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若不然大奶奶怎么会早早就离开了,下人们怎么也齐齐不见了,不是大奶奶有意的,不是她一早就吩咐过的,怎么可能?
偏老太太见识浅薄,想不到这些便罢了,她竟也一时昏了头,没想过为什么会处处都这么巧,只想着她今晚一定要成事,后半辈子才能有好日子过,只想着她决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那落得如今的难堪与惶然,不知道明儿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了!
不,就算大半要怨她自己,至少小半却是要怨老太太的。
若不是她表现得一副自信满满,今晚肯定能成事的模样儿,甚至只差把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又怎么会信了她一定能帮到自己,信了她有十足的把握?
这下可怎么办,大奶奶显然是个厉害的,才能这么多年都把大爷拢得死死的,明儿不会直接把她发卖了吧,就算她是皇后娘娘赐的,既赐给了大爷大奶奶,那便是大爷大奶奶的人了,大奶奶当然可以想卖她就卖。
便是事后皇后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难道还会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不高兴,就找大奶奶的麻烦,就打发人去救她回来不成?她不过一个奴婢而已,草芥子一样的人,可不敢奢望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会怜惜她;且就算她万幸被找回来了,也不知道已经去什么脏污地方滚过一圈了,余生可该怎么过……
采冰越想便越慌乱,越想便越惶恐,膝盖也自有意识般软了,就要往地上滑,“大奶奶,我可以解释的。我之前与杨柳姑娘说的愿意嫁出去的话,都是真的,今儿不过是老太太一直说、说……我又一时糊涂了,才会想着顺水推舟的,求大奶奶饶了我这一次,往后我一定大奶奶说什么就听什么,绝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求大奶奶饶了我这一次……”
季善早已赶在采冰跪下之前,使眼色让杨柳架住了她,所以她没能跪得下去。
不过季善仍听她把话说完了,才冷声道:“你不是一时糊涂,而是一直都在糊弄敷衍我罢了。不过今日之事,其实主要也怨不得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杀发卖你的,大家都是女子,女子何苦为难女子?你先回去吧,我会尽快想好该怎么安置你的。”
采冰闻言,还想再说,“大奶奶,我之前真的没有糊弄赴宴您,我真的已经想通了,可今儿、今儿……不知怎么的,又猪油蒙心了,求大奶奶……”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先把眼下的难关过了,再慢慢儿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也不迟!
可惜季善直接喝断了她,“杨柳,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这下杨柳哪还肯让她再多说,直接便大力的把她拖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黑暗当中,只留下她的余音,“大奶奶,求您听我解释……杨柳姑娘,求您放开我,让我回去再跟大奶奶解释……”
很快更是连余音都彻底消失了。
沈恒这才看了一眼季善,又看了一眼路氏,沉声道:“娘、善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其实心里也约莫明白了,只仍有些不敢相信,仍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而已。
路氏已是满脸的苍白与慌乱,结结巴巴道:“恒儿,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我头好晕,看来是醉了,我就先回房睡了啊,你们爹一个人在房间里,我也不、不放心……”
说完就慌不择路的想往外走,好像她立刻逃离了现场,事情便没发生过了一般。
却让季善给叫住了,“娘,请您稍等片刻,我只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您想抱亲孙子的心我真的非常理解,但您不能一边已经答应了过继,一边又不动声色的打其他主意,尤其您打的主意,还极有可能会危及到相公的身体,我就觉得实在有些过分了。”
顿了顿,“方才若您只是继续劝相公喝酒,我肯定不会出现,因为我对相公有信心,我相信他绝不会酒后失德。一个真正克己自制的男人,一个成大事、胸中自有丘壑的男人,一个心里真正爱重自己妻子、爱重自己家庭的男人,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可能酒后失德的,所谓的酒后失德,说穿了不过都是借酒装疯而已!”
“所以若您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应该已经离开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伤害相公的身体,那个小纸包您是从哪里得来的?就是这些日子您和爹日日都出去闲逛周边,得到的吗?那些东西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吃不得,所以京城但凡开门做生意的药馆医馆,都不可能卖这些个东西,您怕是被人骗了吧?不过您放心,只要您告诉我们您是在哪里被骗的,我们一定替您讨回公道,也绝不会让那骗子再继续骗人、害人!”
