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无奈:“若是皇宫那边有疏漏只是一顿军棍,我就不怕了!哪怕他是解甲归田呢,凭我也不愁养活他……”
陈大胜闻言便心头一松,心里灌了蜜,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耳边媳妇儿还在抱怨他:“那边要么没事,一旦有事,他自己都给自己说不清自己冤枉在哪儿?到时候一大家子给他陪葬了,都不知道为啥死的。”
周围人吓一跳,如何就说到死了。
陈大胜越听越委屈,自己没那么傻吧?
成先生看他可怜,就笑着说:“小娘子听我一句劝,你现在就是讲两江三海的道理,不懂就是不懂!不怪他,慢慢来。
小娘子不若学我,在营里给他们定下规矩,他们只要按照我的规矩办事,就出不了岔子。待日子久了,事情到了眼前,有了结果他们自然就能明白了,你还是小,硬是瞬息就让别人涨几十年的见识,那指定不成的。”
陈大胜这次能听懂了,便赶紧过来,结结巴巴的对七茜儿道:“对对对,你只管说,我,我听你话,真的,我听你话,你说什么,是什么!好不好?咱不生气了,好不好?”
七茜儿看着这么甜的一张脸,哎呀!真是气死她了。
不能看了,她扭脸看一边儿去。
老太太看他这样,便是一叹,完了!这又是一个陈四牛。
余清官他们互相看一眼,也心想,可怜小将军一场折腾,完了!老大这辈子就这么着了。
陈大胜转到七茜儿面前哀求:“我听你的,真的听。”
七茜儿心里立刻委屈,撇着嘴指着炕说:“坐过去!”
陈大胜迅速点头,飞鞋上炕,端坐在媳妇面前,满目哀求,眼里再也看不到旁人。
旁人无奈,也只能再随他上炕端坐。
待他们都端正了,七茜儿才稳稳心神,认认真真的说:“几位叔叔便心里暗骂我是疯了,有些话,今日也是要说清楚的。”
余清官他们一起摇头,他们又不傻,也不想飞出去贴烧饼。
七茜儿正色道:“那,那我就说了。你们几个从今儿起,这第一条要做的就是,需每天早上天不亮便起床,起来后要打扫自己的屋子还有庭院,要将自己从里到外,收拾的干干净净。
要五日一沐浴,两日一换里衣,睡前洗脚净面方可使用被褥,每日篦头净面不要怠慢,晨昏青盐漱口,一日两餐,饭食之后也记得要漱口……”
成先生以为这小娘子要说什么,没想到却听到了《女训》内相似的内容,他忍笑忍的浑身颤抖,可又一深想,便不由佩服起来。
仪容是人与人交往的基础,粗兵糙汉不讲究这个,然而这里面出现一队干净的,那,就有意思了。
他看看七茜儿,七茜儿却一本正经的对陈大胜道:“你可能做到?”
陈大胜想了下,心里只觉着麻烦,可媳妇才说第一条,无论如何他也得做到的。
他确定的点点头:“可以!能做到,他们也可以做到。”
余清官他们相互看看,万念俱灰。
七茜儿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松软起来:“第二条,日子虽好了,可每日最少也要花上一个时辰,练习你们的手艺……”
陈大胜闻言一愣:“手艺?”
他有什么手艺?他怎么不知道?
七茜儿出手比刀对着空就是一下。
哦,这个手艺啊,可以!虽然没有铁骑给他们砍了,可是腰刀技也是能学的,亲卫所的人都会腰刀,他们可以随便跟人请教。
人家这压根不管旁人愿不愿意。
“第三条,官位利禄,皇爷给的可要,旁人给的,许的一概不要,可能做到?”
“利禄是什么?”
“金银珠宝,官位房子,田产绸缎,漂亮娘子,日行千里的骏马,数不完的铺面……”
“小花给了马。”
“小花与你是兄弟,你有的自然也可以给他,这个跟外人不同,外人的东西万不能沾。”
“恩!记住了,这次记住了!”
“三,皇爷吩咐的差事,你身上背的差事要跟上司确认清楚,该你们做的不敢怠慢,不该做的一分多余的也不要做,记住了么?”
“恩,记住了。”
他吃饱了撑的白干活?
“第四,同僚请吃,要记得还酒,一来二去,三便想法子不去。上峰摆酒,不熟的人请吃,就……就去请教曾大人去不去。”
“曾大人?”
“恩,你们说皇爷让他照顾你们,那就问他。”
“曾大人要是不在呢?”
“就等着……”
坐在后面很无聊的管四儿,看现下气氛和缓了,便探出头道:“嫂子,要等不来呢?”
七茜儿瞥他:“那就去问皇爷!!”
她这是气话。
余清官掐了他一把,管四儿吐下舌,头缩回去了。
可陈大胜却认真的点头:“好!记住了!”
