,变了脸色,便约莫猜到她接下来要说哪类话儿了,可她话说到一半,也不可能忽然打住不说了,只得继续说下去。
不想还是让路氏给打断了,话还说得近乎毫不遮掩,季善的笑容一瞬间几乎也要挂不住。
好容易才自持住了,笑道:“可能路上浚生没想到这一茬,爹娘也没问他,他便没说吧……”
“好了他娘,你怎么一唠叨起来就没个完了?之前在马车上时,不是喊累,还腰痛吗?还不梳洗了歇一会儿,有什么话等老四回来再说也不迟。”
这次是沈九林打断了季善,“老四媳妇,你让人打热水来我们洗一洗吧,我们的行李也要收拾一下,你就先去忙你的,等老四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吃饭说话啊。这么多年没见老四了,今晚上我可得跟他好生喝几杯,我们一家人也都得好生喝一杯才是。”
季善抿了抿唇,方笑道:“好的爹,我马上让吴嫂子打热水来啊,今晚也定会有爹娘爱吃的菜,我们一家四口好生吃顿团圆饭。那爹、娘,我就先去忙了啊。”
说完屈膝一礼,到屋外叫了吴嫂子到跟前儿,又吩咐了一番,才带着杨柳往院门外走去。
一出院门,杨柳立时忍不住小声替季善抱起屈来,“老太太那话也太过分了,什么意思呢,‘一个个都后来的胜过先来的,都这么能干’,不是摆明了说大奶奶不能干,不能、不能……吗?就因为大奶奶至今没有……就能把大奶奶多年的付出,把大奶奶的一应好处都全部抹杀了吗?我都替大奶奶憋屈得慌……”
“不要再说了!”
季善沉声打断了她,“老太太也不过就白感叹了几句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过分,老人家都是这样你不知道么,便是我亲娘,在这事儿上的焦虑不也跟老太太一样的?好了,方才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也不许在大爷面前学一个字,记住了吗?”
杨柳跟了季善这么多年,季善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但也正是因为季善从来连重话都不曾对她一个做丫头的说过一句,她才霎时红了眼圈,“大奶奶,我、我就是心疼您……又不是您不想、不愿的,您明明一直有在吃药调养,那么苦的药,我闻着都觉得苦,您却一吃就是这么多年;枕头下也一直放着大姑奶奶家两位哥儿的小衣裳,亲家夫人还特地为您去栖霞山三步一叩求了送子观音来,如今就供在房间里,您还要怎样?当年损伤了身子也不是您想的啊,您自己都是受害者,结果……我真的心疼您!”
这么好的大奶奶,连她都不忍心让大奶奶受丝毫的委屈,老太太又是怎么忍心的?
季善听杨柳说完,半晌才吐了一口气,道:“你不用心疼我,我很好,任何事情只要我不愿意,也没任何人勉强得了我。所以类似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就譬如裴二夫人辛辛苦苦才替她求来的那尊送子观音,如今之所以供在她的卧室里,说到底都是因为她愿意,反之,她若不愿意,便连这样一件小事,也任何人都休想勉强她。
——半个月前,裴二夫人终于回了京,回京当日,还连家都没先回,便直接过来了季善这里。
季善这才知道,裴二夫人此行竟不是回娘家探亲,而是特地去了一趟鲁地的栖霞山,还三步一叩首,为她求来了栖霞山都说最灵的送子观音。
哪怕其时距裴二夫人求来送子观音已快一个月,她的膝盖仍是青紫一片,触目惊心,也仍有些不良于行,当时她到底是怎么才要求坚持住了,又是吃了多大的苦头,才终于叩拜到了栖霞山山顶的,可想而知。
季善又气又痛,当时眼泪就下来了,要是她娘的双腿因此有个什么好歹,她还怎么有脸见二哥二嫂,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心安了?
