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从一躺在床上,两只胳膊便紧紧搂住连草,将她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连草头枕着赵从的胸膛,抬手去摸他泛青的胡渣,“爹爹的事情,你怎么看?”
赵从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对症下药,你放心,我留意着呢,会治好的。”
连草点头,吻了下他的嘴角,柔声道:“睡吧。”
赵从轻声嗯了一声。
屋外的月亮越升越高,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
连草瞧着窗上不住摇曳的竹影,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是睡到凌晨,连草却突然做起了噩梦。
梦中,有一个男人,发尾处有些泛白,他背对着她,正跟另一个人讨论着什么。
她躲在柱子后,努力凑过去听,只听得那个男人道:“皇后不能被他们牵连......杀了吧......”
皇后是谁?他又要杀谁?
连草疑惑着,画面突然一转,眼前已变成了一个热闹的菜市口。
有一个人的头颅被刽子手斩落,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刺目的鲜血从那人的头和身体里流出来,流成了一片血海,快要将她淹没。
她满眼惊惧,正不知所措,突然,一双手抚上她的肩膀。
连草猛地睁眼,醒了。
她微喘着气,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人,想要寻求一丝安慰,却发现手下是空的,床已经凉了大半。
赵从已经走了。
连草抱着被子又在床上呆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坐起了身。
许是听见了动静,钱氏领着一群小丫头进来,将垂下的床帐挂了起来。
“姑娘,您总算醒了,殿下寅时便起来上朝去了,吩咐人不许打扰您呢,快起来吧,今日厨房做了几道新鲜的菜,您尝尝。”
赵从一向走得早,连草已经见怪不怪。
日光突然照进床内,惹得她眯起了眼睛,她由着人给自己穿衣梳洗,心中的那份郁结方才疏散了大半。
真是奇怪,怎得突然就做起了噩梦?应当是昨日太累的缘故。
连草见下人给自己梳妆完毕,便起身去吃饭。
正吃着,却见一旁的钱氏兴冲冲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
连草奇怪,“奶娘,这是什么?”
钱氏凑近了,献宝似的道:“姑娘一直不曾有孕,这个是老奴找来的土方子,我家乡的那些小媳妇们吃了,都是不多久就能怀上,姑娘,您也试试吧。”
连草正在喝汤,冷不丁被呛了一下。
她抬眼瞧了瞧周围的婢女,脸色微红。
“姑娘不要害羞,这有什么的,娘子想给丈夫生孩子天经地义,谁能笑话您?”钱氏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导。
“您瞧,不说贵妃,就说那些下边想巴结殿下的官员们,明里暗里给殿下塞了多少女人过来,咱们殿下痴情,都给打发了出去,可他们还是不停地送,姑娘想过,是何原因?”
“不就是瞧着您没有子嗣,好欺负吗?他们拿这个当由头,到哪里都说得通,姑娘,说句不好听的,殿下如今年轻,可能不在意,可是再过五年十年,若一直没有子嗣,他能不在意吗?就算他不在意,陛下难道不在意吗?”
连草放下碗,垂下了眼睛。
是啊,对皇家来说,子嗣是大事,若是她和赵从一直没有孩子,那在皇帝和百官眼中,赵从恐怕和身子已经废了的赵贤没有任何区别。
她拿过那张纸,见上头写的是一味方子,正想找个郎中来瞧瞧中不中用,却听婢女来报,说是贵妃娘娘来了。
连草皱眉。
近两年,连偀数次赐下东西给她,有的是绫罗绸缎、有的是西域珍宝,而更多时候,她赐下的,是人。
女人。
连草将药方交给钱氏,请她放好,随后漱了口,起身出去。
连偀在花厅里站着,一身贵妃制服华丽无比,摇曳在地。
她正在欣赏厅中央挂着的那副字,时不时点头赞赏。
“参见贵妃娘娘。”连草亭亭下拜行礼。
听见声音,连偀没有转头,反而指着那副字道:“这是七殿下写的吧,甚是不错。”
连草对她这幅拐弯抹角的做派,有些想笑。
“贵妃大驾光临,就是来夸殿下的字的?”