“第五,这次回去当紧要先找个先生,要礼数周全认真拜师,人家要收下你们,便每天都要抽空与先生学习认字识数。从此以往,逢年过节也要把先生,当成阿父一般孝敬。”
一不小心,又多一爹。
一直没吭气的老太太这次抬头道:“是是!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怎么的,也得自己识数识字,往后就再也不怕旁人卖了你们了。”
这次大家一起认真点头道:“记住了。”
七茜儿如今到底也是十几岁的样子,她自己惯着自己,老太太也顺着她,多少也有了一些贱骨头,借着大家让着她,她就肆意了。
看他们乖,她就露出点笑模样道:“恩,那~第六,这往后谁敢给你们赏赐,说赏你们这样的混账话,这个人就从此远离,再不可交际,也不必给他尊重!东西或者银钱就直接给我丢还回去!还要说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
“恩,就是我只给皇爷扛活,没给你家干活,不要你的东西。”
“哦,记住了!”
看陈大胜受教,七茜儿难免贪心就加了一句:“你也是朝廷命官,那些人也是,他们凭什么赏你?若有的人官都不是敢赏你,这个人就心肝都是黑的,他那是看不起你们,把你们当成奴仆了。”
成先生微叹,这好歹也是皇爷封的七个侯,这屋里连他,七个七品官,一个正六品,还有个从七的校尉,这训得的跟三孙子般。
可是细细思量,这些规定,要是面前这几个傻小子能做到,能保持着一生去做,就何止满门富贵,一世的清名那都是稳稳的。
不管哪路的圣人,都说看人先看品行,出身反倒是次要的。
几个契约奴出身的小子,不卑不亢,自尊自爱,尊师重道,对皇上忠诚,对职责尽力,这就没什么力量能击垮了,这是人间大正道也。
这样的小姑娘,能看到这么深的地方,又何止难得啊。再想想自己家里的那位,就只认个炕!他便在心里十足十的艳羡起来。
陈大胜心中背了一遍,完了还问呢:“还有么?”
他身后人便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有,怎么可能没有。
“第七,庶民去不起的酒肆,有女娘陪的书香楼子,赌博场子,斗狗撩鸡的地方,只见了,就给我倒退五十步,远远的离了,记住没有?”
气氛莫名诡异,老太太斜眼看看七茜儿,最后她确定了这一条:“他们记不住!就要打断腿!赌钱可是好耍的!那有多少钱都不够填窟窿的!”
这几人立时点头如捣蒜。
看他们记住了,七茜儿便笑道:“那就第八条,也是最后一条,从此以后,那地上掉的东西,甭管是什么,都不许捡,记住没?”
“啊?”老太太惊愕了,失声问:“那周围没有人呢?”
七茜儿盯着她说:“您也不许捡!”
没得朝廷的六品安人,满地捡破烂的,这传出去便是陈大胜他们大不孝了。
老太太那个不愿意啊,站起来就往外走。
看老太太要生气,成先生便赶忙打圆场道:“老太太,才将我在路口看到陶太太的小儿子了。”
老太太脚步一顿,眼睛唰的就亮了:“她那个留在南四郡,做将军亲随的小四?”
她现在就要去炫耀一下她做官的孙孙。
成先生点头,扭脸看着七茜儿意有所指的说:“说是,犯了事儿,被上司开革回来了。”
果然是这样。
七茜儿吸吸气,便又从炕上爬下去了。
大家伙现在看她这个动作害怕,便一起道:“你不用下来!!”
七茜儿却笑着说:“必然得下来的,我今儿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你们记住几条……”
陈大胜赶紧抬头道:“都记住了。”
七茜儿却说:“记住了不够,却也是要吃教训的。”
还有教训?
满屋子人默默向后挪动,只有陈大胜傻乎乎的看着他媳妇儿。
七茜儿说完,取下腰间的钥匙,开了最靠边的炕柜,一伸手就从里面拉出一个包袱。
老太太一看,就差点没有厥过去,她颤抖着说:“茜儿?你,你要做什么啊?”
七茜儿慢慢打开包袱,众人便看到这包袱露出两轴真金线绣的牡丹花鸾鸟彩锦。
这彩锦一看就是昂贵东西,那屋外的光线走在丝线表皮,光都是流动的,活跃的。
七茜儿取了一轴放在手上,又将剩下的那轴收拾起来,又锁起来,这才对老太太说:“这是我的这卷。”
说完,她将彩锦捧在手上,认真的对陈大胜道:“这原是受敕封那日,跟着圣旨一起来的。佘伴伴说,从前都赏成套的诰命衣裳,可现在还没有内府,他就让礼部从前朝的料库翻了两轴给我们,只是悄悄给的,别的命妇都没有的,并不算做御赐单子上的物件,这,咱就能随便用。”
她爱惜的摸着这轴彩锦道:“许那些富贵人看来,这就是平常的东西,别人不在意,可民间哪有这样的好东西,这怕是给从前的娘娘使的。
我也算有些见识,可长到现在却从未见到这么好的锦,我们娘俩还商议呢,明儿死了,就拿这个做最外层的装裹,也是谁都没有的体面。”
她抬头看着陈大胜认真的说:“今日你白吃了人家五两的羊,这彩锦不管它价值几何,我们便作价五十两还了人家陶太太。”
老太太一阵眩晕,就要跟七茜儿拼了,可七茜儿却瞪着她说:“老太太也要记住这个教训!我就是故意让你疼的。往后不管你的孙孙们做到几品,你都不能白拿人家一文的东西。往后,你拿人一两银,我就还人十两银,你拿人一百,我就还人千两,我就问您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