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肆无忌惮的杀神,直到某一日开始,他学会留人性命。于是溟灵战场上有一位绝世高手的消息流传开来,那些为了金银珍宝或是其他原由的江湖人士也终于学会衡量止步,要不要为了那些送了自己的性命。
仍没人知晓他的来历。
以至于最后来到战场上的,都是些练剑入了魔的剑痴,或者是沉溺武道的疯子。来帮那些大国斗争的原因,是为了和这位青衣剑客有交手的机会。
大致也是因为,剑客看出这些人都不是抱着杀意而来,后续很少出手,更很少杀人。
但能逼他出手的江湖武痴都很清楚——能一战成名,这位青衣剑客名副其实。
武林盟主的长子谯无闻,已经来挑战剑客第三次了。
第二次的时候,他被剑贯穿了胸,重伤,带来的侍从将他救了回去。
但只不过修养了半月,他又能投入随便哪一个大国帐下,作为先锋出征了。
青衣剑客在江湖上,已得了名号,为“不沾客”。
因为他每次出手完,哪怕是将对手杀了,青衣上也不见丁点鲜血。虽然谯无闻总觉得,用“剑神”、或是“剑圣”这样的名号形容他,要更合适一些。
第三次比试的时候,谯无闻已经能近不沾客的身了,甚至有一剑,差点割开了对方的衣袍。
这让谯无闻受了莫大的鼓舞。
当他被对方的剑刺中时,甚至非常满足。疼痛让谯无闻的目光微微恍惚,最后聚焦在了青衣剑客的斗笠之上。
江湖上的无数人想要知晓,不沾客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谯无闻也想。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可能让他送命的举动,上前一步,让对方剑锋更没入皮肉的同时,谯无闻用剑锋挑开了不沾客的斗笠。
那下面并没有又多蒙一层面纱。
忽然的光亮,让不沾客有些诧异地望向了他——
谯无闻的脑中,忽然便轰鸣一声。
不沾客其实异常年轻,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当然武功高绝之人,相貌轻些也是寻常,并不是让一名武林盟主的长子、如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如此惊讶的原因。
让他失态的主因,是对面的少年,生的异常的好看。
好看到足以在拥有这样绝妙的剑术之下,如果他愿意露出脸,那么仍会有大批的男侠、女侠为其神魂颠倒。
取人性命的或许不止不沾客的剑术。
还有他的脸。
谯无闻对自己后面如何活下来的,几乎没有印象了。因为他后续又数次去往战场当中,只是这次的目标,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试图挖角不沾客的人。
与朝廷关联颇深,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一名绝顶的高手而言,浪费时间在沙场上,更是在消耗灵气与生命。
没有一个高手,会试图不去追求武功的巅峰境界。
但是这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少侠的劝说与含蓄的邀请,只是让青衣剑客露出些微诧异的神色。
他将剑合起,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叫霁摘星。”
——谯无闻可能是江湖上,唯一一个得知不沾客真名的人。
他欣喜若狂。
直到他发现,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很陌生,但是有数以百万计的民众,都知道这个名字。
溟灵的君后。
霁摘星回到营帐之后,溟灵的帝君,异常含蓄地发了疯。
黑发的少年被顶撞的字不成句,头疼无比地想:这又是怎么了?
“我知道不该放你去,会有危险。”盛重灵声音压抑地道。
霁摘星拿手覆住微微发红的眼角,蹙眉提醒他:“我没有受过一次伤。”
是有被人偷走的危险。
盛重灵面无表情的想,然后擒住霁摘星的手,压在了他的头顶上。
第164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八)
在那个可怜的武林天骄、盟主之子发觉到自己意欲撬的是溟灵君后的墙角前, 霁摘星已经不再出现在战场上了。
那位暴君似乎终于玩腻了这些温柔的小把戏,当他决定要结束这场战争时——拥有健硕马匹与一身精铁盔甲的精兵如同凭空出现,运输不完的粮草、最锋利的箭支、从天而降的火球与精密的火器不断压榨着其他国家的求胜欲。何况他们面对的是溟灵的军队,和那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指挥战争与掠夺的溟灵帝君。
人数压制都无用, 又何况以少胜多?