沈恒好歹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这几年还出了仕,甚至都当过一县的父母官,断过不少的案子了,季善话都说到地步,他侥幸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脸色霎时越发难看了,看向路氏,沉声道:“娘,意思就是,这碗方才您极力要我喝的汤,里面是加了东西的?方才您极力劝爹和我多喝几杯,甚至今晚的家宴为何会摆在这里,为何您会一力说服善善和我同意那个采冰也列席,也都是您一早计划好的?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路氏之前真的以为自己今晚一定能心想事成,也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万没想到,季善早就看穿了她,如今更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当面拆穿了她,一时后悔羞恼慌张交集之下,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过只是想抱孙子而已,我也都是为了你们好,我怎么了,我一把年纪了,就只是想抱个亲生的孙子而已,我有什么错,呜呜呜……”
第376章 勃然大怒
“为了我们好?”
沈恒已是满面铁青,一把便把那个加了东西的汤碗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为了我们好,所以您就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丝毫不管他吃了后,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甚至直接吃死了他?为了我们好,就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干这些见不得的事儿,好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夫妻失和,甚至直接让他们的小家分崩离析?”
冷笑一声,“您还真是一位好母亲、好婆婆呢!”
一旁季善从来没见沈恒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虽然心里着实恼了路氏,也着实冷了心,到底还是不愿最后一分体面都不给她留。
因小声与沈恒道:“相公,你慢点儿说,到底大家的身体要紧。我有些头痛,就先回屋去了啊。”
说完就要走。
却让沈恒叫住了,沉声道:“善善你不用避开,今儿大家就当面把所有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季善从没见沈恒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路氏又何尝见儿子这般冷酷过,到底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官员,沈恒真要冷酷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她也从来没受过沈恒如此重话,便是之前沈恒很严肃的与她说,他这辈子宁愿没有亲生的孩子,也一定要与季善白头到老,绝不让第三个人插到他们中间;甚至过不过继他都无所谓,端看季善的想法,她怎么决定,他就怎么听时,也是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说过一句做儿子的不该说的难听话的。
可眼下,他却字字如刀,再配上他冷若冰霜的脸,路氏哪里还受得住?
惊惧之下,一时反倒不敢哭了。
沈恒却仍没停下,继续字字如刀道:“还好意思说什么您有什么错,您不过就是想抱个亲生的孙子而已!您想抱亲生的孙子的确没错,那您别答应过继啊,您就一直梗着脖子说,您不同意过继,您就要抱亲生的孙子;那您纵然同样是在强人所难,是在逼我和善善一步步失和远离,直至彻底过不下去,直至和离的地步,也好过如今这样背地里算计我们。”
“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这般贪得无厌?今日您只是想抱孙子,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算计自己的儿子儿媳,明日您又有其他想要的了,岂不是杀人放火,您都在所不惜了?”
路氏被骂得脸火辣辣的,羞愤难当之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你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混账东西,我几时贪得无厌,几时又要杀人放火了?我这些年对善善如何别人可能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比对你二姐还要好些,可以说满天下都找不到几个比我更好的婆婆了,还想我怎么样?你们光是想着过继,那过继的能跟亲生的一样吗,我早年为了你几个哥哥和沈桂玉那个不省心的,受了多少委屈,当初他们闹分家时,我更是差点儿没气死,你们难道也想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吗?”
“还说我不是为你们好,我要不是为你们好,我管这些事做什么,我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想买什么买什么,难道你们还敢说我,还敢不给银子不成?那我不知道多受用,我疯了才来做这个恶人。还不都是想着你们现在年轻,觉得有情饮水饱,其他都不重要,可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后悔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已经迟了,悔青肠子也来不及了!”
一席话,说得沈恒怒极反笑,“过继的的确跟亲生的不一样,可那关善善什么事?于她来说,庶子跟侄子根本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庶子还更糟心好吗?”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我、为了沈家可谓是殚精竭虑。结果到头来,不但什么都要便宜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还要日日看着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晃,忍受那个孩子的生母日日在自己面前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的丈夫早已背叛了她,她将来老了,还要受庶子小妾的气,指不定还会不得善终,——娘,您怎么好意思说您对善善比对二姐还要好的,要是二姐不能生,她婆婆却这样算计她,您早打上门去了吧!”
