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穷人反正也没钱修炼,一身灵力也是浪费,为什么不用?
人体实验、暗地里的绑架和谋杀……这类恶性案件一度层出不穷,严重影响到了社会秩序,动摇了国家根基。
在政府的努力下,资本与政府达成一致,认可禁止人体灵晶提炼技术。
然而……
像佘家这样的帝国顶尖权贵,竟然还是暗地里从事这种勾当。
实在令人不齿。
只能说,利欲熏心。
这种私下从事的人体提炼技术,对人类的身体伤害很大。理论上的结果,是折寿、体弱,但还能活下去,但现实中,由于操作者资质不够、提炼机械老化故障等等原因,被提炼灵晶的人,实际有很大的风险死在提炼台上。
李小柳的姐姐属于侥幸未死的那一个,但她也许是发觉自己受了欺骗,所以拼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还偷了支票和一枚通行证。
她也许觉得那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才会和支票一起,偷偷交到李小柳手上。
而她自己,则早在逃跑的路上就被人处理掉了。
工厂的地面,法阵一点点开启。由于是动过手脚的方式,因此入口开启得远比平时更慢。
微光投出来,又被仪器屏蔽。
裴沐从昂贵的空间装备中翻出两双长筒靴,示意摄政王换上:“人体提炼的地方,地面通常有腐蚀性液体堆积,是用来保鲜的。这是特制的装备,避免肌体被腐蚀。”
摄政王看了一眼入口,有些厌恶,又问:“你要怎么做?那些已经提炼好的灵晶,是否要先取出来?”
“不。”
裴沐摇摇头:“我们下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有的话就捞出来,没有的话……”
她晃了晃手,指间夹着的几枚红色丹丸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衬托得她面上的神秘微笑也多了一丝危险之意。
“……我们就炸了这里。人死虽然不能复生,但灵力能散逸回归天地。生命流转,它们会重新赋予新生儿以活力。”
半小时后。
正在操作提炼灵晶的修士,被人打晕了扔出去,连带一些证据一起,由暗中藏着的人送去了永康城的衙门。
而被迷昏了、暂时还没被提炼的人,则被丢回了下城区的巷道中。
接着,就是爆炸产生的巨大轰鸣。
这个夏季的夜晚里,永康城的西郊炸开了一朵橙红色的烟花。
无数人惊醒,无数人吓得尖叫;守卫们吓得屁滚尿流,一些管事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呼喊……
这里的讯息,经由人人传递,迅速飞往上城区的大人物家中。
而在那片贫瘠的阴影中,两名淡蓝色衣衫的人并肩站立,望着那片弥漫着火药味的光雾,也听着陡然爆出的混乱声响。
他们身周一派宁静,像尘埃落定的气息。
裴沐没有回头。
“皇叔,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答应和你在一起吗。”她平静地说,“其实,如果不是那天的意外,我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本希望能保持缄默,就这样过去。”
摄政王偏过头。
他眼中映着火光,也凝聚着星光似的神采。他在疑惑,却又屏息凝神,听她讲。
裴沐说:“你知道我是个女人,但是先皇唯一的孩子是男孩儿,所以,我其实不是大燕皇室的血脉,更不是那个名叫‘归沐苍’的男嗣。”
摄政王心平气和,并不意外:“那孩子是早夭了?阿沐,我不在乎你是谁,我不是因为你是皇帝而爱你。”
她笑了笑,也回头看他。
“但是,姜月章,你必须知道,我原本是贫民出身。皇祖母告诉我,她是从慈幼院里悄悄将我保回来的,那时我还不到六个月。可是……”
她闭了闭眼,微笑中多了一丝无奈。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被提炼过灵晶了。不是佘家,是后来被皇祖母清剿的什么人。”她轻声说,“似乎我天赋不错,提炼了一次,没死,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孱弱,竟然还能继续修炼……但是,太医说过,我活不过二十五岁。”
摄政王站在原地。
他忽然觉得自己听不大懂了。活不过二十五岁,这是什么意思?
她明明好端端站在这里,健康、光彩照人,还能用劲儿打他……明明什么事也没有。
血液中像冒出一股股寒气,将所有温度都蒸发。前面火光带来的热意陡然倒转,全部成了冷风冷意,吹得他骨头发寒。
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心脏在跳动,但他连心跳声也听不到。胸腔像全部黏成了一团。
这个世界上,他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所以,我只剩不到四年的生命。我活不了多久的。”她说,“姜月章,我总是很讨厌别人手握主动权。但是这一次……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你来决定。”
第77章 她是荷花(他当淤泥)
四月二十七日, 上午。
听闻永康西郊的佘家老工厂爆炸,远在西山度假的小皇帝也提前回来了。
明珠宫的御花园里,小皇帝一身新式藕色便服, 斜倚在临水的栏杆上,手里捻一把鱼食, 有一搭没一搭地洒着。
贺姑姑梳着端正的宫人头, 在一旁给她一丝不苟地打扇。
徐徐凉风里, 池子里的肥锦鲤争先恐后、翻动鉴影,搅起一片浑浊, 它们自个儿倒还是五颜六色, 鲜艳得很。
小皇帝望着这群彩色的胖鱼,浅绯色的嘴唇弯起来, 薄锐又秀丽的眉眼染了一层难明的笑意。
“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 正是等着被人宰了吃呢。可惜, 朕小时候偷来这鱼烤过,肉竟然涩得慌, 白瞎了这一天天的皇家恩赐。”
她懒懒说完这几句抱怨, 明眸一转,才看向旁边候着的人。
佘大人一袭藏青官服,眼观鼻、鼻观心, 八风不动的模样。
唯有那圆白肥厚的额头上的细汗,暴露一丝内心情绪。
小皇帝眼中笑意更深。
“佘大人, 不过是废弃工厂罢了,朕又不追究你们什么扰乱治安的罪名。”她凉凉说着,毫不掩饰声音中的幸灾乐祸, “朕一听说这事,着急忙慌地回来, 还以为是佘家府邸炸了呢――谁承想,几栋破建筑,值当个什么?没伤着人吧?”
