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的,落水的,自残的,自杀的……
进了这冷宫,就别想着东山再起,永远不可能再出头。
谁会想起冷宫里的可怜人呢?
对废后而言,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傀儡皇帝,她出身平凡,早在被废时家族就放弃了她,此外,即便她想要效忠新帝,前提也是能从冷宫出去,如果她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那么她什么都得不到!
这么一抹灵魂,于玲珑来说无关紧要,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倒是庐阳王,察觉到魏侯府的老夫人被救走之后大发雷霆,他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真跟魏侯硬碰硬,他是比不得对方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逼迫皇帝现在写禅位诏书!
只要名正言顺,魏侯再强势,也只能做个乱臣贼子!
比起还会给傀儡皇帝面子的魏侯,庐阳王简直把皇宫当成了自家后院,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皇帝的寝宫也是一样闯,敢阻拦在他面前的人全都被拿下,丝毫不顾及自己现在还不是皇帝。
看他这架势,若是日后当真登基为帝,以他的多疑与狭隘,傀儡皇帝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病逝”。
“大中午的,陛下倒是好兴致,还在这儿临幸美人。”
庐阳王率领几个心腹站在龙床不远处,龙床上的帘幔垂下,只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两个人,方才被宫人阻拦时也是听说皇帝在里头不能擅闯,但庐阳王压根没把傀儡皇帝放在眼里,叶仪能做的,他一样能做!更何况他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这皇位有能者居之,有什么不对?!
废物侄儿若是老老实实让开,他倒是能网开一面,让他再活上个几年。
祝星渊搂了玲珑在怀中,有人闯进来时他便已经发觉,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也还是有条不紊,自己裸着上身,却在给玲珑穿衣裳,并且用被子把她遮了起来。
玲珑并不怕庐阳王,反倒眼睛一亮:“你生气啦?”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祝星渊也有生气的时候呢?
他自然是生气的,只不过气得不是她,而是不请自来的庐阳王。本就没打算把禅位诏书给对方,现在庐阳王立刻跪下来给他磕上十个八个响头,祝星渊都不可能原谅他。
没有经过允许便打扰了他跟玲珑相处的人,都是非常招他厌烦的。
“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把庐阳王送入宫中了?”
庐阳王完全不在意皇帝这冰冷的口气,在他看来这无非是色厉内荏,现在什么情况,明眼人都知道。无非是皇帝在他跟魏侯之间二选一,这皇位,皇帝根本没那本事坐住!“呵,本王想起,与皇侄儿也有多年未见了,你我叔侄二人,可是有很多事情可以谈一谈啊。”
祝星渊道:“是谈一谈么?庐阳王怕是着急了吧,毕竟捏在手里以为万无一失的人质没了,还拿什么来威胁对手?”
庐阳王脸一沉:“皇帝!”
“庐阳王不必在这里威胁于朕,朕也不怕这个威胁。”祝星渊还怕庐阳王不够生气,准备让他更气一点。掀开床幔,他随意披了龙袍踩在鞋子上站起身。“说起来魏侯还欠朕一个大大的人情,若非朕帮他绊住庐阳王,说不定现在,着急忙慌进宫威胁朕的,便是手握二十万御林军的魏侯了。”
二十万御林军!
庐阳王脸色陡变:“御林军如何会在魏侯手中?!”
“自然是朕给的。”
见庐阳王脸色难看,祝星渊微微一笑:“既然这皇位朕保不住,那总得选个稍微有良心的,庐阳王说是不是?”
庐阳王咬牙切齿:“皇帝!本王与你是同个祖宗!你竟要将皇位拱手相让给外人?!”
见庐阳王气成这个样子,祝星渊顿时舒适无比,“什么外不外人的,待到魏侯为帝,庐阳王大可认他做个干爹,虽然没能流着一样的血,但也差不多。”
他生得丰神俊朗,气质宛如仙人,可这话说得刻薄极了,庐阳王尚未来得及大怒,便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后是个女子声音从帐中传来:“儿子的年纪比爹爹都大,真有趣。”
可不是吗,庐阳王都能当魏侯的爹了!
