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肚皮猛烈的抽动了两下。
贺祈只觉掌心处被踹了两下,心中阴郁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起来:“孩子在踢我。定是怪我这个亲爹,没能时时陪在他们身边。”
话题一扯到孩子身上,程锦容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她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亲爹要当差,有亲娘时时陪着他们就行了。”
再美的容颜,在有孕七个多月时,也美不到哪儿去。脸孔胖了一圈,还会略略有些浮肿。
可在贺祈眼中,此刻的程锦容最美。
“阿容,”贺祈俯头,在她的唇上温柔辗转。然后小心翼翼地搂着她,低声道:“不管到了何时,你都要先保重自己。”
“我知道,在你心里,皇后娘娘最重要,为了皇后娘娘,你可以做任何事。太子殿下也同样重要。”
“我很自私。在我心里,你最重要,无人能及。不管到了何时何地,我都要你平安无事。还有你肚中的一双孩子,同样是我心中的至宝。”
程锦容鼻间酸意阵阵,眼眶热了,声音也哽咽起来:“贺祈……”
“阿容,你答应我。”贺祈盯着程锦容的眼,神色郑重:“你要保重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境,都要先保全自己。”
贺祈很了解程锦容。
她的冷静聪慧理智,在裴皇后遇到危险时,就会全数抛在脑后。就像几日前,她为了救裴皇后,不惜取自己的血为裴皇后换血。
他没有阻拦,是因为他知道,根本阻止不了她。
程锦容郑重地应下:“好,我答应你。”
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可信。
贺祈心里暗暗叹息,却也没再逼着程锦容许诺。他只说了一句:“我会拼尽全力守护你。”
要么两人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程锦容眼眶湿润,泪水不知何时滑落下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哭泣也是一种发泄解压的方式。
哭了一场后,程锦容心中闷气散了大半,笑着说道:“皇上给我留了颜面,让我以养胎的名义待在寝室里。每日能出去一趟,回来后可以看医书,可以睡觉。有甘草陪着我,我半点都不孤单,你不必担心我。”
那是因为宣和帝需要程锦容看诊救命。
真正的危险杀机,在日后。
贺祈没有说穿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顺着程锦容的话音笑道:“你趁着这段时日,好好养胎。”
“你的肚子越来越大,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皇上总得放你离宫回府生孩子。”
程锦容不仅是天子太医,还是平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肚中的孩子,是贺家的嫡脉骨血。宣和帝再独断专行,也不能不让程锦容出宫回府。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低声问道:“天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永安侯和二皇子现在如何了?”
贺祈略略皱眉:“宫中天牢守卫森严,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不过,依我看来,皇上绝不会容永安侯活着出天牢了。”
永安侯做过的事,足够他死十次。
至于二皇子是生是死,就得看宣和帝的心意了。
程锦容目中闪过冷意:“裴钦早就该死了。二皇子犯下弑杀天子的恶行,这回就是不死,也会被重重惩戒。”
宣和帝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亲生女儿还不是被他一刀杀了。
低语几句,贺祈再次叮嘱程锦容保重身体,便起身离去。
贺祈走后,程锦容有些疲倦,反正闲着无事,便又躺下了。不过,肚中孩子格外活跃,动动小手小脚,亲娘的肚皮不停地鼓起来。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程锦容不时以手摸肚子,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
天牢里,没日没夜的黑暗和宁静,终于将永安侯逼垮了。
当牢房的门被打开的一刻,永安侯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了过去。他已经陷入癫狂状态,根本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快杀了我吧!我有罪,我认罪!给我个痛快!”
就像一头野兽嘶喊个不停。
头发散乱不堪,口中和身上都是恶臭。往日英俊体面的侯爷,此时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赵公公眯了眯眼,嫌恶地推开永安侯。
永安侯被饿了几天,每日只有一碗水。现在全身无力,赵公公稍一用力,永安侯就被推开,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被磕破,溢出了鲜血。
永安侯似乎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挣扎着爬了过来,一把抓住赵公公的衣襟:“要杀就杀了我!一切都是我做的!二皇子是受了我的挑唆指使!”