佘大人一动不动站那儿,跟座镇宅的座钟似的。
听得最后一句,他才回答:“没伤着,多谢陛下关心。”
小皇帝复又眯眼一笑:“那……佘大人,那座不值钱的工厂,总不能在佘家抵给朕的资产清单里吧?”
佘大人眼皮子一撩,复又垂落,仍是那副弥勒似的圆滑表情:“陛下说笑了,佘家如何敢欺瞒陛下?”
“那可说不一定――说不定瞒得太多了。”
小皇帝哼唧着笑笑,那少年意式的阴阳怪气就浮了上来。
她反手将最后的鱼食扔进池子里;那些锦鲤本还在争食,忽然间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呼啦”一下,全惊惶地散了去,潜入池底躲藏。
“昨天赶在日落前,京畿衙门就将奏章送上了,听说佘大人还想拦?可惜啊,皇室好歹有几分薄面,佘家也还说不上一手遮天。”
小皇帝坐姿散漫,却不逾优雅气质,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让人讨厌却又忍不下心太讨厌。
“佘大人,怎么人家审出来,说是佘家用废弃工厂……做些阴沟里头的勾当?”她吹了吹手指,声音变得冷沉沉的,“佘家动摇国本,是做好了一死谢天下的准备了?”
佘大人那张圆圆的脸,变得越来越沉。
他额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这件事已经不只是皇帝和佘家之间的事了。
永康城里的权贵,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了这件事。
但佘大人仍然很冷静。他有冷静的底气。
那位坐镇佘家大宅深处的三朝元老,就是佘家上下最大的底气。
佘大人拜了拜,扯出一丝笑影:“陛下,绝无此事,这是小人陷害。”
小皇帝有些夸张地摊了摊手:“陷害?明明白白的画押证词,全国只有三台的验谎仪通过的证人证言,还能有假?”
验谎仪也是修士同盟的发明,可靠性不容置疑。只是用一次就要一颗上品天然灵石,轻易不会动用。
佘大人第一次这么讨厌那个无所不能的组织。
不过,这也不算得什么。
他掏出手绢,当着皇帝的面揩了揩额上的冷汗,笑道:“天太热了。陛下不如回清凉轩中坐坐?这段时日明珠宫改造来去,吵闹不断,实在委屈陛下了。”
清凉轩是偏殿冷宫,哪配得上皇帝尊贵身份。
然而,半月之后,皇帝一旦退位,明珠宫就要收归公中,用作执政官的起居,还有国会的议事。
因此,这些日子工人来来去去,都是在敲敲打打。
皇帝最喜欢的大花园、气派的大殿,全给围起来了。
佘大人提这么一句,无疑是羞辱。
贺姑姑的面色沉如水,执扇的手指弹动几下。
皇帝却拍拍她的手,一派气定神闲:“佘大人,这事怎么处理?有些事,不是你们矢口否认,就真不存在的。”
佘大人阴沉沉地看着皇帝,深吸一口气。
“……有奸佞小人利欲熏心,偷用佘家老工厂,行伤天害理之事,自然要明正典刑。”佘大人不笑了,冷冷的,像条丑陋的肥头大蛇,“陛下切勿操心,若是担心太过……您手里那些文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呢!”
这是佘大人第一次在陛下面前露出阴冷真容。
小皇帝似乎被吓了一跳。
色厉内荏。佘大人想着,心中涌起一阵轻蔑;这轻蔑让他放松了一些,身体也舒展了一些。
小皇帝抿起嘴唇,果然是有些惊惧,又有些恼怒,最后却是轻咳一声,强作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了,佘大人,朕也是关心你们。”她的声音已然软化下来,不复之前的幸灾乐祸,还隐约藏着试探,“这么说,一切照计划进行?朕还是五月十八退位?”
服软了。
佘大人的胖脸上重新扯出一个和气的笑。
“陛下真是孩子话,五月十八的大殿要通过扩音仪向全国播报,哪能轻易更改?”他轻言细语,“陛下啊,以后就卸下这帝国的重担,叫摄政王和臣等忙去,您就享享清福、做个富家翁,多逍遥快活……理这些闲杂俗事,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