他恼羞成怒,皇帝还有用不能杀,可弄死个女人杀鸡儆猴还不是轻而易举!一使眼色,便有属下运起宝剑,气势汹汹地朝床上的女子袭去。
祝星渊脸一沉,没等他动手,那人已经飞了老远,玲珑掀开帐子扯住祝星渊的衣袖,他下意识去牵她的手,只听她说:“一言不合就动手,肯定还是单身狗。”
庐阳王尚未惊疑属下是如何飞出去的,便被玲珑容色所惊。
他虽然不沉溺美色,可男人哪有不喜欢美人的,似玲珑这等美人更是万里挑一,庐阳王不禁惊奇道:“宫中竟还有这般的美人!皇帝倒是好福气。”
祝星渊眯了眯眼:“庐阳王今日入宫来,若只是为了同朕说这些废话,还是快滚得好。”
玲珑跪坐在床上,祝星渊也坐了下来,她便贴着他的背,下巴搁在他肩上,好奇地望着庐阳王等人。
这两人,分明都只穿着单衣,却不见一点惧色,活似庐阳王是入宫找他俩斗地主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忽视,庐阳王终于从美色旋涡中脱身,沉声道:“皇侄儿,你若是肯配合,看在你我同是一家人的份上,皇叔我还能叫你做个逍遥王爷,可若是你执意与本王作对,要向魏伦那小子投诚,便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祝星渊冷冷地看着他:“皇叔打算怎么个不客气之法?”
庐阳王挥了下手,立刻有人取出一份圣旨来,那圣旨被丢到祝星渊脚边,“那得看皇侄儿你是否配合了,比如说,在这张圣旨上,盖上玉玺,禅位于本王,如此皆大欢喜。”
玲珑扭着身子把圣旨捡了起来,左看右看,哇了一声:“做得真好,简直能以假乱真了。”
祝星渊:“……小傻子。”
她掐了他一把,冲他露出个很凶的表情,他立时又笑了,“我是大傻子。”
他们都知道,傀儡皇帝没有心腹,身边的人都是各方势力的眼线,御书房也不例外,除却玉玺被傀儡皇帝藏起来之外,从御书房拿走一份空白圣旨,可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如果祝星渊猜得不错,不仅是庐阳王,魏伦手中应该也有一份。
只可惜没有盖上玉玺,拿去擦屁股都嫌会染色。
一个没有兵权没有亲信,只有一枚玉玺的皇帝,简直弱小的可怜,不是吗?
“抱歉。”他对庐阳王说,“禅位的诏书朕已经写好了,也盖了玉玺,只可惜,不是给你的。”
“今儿你是不给也得给。”庐阳王阴恻恻笑起来,“本王的好侄儿,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不只是你,还有你身后这个美人儿,都要好好吃一番苦头了。”
与此同时,一道更为冷硬的声音传来:“你说谁要吃苦头?”
除却坐在龙床上的祝星渊与玲珑外,所有人都亮出了兵刃,从殿门口进来的正是魏侯,又不是只有庐阳王在宫中有耳目,魏侯也不遑多让。
他还没拿到皇帝承诺的禅位诏书,自然不可能让皇帝出事。而且……魏侯不觉朝玲珑看了一眼,她随手把一张圣旨丢到一边,魏侯眼尖,立时明白那是怎么来的,嘲笑庐阳王道:“没想到王爷如此着急,竟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的,再看他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忠心耿耿的良臣呢。
玲珑这么想,就这么吐槽了,祝星渊闻言,压不住嘴角笑意,她从背后搂着他的脖子同他一起笑,看着这两方人马掐架。
文明观猴你我他。
第867章 第七十六片龙鳞(七)
庐阳王跟魏侯都不是赤手空拳, 带了各自的心腹来, 这群心腹武艺高强的有,舌灿莲花的有,阴阳怪气的更有,于是瞬间掐做一团,谁也没给坐在龙床上的傀儡皇帝面子, 祝星渊观看了好一会儿,才用很平静很刻板却能听出几分委屈的声音跟玲珑说:“……我被无视了。”
玲珑怜悯地亲他一口:“是的呢。”
简直是被无视的彻底。
不过祝星渊也不是很在意,反正那两人不管怎么掐,最后都得来问他要禅位诏书。
庐阳王显然不是魏侯对手,本来两人勉强称得上是旗鼓相当, 毕竟他是皇室众人, 天然便比魏侯有优势,朝中大臣向他投诚的也不在少数,可魏侯这人心机深沉,竟纳了耿氏女顾氏女,硬生生将本来持犹豫态度的湖州清北两大势力收入囊中!
即便这样,庐阳王也不是不能应付, 偏偏叶仪这个时候又暴毙了, 他手头的势力, 包括二十万御林军竟也尽数落入魏侯之手!如果可以,庐阳王真想打开皇帝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禅位给他,这江山还是他们家的, 可禅位给魏侯算什么?那便改朝换代了啊!
一番争斗后,庐阳王终究落了下风,即便属下誓死想要保他全须全尾的退出,也终究是被魏侯的人抓住。
魏侯对他显然是恨之入骨,毕竟自己的家人便是死于此人之手,只看魏侯不加掩饰的眼神,庐阳王便打了个寒颤。
“……惊扰到陛下了。”
最后,魏侯这样对祝星渊说。
祝星渊点头:“你知道就好,还不快些把殿内收拾干净退下,这血腥味儿可不怎么好闻。”
魏侯一顿,万万没想到这位还真把他当小厮使唤。
“庐阳王事了,陛下也该履行之前的承诺了,不知陛下何时才有时间?”