“说到底,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抱孙子的愿望而已,说到底您就是自私,就是贪得无厌!不然你当年干嘛要生二姐和我,干嘛又说什么都不肯过继,不就是因为您心里很清楚,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终究隔了一层,怎么养都养不亲吗?我还真是替三哥寒心呢,再是把您当亲娘又如何,关键时刻,您可分得清的很,他的儿子就算与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又如何,与您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啊,那就不能要,那就不择手段,也一定要抱上一个身上流着您血的亲孙子!”
路氏没想到沈恒还能越说越难听,越发羞恼,也哭得越发的大声了,“我就是自私,就是贪得无厌怎么了?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供你念书进学,培养你成才,让你终于体体面面当了官。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抱上亲生的孙子而已,你居然都不肯满足我,不满足我就算了,还这样骂我,这样骂生你养你的娘,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吗?”
“看见别人家的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从来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儿子绝不会跟那些人一样,结果我高兴得太早了,你跟那些人没任何两样,你也一样的不孝,一样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老婆,只有自己的小家……早知道我这次就不该进京来受这个气,就该早早死了,省得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受儿子儿媳的气,被逼得活不下去!”
沈恒立刻接道:“到底是谁被逼得活不下去?是善善,是我好吗!善善她有什么错,是她想身体受损的吗,她自己都是受害者!她也没有必须成为一个母亲的义务,她这辈子的价值,绝不是通过生孩子当母亲来体现的;这世上要找能生孩子的女人太容易了,可像善善这样聪明能干通透,还与我心意相通的,世间却惟有她一个,只有嫉妒她的无能之人,才会非要以生孩子来苛求她!”
“我也一样,我就只想好生跟善善安度此生而已,我又有什么错?结果娘却非要强我们所难,直接忘了我有今日都是因为善善,甚至连我这条命,当初都是善善救的,逼着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也非要逼得我和善善和离,自此我便再没有娘子了。我还是做御史的,职责便是劝谏君王百官,不容许他们言行品德有失,结果到来头,我自己反倒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又怎么还有脸把这个官继续做下去?”
“少不得只能被逼辞官回乡,还连娘子都没有了,最终落得一个前程也没了,人也没了,只能孤老终生,被人唾骂至死的下场,娘就满意了是吗?这还不是逼我去死,什么才是?娘若要死就尽管去,您放心,我一定会死在您前头,让您好生尝一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好生尝一尝悔青了肠子也迟了的滋味的!”
让沈恒坚持留下了的季善听到这里,平心而论,方才见沈恒怒怼路氏,她还是挺解气的,但沈恒的话越说越重,都说到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便不好再沉默不语下去了。
只得小声道:“相公,你就少说两句吧,好歹今儿也是小年夜,嘴上也该有个忌讳的。”
沈恒却是冷笑,“有什么好忌讳的,反正都已经被逼得快活不下去了,我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娘,您说话呀,您不是有的是理由,您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们好吗,怎么不说话了?”
路氏却被他方才的长篇大论吓得再次不敢哭了,“我怎、怎么就非要逼得你们和离,非要逼得你辞官回乡了?我不就是想抱一个亲生的孙子吗,这要求搁天下哪个当娘、当婆婆的头上都不过分吧,你休想吓唬我,便是找谁评理,没理的也不会是我!”
顿了顿,又道:“这搁谁家,儿媳妇过门都快十年了,仍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理亏心虚的也不该是当婆婆的吧?况我也没有跟其他婆婆似的,日日给善善添堵,日日骂骂咧咧,甚至早早就给她塞满屋子的人。我都是皇后娘娘赏了人,想着既然都有现成的人了,干嘛不用,才会、才会……我也跟采冰再三再四的说好了,以后就算她生下了孩子,也一定会敬着善善的,还要我怎么样呢?”
越说越气,越说越理直气壮,“有本事,就真和离给我看,辞官给我看啊,就怕你们舍不得!还有脸说什么我要么别答应过继,既答应了,就不该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我那日不答应成吗?一个二个的都逼我,我就算当时答应了,也是被逼的,事后当然可以反悔!”