婉拒的话自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当日便把那尊送子观音供到了自己卧室里,不为自己,只为让她娘能安心。
所以若路氏也跟裴二夫人一样,只是心疼她,只是来软的,她为了让她心安,还会她说什么便听什么,只要无伤大雅,就当是彩衣娱亲了;但若路氏想跟当年一样,让她吃什么灵符,或是像方才那样指桑骂槐,甚至往后做其他挑战她底线的事,她便恕不奉陪了。
只盼不会有那么一日吧,这么多年的婆媳之情真不是假的,前几年路氏对她那些温暖与呵护也都是发自内心的,她是真的把她当亲娘,也能理解她抱孙子的急切。
可这种事哪里急得来,她一样也需要理解……
季善说完,便径自往厨房去了,不管怎么说,今晚的第一顿团圆宴,也得开开心心的。
杨柳见她走了,只得暗叹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第367章 都好
等季善去厨房安排好晚宴的菜品,又打发人往裴家、赵家并孟家送了信儿,告诉他们沈九林与路氏已经平安抵达,好让大家安心后,沈恒兴冲冲的回来了。
季善立时吩咐杨柳打热水来,沈恒好梳洗更衣,“爹娘应当已经收拾好了,你梳洗了,就过去给他们磕头问安吧。”
这么多年不见,沈恒肯定要给沈九林和路氏行大礼的,这既是礼仪,也是沈恒表达自己激动与欢喜最直接的方式。
沈恒忙点头应了,“好,让杨柳动作快一点儿,我真是等不及要见爹娘了。”
却是杨柳刚打了热水来,沈恒连脸都还来不及洗,就听得路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恒儿,听说你回来了,你在屋里吗?我和你爹等不及要见你了,索性直接过来了。”
这下沈恒哪里还顾得上洗脸更衣,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便忙迎了出去:“爹、娘——”
季善不由失笑,忙道:“洗把脸能用多少时间,你至于这么着急吗?”,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只得吩咐杨柳,“既大爷这会子顾不上梳洗,就等会儿再说吧,你去沏热茶送到厅堂里,我先过去了。”
杨柳忙笑着应了“是”,本来还觉得路氏便罢了,沈九林却是当公公的,就这样直接进儿媳妇的院子,实在有些不妥,想与季善说一说的。
但想到沈家也不过刚开始发家,这些规矩礼仪上不周全也是理所应当;且当年她随大奶奶一起回清溪时,老太爷这个公公其实也是极威严明理的,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长辈,今儿之所以这般急切,只怕也是太久没见大爷了,实在顾不得旁的了吧?
也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去,跟着季善出了房门,沏茶去了。
季善自不知道杨柳方才想了什么,纵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在自己家里还要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只到了外面、当着人前,大体不错也就是了。
她很快也进了他们院子的小花厅,就见沈恒已跪在沈九林和路氏面前,满脸激动的在磕头了:“爹、娘,儿子不孝,这么多年都不曾尽孝于爹娘膝下,今日总算又见到爹娘了,儿子真是太高兴了,爹娘这几年可都还好?”
季善想到她之前见到沈九林与路氏时并未行大礼,如今沈恒既跪下了,少不得也上前跟着跪下了,“方才只顾着高兴,竟没顾得上与爹娘行大礼,这会儿正好补上。”
沈九林与路氏也早是满脸的激动。
别说路氏了,连沈九林都眼泛泪光,一把搀了沈恒起来:“老四你快起来,自家父子母子,就别这么客气了。快让爹好生瞧瞧你,这一晃我都五六年没见你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不过也不快,我都不知这五六年到底是怎么过来了的?……嗯,你瞧着可真是越来越沉稳了,也有官老爷的架势了……你这衣裳,便是你的官服了吧?快让我好生瞧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官服……后面也瞧瞧,嗨呀,这也太体面太威风了,比我们天泉如今的李县尊还要威风呢!”
路氏则搀了季善起来,也跟着含泪笑道:“恒儿你这官服又跟当年在翰林院的不一样了,不过不管官服什么样,我儿子穿着都好看,都威风……你爹说得对,你真是越来越沉稳了,要是在路上忽然遇见,我只怕都要不敢认了。善善,恒儿一看就被你照顾得很好,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看见你们都好,我这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季善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娘快别哭了,这么高兴的日子,您该笑才是,还哭什么哭,再哭我和相公也要哭了……我们还是坐下慢慢儿说话吧?”
正好杨柳端了茶进来,季善便忙招呼沈九林与路氏都坐了,随即自己与沈恒方也坐了,又招呼大家喝茶。
沈恒喝了两口茶,便迫不及待问起沈九林家里其他人可好来,“大哥二哥三哥和嫂子侄儿侄女们都还好吧?大伯三叔他们呢,也都好吧?之前听善善大概说过家里的房子如今盖成了什么样儿,我真是做梦都想回去一趟,跟亲人们好生吃顿团圆饭,把娘亲手做的蒸肉啊糍粑啊捆心圆子啊……统统吃个够,可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了?幸得爹娘如今来了,好歹也能稍解我的思念之苦了。”
沈九林已经亲眼见到了儿子,又喝了热茶,心情平静了不少,闻言呵呵笑道:“家里都好,如今日子好过了,家里也雇了好几个人,不但你哥哥们都不用下田不用做工了,连你嫂子们也清闲多了,成日里吃好睡好耍好的,怎么可能不好?你大伯三叔两家沾你的光,日子也好过多了,就我和你娘出发前,还在计划要么就再买点儿地,要么就去镇上买个小铺子,往后好收租呢。”
沈恒听得直点头,“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就好啊,我和善善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打拼,为的不就是让亲人们日子都能更好过么?那大姐二姐都还好吧,平日里通信不便,写信也写不到那么周全,总有一时想不到的地方,二姐夫如今还在府学念书吗?他学问我觉着应该是没问题的,如今就盼考运能好些,下科能中吧。”
路氏叹道:“你大姐二姐旁的倒是都好,就是你二姐夫大概像你说的,真差点儿考运吧?当初童生明明比你还先考过,结果愣是考了三次,才终于中了秀才,还当中了秀才,去了府学念书,举人肯定就在眼前了,谁知道还是考不中。章家也不是什么多富的人家,哪里经得起这样抛费?我之前还听你二姐说,你二姐夫打算下科再考不中,就要在县里开个书馆,一边教学,一边备考了,说他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一直靠着家里供养,却不能回报家里,实在觉得没脸。”
季善忙道:“娘,之前我和相公不是与二姐二姐夫说过,二姐夫念书的一应花费,由我们来承担吗?将来若二姐夫能高中,与相公也能互相帮衬,这事儿不能只看眼前,得往长远了看啊。”
就譬如孟竞,如今与沈恒不就能互相帮衬了吗,到底他们的出身都太低,根基都太浅了,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的经营。
路氏道:“我也是这么与你们二姐说的,家里如今日子好过了,便不用你们承担二姑爷念书的花费,我一年私下补贴他们个二三十两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况二姑爷自己也有禀米禀银的,多少也是个补贴。可二姑爷却坚持不要我的银子,说他总不能靠着长辈一辈子,一边教学也影响不了他念书做文章,正好还可以带一带攸哥儿兄弟两个,那我还能说什么?好在这事儿也不是立马就要办,只盼明年他能中吧!”