祝星渊能理解魏侯的心急,毕竟东西不抓在手中谁也不敢说是属于自己的。他朝不远处的桌子上昂了昂下巴:“在抽屉里,自己去拿吧。”
魏侯:……
他看了祝星渊一眼,到底还是走了过去,那桌子是后来搬进来的,上头摆满了各色胭脂水粉,金银珠宝,都是玲珑喜欢的亮晶晶,拉开抽屉,只见又是一抽屉的首饰,险些晃瞎了人眼,然后所谓的禅位诏书就那么丢在里头,足见其主人有多么轻慢不在意。
打开来一瞧,无论是言辞遣句都十分得体真诚,表明自己并不是个合格称职的皇帝,因此退位让贤给能力更强也更爱民的魏侯,寥寥几句话写得相当坦诚,一点都不介意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右下角盖了个戳子。
见魏侯找到禅位诏书,祝星渊提醒道:“你再翻翻,玉玺应该也在里头。”
魏侯:……
他在那堆满了首饰的抽屉里翻了翻,还真找到了巴掌大的玉玺,面部表情瞬间一言难尽,这样的宝贝,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藏着,只有这位敢到处乱丢,还跟女人家的首饰放一起!简直不成体统!
不过……魏侯转过头,手中拿着禅位诏书与玉玺,他心里的狂喜与雄心壮志,在看到玲珑坐在祝星渊腿上,两人笑嘻嘻地讨论中午要吃什么时,这种狂喜,似乎瞬间就被冲淡了。
“对了。”祝星渊道,“你想要的都已经给你了,请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我们也要离开了。”
魏侯垂眸:“还是再等等吧,为了彰显我的名正言顺,还是麻烦陛下等到我继位之后再离开。”
祝星渊不以为意:“那我们便不在这皇宫中住了……”
“继续住着吧,外面也很难有适合你居住的地方。”魏侯说,“待到事了,会放你走的。”
说完,他便在心腹的簇拥下离开了,显然拿到了禅位诏书跟玉玺之后,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新帝,比起跟祝星渊打交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祝星渊说:“我觉得他要出尔反尔了。”
玲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要不要打赌是为什么?”
祝星渊道:“还需要赌吗?魏伦其人雄韬大略,一诺千金,世上能左右他想法的人寥寥无几,想必是那位被救下来的老夫人不肯善罢甘休,意图为难于你。”
玲珑耸肩:“可能是怪我当日院门紧闭不管她儿女死活?那她怎么不恨庐阳王,非要来恨我?”
完了万分惆怅地感慨:“我怎么这么招人恨呀!”
“不招人恨是庸才。”祝星渊安慰她,“那就等到魏伦登基,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信守承诺。”
老夫人的身子慢慢养了回来,魏侯——不,现在不应该叫魏侯,应该叫皇帝了。他已经将祝星渊的禅位诏书昭告天下,并且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魏,老夫人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太后娘娘,顾氏女则被封妃,但后位却始终悬空。
皇帝又一次给太后请安时,太后问他:“我儿何时将那风氏处死,以慰藉你弟妹亡灵?”
皇帝顿了下:“朕答应过要放她离去——”
“不行!哀家不答应!”太后奋力拍了下桌子,俨然对玲珑恨之入骨,“若非她见死不救,你的弟妹怎么会死!哀家被庐阳王那乱臣贼子抓住时,她甚至让哀家去死!你不杀她,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其他人!”
皇帝道:“朕已经与她和离——”
“和离?!”太后不敢置信,“美得她!她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便是要分开,那也不是和离,是你把她休弃!皇帝糊涂!糊涂啊!”
跟太后讲道理是没用的,她会胡搅蛮缠让你满足她的要求,尤其是在对待玲珑一事上,太后把自己在庐阳王那吃的苦全都归咎于玲珑,其实玲珑也没拦着她自尽守节啊,她非要拉着儿媳一起自尽,干嘛,缺一个人脖子都割不动?
皇帝被太后吵得脑仁子疼,他接手的这个江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不绝,想来未来几十年他是别想睡个好觉了。在这种情况下,太后还是总有许多小事来烦他,他怎么能杀玲珑?那是他的发妻,是他唯一爱着的女人,他不可能杀她。
只是心中那点卑劣,皇帝自己也很清楚。太后叫嚣的诛杀风氏不过是他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是啊,他在母亲的要求和对祝星渊的承诺中犹豫了,好像只要按捺不动,就不必放她走,就还能把她留在身边。
也许寒冰也会有再重新融化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