那日她的确答应了过继,可事后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怄。
还是那句话,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凭什么挣得的一切,连同她儿子挣得的一切,都要白白便宜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啊?
以致连做梦时,都在咬牙切齿,都在懊恼与不甘。
她也真的太想太想抱一个亲生的孙子了,不止是她,哪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最大的心愿又不是亲生的儿孙满堂,安度晚年呢?
这才会想出了趁小年夜,让采冰也出席家宴的主意,以采冰的品貌,再加上酒这个色媒人,就不信恒儿会不动心。
当然,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儿子固执起来到底会有多固执,路氏还是知道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得再加一重保险才放心,不然一次没能成事,下次想再成事,可就难上加难了;且既然都注定要得罪善善了,当然不能白白得罪了才是。
路氏索性又日日撺掇了沈九林与她一起出门去闲逛,还两度找借口暂时把沈九林支开,花重金得到了那个所谓的‘良药’。
亏得老头子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她,她的计划才能一直顺利的进展下去,不然老头子肯定第一个就会骂她、阻止她,指不定还要到恒儿和善善面前揭穿她,她可就只能在梦里抱亲孙子了。
可惜终究老天爷还是不开眼,让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沈恒已又冷笑着开了口:“有本事就和离给您看?娘这话是吃定了善善不可能与我和离,舍不得与我和离,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吧?看来您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就忘记您和整个沈家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怎么来的了!”
“当年我命悬一线,是谁把我救醒了的?是善善!当年分了家,我们这一房日子眼看就要过不下去时,是谁赚来了银子的?是善善!又是谁一路鼓励我科考,用尽一切办法帮助我鼓励我,让我终于克服上不得考场的毛病,童生考了首位,秀才也中了案首的?都是善善!甚至连当年恩师收我为弟子,也是因为善善先与师妹交好了,恩师才会爱屋及乌的,不然当时那么多人都跳下了洪水去救恩师,恩师凭什么就只收了我为弟子,而没有收其他人?”
“家里这些年的好日子更是因为善善,不然您以为您那大房子是怎么来的,您又凭什么呼奴使婢,凭什么被全沈家村乃至全清溪的人尊敬羡慕,人人如今都要叫您一声‘沈老太太’?那都是因为善善,因为她让全村都过上了好日子,让全镇都跟着沾了光,人家才会敬着您,不然您以为您是谁,我又是谁?凭我一年一百两多银子的俸禄,凭我一年到头也就三二百两银子的收入,您还想过如今的好日子,您觉得除了做梦,有可能吗?”
路氏被沈恒说得红了脸,不过这次不是气的,主要是羞的了。
片刻才强梗着脖子道:“我也没说忘了善善的好啊,我一直都记着的,我也自问够对得起她了……再说了,你有今日主要也是靠的你自己的努力啊,就算一开始都是善善鼓励你帮助你,后来考举人考进士时,可都是凭的你自己的本事,你又何必这样贬低你自己?”
说完犹觉得不够,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便是善善这些年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能赚这么多银子,也都是因为有你这个相公在给她撑腰,她才能有底气啊……”
沈恒再次气极反笑,“哈,您还真是癞痢头的儿子都是自己家的好哇?可惜这些年善善从来没沾过我的光,飘香能有今日,全是她凭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做到的。结识交好叶老靠的是她自己,当初在会宁刚开第一家店时,靠的是她与师妹交好,等到了京城,她更是靠的我岳母和舅兄,从本钱到种辣椒的地、再到管事的人……全部与我无关,全部都是她在劳心劳力,反倒一直都是我在沾她的光!”
“不然您以为我凭什么有大房子住,凭什么日日吃好穿好,还有满屋子的下人伺候?京城别说六七八品的官员了,就是多少五品的官员,尚且是租房子住,家里能雇个婆子丫头的就顶天了?当初去博罗时,条件那般艰苦,我又凭什么能平安健康的回来?都是因为有善善赚的大把银子和我岳母给的大把银子打底,有我舅兄在京城为我奔走活动!那时候您又在哪里,沈家那么多人,族里也那么多人,都在哪里?”