就像之前的那次一样, 信心瞬间崩塌,战线一溃千里。而那些君王们甚至崩溃地发觉, 围绕在最中心都城的黑衣铁骑再次出现, 威胁着他们的脑袋, 就好像从未离开撤兵那样。
溟灵实在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富有, 以至于运转着战争这样吞金的行动, 依旧保证着资源的源源不断。
而其他大国的国库当中, 再找不出一粒今年的新米来。
他们坚持不下去了。
却也无路可退。
经过前次的前车之鉴,恐怕溟灵再不会有轻描淡写的接受归降一说。而盛重灵看起来, 也并不在意再将溟灵的版图扩大一些。
这些皇族们, 再后悔不过起来。
·
在其他人的腹诽中, 天生胆小懦弱的梁王, 应当早因为这超出预料的发展, 而害怕得发疯, 后悔不已地想向溟灵求饶了。
事实上,梁王的确想这么做。
毕竟就算身体衰败,他还有好几年好活, 何必去做一个亡国之君?而他甚至悔恨到想将之前“鬼迷心窍”认回的四皇子曲清星,再一次地交到溟灵去。
那位溟灵帝君是拿来纳入后宫也好, 用作出气也好,总归是大梁的诚意所在。
——梁王甚至全心全意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曲清星这个灾星的错, 是他导致大梁与溟灵撕破脸,导致溟灵处于灭国的边缘。
很快梁王便没有心这么想了。
他甚至已经不再为溟灵何时攻打到大梁都城而忧心忡忡了,因为就在他下令的那一天,他厌弃的四子逼宫造反,在控制了整个王宫的兵位之后,冲进了未央宫,当着一些议事大臣和整个宫殿内侍的面,摘了他父皇的脑袋。
温热的血溅了满身,梁王的面容还固定在一个惊恐的神情之上,嘴唇翕动,在临死之前还在劝说曲清星放下剑,他会将太子之位传给他。
曲清星厌弃地擦了擦剑。甚至有心让宫侍将老梁王的脑袋带下去,收拾下地面,然后对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大臣,颇有闲心地笑了笑。
纵使那笑容极其难看。
“我相信各位都是有志能臣。”曲清星道。威胁不言而喻。
所有大梁臣子都知晓,如今王座上的新王是个叛臣贼子,他逼宫造反,杀了老梁王,对外宣布梁王心悸而亡。
但是无人对他登上皇位有异议,稀少的反抗者都去与老梁王作伴了。
连最古板的钦天监,都知情识趣,为新王进行了个再简陋不过的加冕仪式,承认了曲清星便是大梁的新国君。
谁叫其余所有的皇室血脉都被曲清星杀了个干净。
何况如今梁王的位置,也并不值得那些佞臣们算计……哪怕消息灵通点的大臣都该知道,溟灵已经快打到大梁了,梁王的位置,谁坐谁死。
曲清星并不是个消息闭塞的蠢货。可是他算计了这个位置太久,以至于睁眼或梦见都是那把皇椅,哪怕声名狼藉他也想得到。甚至生出一种,如果能成为梁王,便是第二天就死去也无所谓的可怕执念来。
曲清星得到了。
并且在第二天,幸或不幸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他其实比过去的草包梁王要有本事多了,可便是将他所有的才学诡计用到战争上去……曲清星发现,他没能阻止溟灵的铁骑一步。
就好像他和他废物的父皇,并没有什么两样。
曲清星将求援信发向了师门,他甚至接到了二师兄的回信,但是结果仍可预料。青山派能保下一个曲清星,却如何都保不住大梁,他们不会为此出手。
新王面无表情地烧掉了回信。
仍然负隅抵抗。
·
就在那些大臣们都已经安排好后路,宫中的宫侍也意识到不对,开始挟宝而逃时,曲清星依旧端正稳当地坐在王椅之上,像一个真正的帝王那般。
而当铁骑闯入之时,他甚至没有用剑去杀掉一些敌人,便被擒获了。
被双手反剪地压在地上,作为一个敌国的俘虏时,曲清星那原本死寂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地感受到了愤怒和耻辱,他大声呵斥着那些将领,要求去见溟灵帝君一面。
当然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曲清星喘着粗气,眼睛涨得通红,不抱希望地道:“让朕见你们的君后!”
“我是他的师弟——”
负责将他捆绑的将领,微微顿了一下。
曲清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霁摘星,而霁摘星的身旁,还坐着那位溟灵的君王。
曲清星并没有因此感到一分惊喜,他隔着一层薄纱,看不见那后面的景象,被反剪着手扣押在地上。
他试图站起来说话,失败了。
其实曲清星对霁摘星,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甚至已经快记不清这位六师兄的模样了。
“你一定很开心罢。”半晌,曲清星冷笑了一下,温润俊美的模样在这段时间里被折磨的丁点不剩,形销骨立,“我设计了你,你现在应当也报复回来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青山派再没有接纳我,我失去了师兄襄助,梁王对我心存厌弃,连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也叫你的男人抢去。现在作为俘虏,低贱地跪在你面前——”
霁摘星按住了盛重灵的手。
他从帘帐后走了出来,新雪般的长袍曳地,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霁摘星的面容微有些苍白,却掩不住那瞬间的光容艳色。
他的睫羽低垂,目光似乎落在了曲清星的身上。
“……我没有要报复你。”霁摘星平淡地道,“当然,如果这能让你从咎由自取的愧疚中变得好受点,我不介意你这么想。”
如果曲清星不做这个梁王的话,溟灵并不会多派人手去追杀他,毕竟要擒拿一个这样会武功的高手,还是有些困难的。
“小师弟。”
他轻声地描述一个事实:“从我进溟灵皇宫起,我们便没什么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