连偀终于转身,她那骄傲的面孔上增添了几道细小的皱纹,隐在厚厚的脂粉下,叫人看不清楚。
她笑了一下,道:“二丫头,未免太见外了,咱们毕竟是姑侄,你应当唤本宫姑姑才是。”
连草冷着脸,不说话。
连偀见她如此,倒也不生气,只是走到连草身边,道:“你与七殿下近日如何?”
连草淡淡开口:“很好。”
连偀在她身边轻轻走动,笑道:“是吗?那便好。”
说着,她便拍了拍手。
很快,便有三名女子出现在厅内,见着连草便跪拜,口中唤着:“拜见七皇妃。”
“本宫都听说了,七殿下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就只有你一个人照顾,难免累着,这几个是本宫替你选的,都是些良家子,叫她们平日里帮着你照顾七殿下起居,你也好松快些。”
又是老一套,只不过往日是连偀宫里的太监来送,都被赵从给挡了回去,这次,她亲自来了,还是挑在赵从不在的时候。
连草不禁觉得好笑。
她没有如连偀所料的一般发脾气,向那些女孩子们发难。
而是,走到椅子上坐下,端了一杯茶,悠悠地喝起来。
连偀见她这样,以为她答应了,便笑着要开口。
却突然听连草道:“贵妃急了?”
连偀的笑立即僵在了脸上。
连草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贵妃这些日子想必不好过吧,也是,齐妃越来越受宠,陛下身边已经快要没有您的位子了,要是我,我也急。”
连偀沉下脸,手中的指甲被生生折断了一根。
连草说对了,她这几年确实不太如意,特别是近半年来,齐家的那个小贱人越来越得宠,一举升为齐妃,位列四妃之一,她也越来越频繁地出入陛下身边,而自己,则如明日黄花,已然要被遗忘了。
她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
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未来的天子,就在赵哲和赵从之间产生。
赵哲与她积怨已久,而她又是连草的姑姑,若是他将来登基,自然是不会给自己好日子过。
选来选去,她能选的就只有赵从。
连草嫁给了他,他与他们连家在政治上本就是天然的同盟,若是他登基,她便无需担心。
可坏就坏在,她曾经利用过连草,而她对自己恨之入骨。
瞧着赵从对连草那言听计从的样子,他登基后,恐怕也不会善待自己。
那她便只有另想办法,而她想出来的办法便是,给赵从送女人。
而连草一直不曾有孕,这便是绝好的借口。
男人,哪里有只守着一个女人过的,就算再喜欢,日久天长,也是要厌弃的,在新鲜感过去之后,看见别的貌美如花的面容,她就不信他不动心。
就像如今的陛下一样。
只要他动了心,宠幸了自己培养的人,那她的未来便有了保障。
如今这想法,却被连草轻易看穿了。
往日的小姑娘,果然是长大了。
连偀轻笑一下,坐下,盯着连草的眼睛,道:
“姑姑这也是在帮你,你一直未曾有孕,殿下总有一天要找别的女人,与其让不明来路的人钻了空子,不防提拔我们自己的人去侍候,岂不是好?”
连草简直要气笑了。
她站起身来,就要轰人出去,却见门外赵从已经身着官袍回来。
不知为何,他脸上带着一丝惊慌失措,左右四顾,好似在找人。
待瞧见连草,他才面色一缓,大步跑过来,二话不说,便当着连偀和她送来的女子的面,将连草紧紧抱在怀里。
“心肝,你跑到哪里去了?”
第46章 下马威
心, 心肝?
被连偀带来的三名女子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她们知道七皇子素来爱重七皇妃,但那毕竟只是听别人说, 自己并未亲眼见过。
似这等大庭广众之下便将闺阁亲密之语宣之于口的做派,当真是将她们给镇住了。
一时之间,几人的心思都开始浮动, 这要是按贵妃的旨意进了府,七殿下当真会宠幸她们吗?
连偀也有些不快,她方才还在说赵从迟早会喜欢别的女人, 劝着连草收下那几名女子呢,转眼赵从便和连草相抱在了一起。
她如今只觉, 被无形之间狠狠扇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
外头带来的宫人察觉到厅内诡异的气氛, 一时之间都不敢靠近。
连偀冷哼一声,转身坐下, 轻敲了下桌面,提醒那抱在一起的两人, 还有她这个贵妃在呢。
“大庭广众的,好歹注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