赵公公目中满是鄙夷和冷笑。
永安侯活该千刀万剐,可二皇子也半点都不无辜。
身为兄长,唆使亲妹妹毒杀父母胞弟。将寿宁公主推入必死的境地。二皇子这等冷心冷肺无情无义,简直令人不齿。
“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永安侯一心求死,可见做尽了坏事,自知自己死路一条啊!”赵公公皮笑肉不笑,声音里满是冷意:“不过,想怎么死想何时死,都得皇上说了才算。来人,请侯爷去梳洗更衣,饱餐一顿,随咱家去见皇上。”
永安侯被“伺候”着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将一身的臭气和污秽洗去,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勉强有了些人样。
饿了几天的永安侯,肠胃极其虚弱,将饭菜塞进口中后,很快又吐了出来。
赵公公不耐久等,索性命人给他灌了一碗参汤,然后令人将他口中塞的严严实实。捆绑住全身,再以宽大的黑布袋套上,趁着夜色抬进了保和殿。
第六百三十章 死前
几位皇子都被打发了出去。
宣和帝在内侍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体。
寝室里燃着数盏宫灯,亮如白昼。宣和帝的眼前依旧一片混沌,只见几个模糊的黑影。这令宣和帝的心情愈发恶劣。
“启禀皇上,奴才已经将永安侯带来了。”赵公公恭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宣和帝冷冷嗯了一声。
赵公公使了个眼色,一众内侍也都退下。
偌大的寝室里,只余宣和帝和赵公公,还有被五花大绑最多动一动眼珠的永安侯。
永安侯口中被塞了破布,口中发出呜呜地喊声。
宣和帝冷笑一声,心中压抑的怒火全数涌了上来,沉声下令:“让他说话。朕倒要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赵公公应了一声,走上前,将永安侯口中的破布拿了出来。
永安侯果然又嘶喊了起来:“皇上杀了我吧!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认罪!只求皇上饶过二皇子殿下!”
永安侯喝了那碗参汤后,回过劲来了。一张脸孔涌过异样的潮红,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叫嚷着这几句话。
宣和帝神色愤怒冰冷:“裴钦!朕有话问你!”
宣和帝的声音一入耳,永安侯不再嘶喊。他被铁链捆束了全身,此时趴在地上。用尽力气,也只略略抬起头。目光只能看到龙榻,根本看不见宣和帝。
捆缚在脖颈处的铁链太沉了。
永安侯也不挣扎了,将头脸重新贴在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上。
宣和帝今晚要问的话,不能让任何人听见。当宣和帝张口时,赵公公后退几步,低下头,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裴钦,当年李代桃僵这一计,到底是谁的主意?”宣和帝的声音里满是寒意:“你如实道来,朕就留裴璋一命。”
至于永安侯,犯下欺君重罪,断无活路。
宣和帝没有灭裴家满门,肯留裴璋一条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永安侯的反应出人意料:“请皇上留裴珏一命。”
……
宣和帝也被噎住了。
赵公公忍不住瞥了趴在地上的永安侯一眼。
这个永安侯,对嫡子还真是够心狠的。宣和帝摆明了只允裴家留一个男丁,换了谁也该保住嫡子。永安侯倒好,张口就保庶子裴珏。
“只差十几天,裴珏就是驸马了。”永安侯的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些遗憾:“他是我最喜爱的儿子。皇上留他一命吧!”
宣和帝忍不住冷笑一声。
就听永安侯又道:“嫡子又如何?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也不是嫡子。”
宣和帝瞳孔骤然一缩。
这话说得何其恶毒!
他最疼爱的六皇子,他一直以为的嫡出皇子,原来根本不是皇后嫡出。六皇子的亲娘,不过是裴家庶女,还是嫁了人生过女儿的。他这个堂堂天子,在无知无觉中强占臣妻……
永安侯自知必死,倒是一派豁出去的畅快,继续说了下去:
“裴婉如自幼就和婉清生得相似。她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妹妹。我略施小计,在裴婉如八岁时就将她送去了临安老宅。京城几乎没人见过裴婉如。”
“裴婉如成亲那一年,我回临安老宅送嫁。见面时我也被吓了一跳。长大的裴婉如,和妹妹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甚至比她更美三分。”
“后来,妹妹临盆难产,自知来日无多,心中唯一牵挂的是一双儿女。没有亲娘护着,孩子在宫中很难平安长大。再者,她一死,皇上就会续娶。到时候,皇上就会另有嫡子。”
“我用一封信,将裴婉如骗到了京城。她的丈夫程望,是有名的少年神医,被我打发去给人治病。”
“裴婉如领着女儿程锦容进了裴家,知道自己中了算计时,已经迟了。我有程锦容在手,裴婉如爱女如命,只能忍辱听我的。”
“十几年前,死的人不是裴婉如,是妹妹。不过,在外人眼中,是裴婉如落水身亡。‘妹妹’的病症渐渐有了起色,很快就被送进了太子府。”
宣和帝面沉如水,冷冷地打断永安侯:“所以,朕那一年打完仗回府后,看到的就是裴婉如了。”
“正是。”永安侯回忆起当年旧事,竟流露出一丝快意自得:“裴婉如比妹妹年轻了四岁,相貌到底也不是全然一样。如果仔细甄别,便会察觉出来。所以,我令常院使给裴婉如下了药,令她缠绵病榻。”
“人在病中,面色变黄,也会憔悴清瘦。容貌略有些变化,就不明显了。”
“再者,就在久病之下,性情脾气也会有所改变。整整三年间,裴婉如一点一点地取代了原来的裴婉清。皇上进后宫本就不多,她又一直养病不能伺候枕席。久而久之,皇上也就习惯了后来的‘裴婉清’。”
宣和帝被这一番话勾起了深藏在心底的回忆。
是啊,一开始,他其实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到底是年少结发夫妻,也有几分情意。他领兵打仗半年多,回来之后,就觉得病中的妻子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