沈恒却是道:“二姐夫能这样想也是好事,他这辈子又不是只有考科举一件正事了,孝顺父母、养家糊口也是他一辈子的正事,爹娘和二姐该高兴,也该支持他才是。不过二姐夫把书馆开去县里,攸哥儿兄弟两个也要跟在他身边,二姐又怎么办,总不能留二姐一个人在家吧?可这服侍公婆又的确是二姐应当的……”
沈九林道:“不开去县里,难不成开在镇上?如今咱们清溪镇出名得很,倒是不担心招不到学生,孟夫子虽有孟二少爷这么出息的儿子,二姑爷却也是老四你的亲姐夫,又是正经秀才,多的不说,一开始招个二三十个学生,一年赚个二十来两的束脩,应该还是不难的。可孟夫子到底也教了他一场,他怎么好挖孟夫子的墙角?”
季善插言道:“我之前还听杨嫂子说,孟夫子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很是羡慕咱们家的大房子,说过好几次要去乡下也买块地,修一座跟咱们家一样的房子住呢。那他怎么还招那么多学生呢,孟家大爷好像只是个童生,还是连童生都不是呢?那也没办法子承父业啊!”
沈九林笑道:“天泉那么大一个县,这么些年下来,秀才童生也不少,可哪能个个儿都有老四这么好的福气,有老四媳妇你这般能干旺家的媳妇儿呢?便不可能个个儿都开馆教书,可就算是秀才老爷,一家人也得吃穿用度不是,就有好些去别人家的书馆,帮着坐馆的,孟夫子的学堂里如今就有两位秀才老爷呢,再加上孟大少爷,也算忙得过来。”
“原来是这样。”季善点头表示明白了,“看来孟家的书馆是要一直开下去的了。”
沈恒也道:“二姐夫的确于情于理都不好挖夫子的墙角,果真要开书馆,那就开去县里吧。县学里听说也有几位渊博的老夫子,届时二姐夫还能去讨教一二,当然若二姐夫能把书馆开在会宁就更好了,可会宁多的是已经扬名的书馆,二姐夫想立足只怕也不容易……如今也只能盼他下科能中了,那便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路氏叹道:“是啊,都盼着他能中呢,不然过不了几年,他岂不是要跟小松一起去赶考了,让他当姑父的脸往哪里搁?”
沈恒惊讶道:“小松竟也要下场了?他才多大呢?”
季善失笑,“我之前听得娘说这话儿时,也是跟相公你一样的反应。我记忆里小松才只这么高,还是个孩子呢,结果娘说他都快有爹高了,后年也整整十五岁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当初刚到沈家时,他六七岁,如今已是七年过去,他可不已经十几岁了?我还跟娘感叹了一回时间过得真快呢!”
沈恒也笑起来,“是哈,我都五年多没回去,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我们在变老,孩子们自然也在长大。那岂不是再过几年,我们终于能回去时,指不定都要有一群小萝卜头赶着我们叫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了?”
后面的话,却是对季善说的,说得季善也笑起来,不敢想象到时候真有一群小萝卜头叫明明还正是一枝花的自己奶奶婆婆时,那滋味儿会是怎样的酸爽。
路氏已笑嗔道:“我和你们爹都还没说老呢,你们就老了,不知道当着自己爹娘的面,不能说这话儿呢?不过时间过得快也是真的,你二哥二嫂都已在给大丫相看人家了,小松等到下场后,若能考中当然就最好,若不能,也要相看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