“便是现下我们住的这宅子,您现在踩的这块地面、这间屋子,也是我岳母特地买下送善善的。不然至少价值七八千两的宅子,凭我一年那二三百两银子的收入,您觉得我就算不吃不喝几十年,到死之前能买得起吗?还是您和沈家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您吃着善善的,住着善善的,用着善善的,还欠她一条命,结果还反过来挑剔她,算计她,世上有您这样的人吗?吃软饭就该有吃软饭的自觉,还想软饭硬吃,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路氏已是羞得快无地自容。
她还以为这宅子仍是季善与沈恒租的,毕竟她也知道,小两口儿买暂时肯定是买不起的,那便只能仍是租的了。
却不想,这宅子竟早被裴二夫人买下,送给了季善,家里平日的一应开销,显然也靠的是季善,不然就凭沈恒的收入,那日她和沈九林去街上做衣裳,都差不多快一百两了,能抵什么用的?
那恒儿还真是没说错,不但他,他们一家其实都是吃善善软饭的,还吃了这么多年……
这般一想,终于再也说不出反驳沈恒的话来了。
沈恒却还不解气,满脸冷嘲的继续道:“娘怎么不说话了?现在您还觉得善善不可能与我和离,舍不得与我和离吗?她又漂亮又能干,到哪里都能活,便是余生再不嫁人,也不收养过继孩子,一样可以富贵到老,不怕您所谓的死后四时八节的,连个香火供奉都没有。因为我舅兄肯定会让他的儿孙们孝敬善善,为善善养老送终的;不然还有六六七七,他们也一定会一辈子孝敬善善的。”
“我要是她,付出了这么多,凭一己之力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到头来还要被嫌弃被算计,我立马和离,头也不回好吗?您的儿子也远没您想的那么好、那么优秀,要不是当年发生了不测,善善如今便是侯府千金,豪门贵女,该嫁长公主之子的,怎么可能嫁给我一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子?结果她已经够屈尊,也付出得够多了,娘反倒不知足不惜福,真当她没娘家撑腰,没兄弟撑腰是不是?惹急了我舅兄,我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又算得了什么,他有的是法子让我滚出京城,打落了牙齿还得和血吞。”
“我岳母和舅兄对您和爹那般礼遇,那般和气,也不是冲的你们。他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之所以纡尊降贵,不过只是为了我能对善善好些,您和爹当公婆的能对她好些而已,我们都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路氏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越发说不出话来了。
平心而论,恒儿能娶到善善、他们家能娶到善善,的确是捡了大便宜的,她不该忘恩负义才是,不然又与当初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姓孙的和孙家有什么两样……
半晌,她才小声道:“那就算、就算这次是我错了,大不了我以后再不这样也就是了……可过继的事,我希望恒儿你和善善都再考虑一下,到底你们都还年轻,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冷笑打断了,“不急于这一时,不早些把事情彻底定下,等往后每年您再上演一次今日的戏码,每年都嫌弃算计善善一次吗?不过如您所愿,我现在也改变主意,不过继了。”
“啊?”路氏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吗,恒儿,那你怎么打算的,莫不是……”
莫不是决定收了采冰了?可摆明了不可能呀……
念头闪过,就听得沈恒道:“我决定与善善和离,让她再不做沈家的媳妇,与沈家再没有丝毫的关系。”
顿了顿,“然后,我再入赘到她家,当她家的上门女婿,往后便是她家的人,跟大姐二姐一样,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是好是歹都不用爹娘操心,便是我们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断的也是善善的香火,与爹娘没有关系了!”
第377章 不会有好消息了吧?
路氏听得沈恒竟主动提出要与季善和离时,已是惊呆了。
恒儿那么爱重善善的,竟说要和离,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也真的没想过要把恒儿和善善拆散了啊,善善这么好的儿媳,她这辈子难不成还能遇上第二个不成,她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离开的,早知道她就……
谁知道还没吃惊后悔完,又听得沈恒后半段话,说他要入赘季善家,路氏简直做梦也想不到,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场就快疯了。
近乎尖叫道:“恒儿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我就你一个亲生儿子,你就因为我今儿做错了,便连娘都不要了,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早知道你这么心狠,这么不孝,我当初就不该生你,我也该早早死了,省得今日被你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