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打听来打听去,也打听不透斥候家啊,又不想在无首金刀这里露怯,毕竟收了人家钱儿么。
就点头模棱两可说:“这谷先生今晚刑部牢狱的门差,这事儿确定。可这城门侯的功夫,我还真没见他们出手过,您见识多广,也知道他们从前是前锋的位置,是战场刀马,来燕京这也没地方耍不是。”
那无首金刀摸摸胡子,冷笑一声:“哼,燕京这边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人都敢是天下无敌?”
老吴巴结他,自然是顺着他的话说:“那,那……那自然是,您老见多识广,一眼便能看破真容,据闻,老刀们是以功夫争位置的,谁强谁就排在前面,这七刀么……”
他话音未落,这无首金刀猛的一拍桌子,面目狰狞说:“哼,什么天子门脸,律法獬豸,天下无敌!今日就让我无首金刀会会他,也让朝廷这帮走狗看看什么是手头下面见真章!说叼的屁话有个球用……你且看他的下场!”
他飞了出去,老吴颇为不放心的喊:“哎呦,切勿伤人性命。”
七茜儿相中一匹料子,这料子是南边来的暗纹绫布,爹最近很费里衣,正好用这绫布。
可她一摸钱袋,啧,不足四百文。
这布,两贯二百文,现在竟只卖一贯一百文,嘶……这就痛彻心扉,买不到就肝疼,回去肯定睡不着了。
以后还是给他们涨月钱吧,心里正失望着,忽一道劲风从头顶贯来。
扭头一看,却是隔壁茶楼二楼飞出一个满面是毛的壮汉,他双手握着一把亮闪闪的金刀正对着她劈过来。
金刀?真的假的?
金子这么软,也能做刀么?
无首金刀觉着自己身势快速无比,身法刚猛有力,刀势贯出,便是对面布庄的门面板子他都能一下贯穿。
然而他这手东西,这种身法,在七茜儿眼里却是慢的。
是的,非常慢。
那刀缓慢的来至七茜儿面门处,七茜儿一探手就捏住了刀背。
恩?刀还挺厚,足有一寸呢。
真金刀?
不信!
无首金刀被迫握着刀就被挂了起来?
身下骏马失衡,七茜儿就身躯用力,把位置调整了一下,无首金刀便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宛若无依无靠的风筝。
七茜儿抓刀向来准,她最会抓点,这一伸手就住到金刀平衡的节点上,因是好奇这是不是金的,她就使了一些力气,一用劲。
咔吧!金刀随声折断,无首金刀跌落在地,满目震惊,看着手里的半截刀,肝胆欲碎,尿都要喷溅出去了。
怪物,神仙?
七茜儿也反应过来了,妈的,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他妈敢劈我?!
砍我就是砍我臭头,千刀万剐!
于是她脖子上扬,一只手依旧捏着一块饼,眉头紧蹙便是一声:“恩?”
无首金刀是个老江湖,如此一头冷汗,左右看看,忽就扑通跪倒在地,举着半截刀,满面虔诚的说:“刀爷!!小的赵无首,乃是北四郡人士,因久闻您的盛名,心中崇拜,压抑不住敬仰,便特地找了能工巧匠,打了一把金刀,想,想献给您的,这,这是个误会……”
他低头看看断刀的碴口,又双手托刀举在了头顶。
坊市街安安静静。
七茜儿心里自然已经清楚怎么回事了,可,就这么算了?
她又看那批绫布,到底就有些不甘愿,好不容易进一次城呢。
如此她便点点头,淡淡的:“啊。”了一声。
也看看断刀碴口,说是金刀,也,就是个表皮金。
若是献给自己的,自己身为朝廷命官就决不能收受贿赂。可,既然是百姓崇拜自己,献刀于面前,这万民伞一般的东西,不收也不好意思啊。
她当然知道,这就是袭击自己不成功,那,那你要先出手,放过你,我对不起我家族名声。
那,那……就算买的吧。
七茜儿一伸手,从腰下的牛皮小包里,抓出数把铜钱,全部丢给无首金刀。
丢完她下马。
无首金刀就吓的往后一怂,花钱买命?
七茜儿却伸手捏住另外半截,转身来到布庄,将刀放在柜上。
她指指金刀的表皮,表示这是十足真金。
布庄掌柜不知道该咋好,最后只得点头:“哦哦哦哦~。”
这事儿便成了。
七茜儿满意的出门,伸手将半价的绫布夹在胳肢窝,脚下一点地飞身上马,一夹马腹,路过无首金刀还对他不屑的:“哼~!”了一声。
不过是卑鄙的行径,老娘今日要去刑部大牢,还得夜探皇宫,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满大街的人,就看那位城门侯先是被袭击,接着捏断一把巨大的金刀,后来那跑江湖的还想狡辩,城门侯英明神武,想是不愿制造杀戮。
作为惩罚,人家直接便把这人的刀抵押了。
便给这人八个胆子,他收了城门侯的买刀钱,他也不敢布庄赎刀去。
真真就是一滴血不见的把这混帐的脸面在地下踩烂了,还让他说不出个什么。
这事儿办的体面!讲究!
啧!
第191章
夜幕降临,星斗执光,恍恍惚惚,凄凄惨惨的气死风灯在大梁七年的刑部重案大牢口挂着。
九思堂新上任的四大执令,谢风鸢,潘伯庄,王高国,欧阳五气便站在牢门口一动不动。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兵部派来的携守的女将军宇文小巧。
人家自来也不跟九思堂的说话,却拿着一个绣绷子,在一排女兵提灯照耀,光线明亮的情况下,正认认真真的在走粗针大线。
这位女将军与城门侯老五的事情,燕京不少人知道,然则都是怪人,便做怪事大家也比较麻木,什么女追男之类的不成体统更没有人说,毕竟这是个女将军本身就够出格的了。
皇爷说的好,宇文小巧总得嫁人吧,胡有贵总得娶妇吧?
没得打天下用人了,就让人家女子上战场,后养了一身爷们气儿,头也破了血也流了,就来跟人家讲规矩了?早做什么去了?
女子也好,男人也罢的世俗规矩宇文小巧统统不懂,她本身就是异族出身,你拿你的规矩去规定旁人的规矩,这就有些卑鄙强人所难了。
上面都是这样的态度,那下面就甭放屁了。
如此,宇文小巧来绣花,九思堂的几位新执令便远远站着,心里别扭,看大家认同,便不说不管不问。
九思堂这四位新的执令,全部是九思堂总令孟鼎臣亲自去请,亲自提拔之人。
他们也是刚到任没几日,跟谷红蕴一前一后入京。
孟鼎臣第一次用的人,皆是南派护国寺的几位护法大师共同推荐的。
那会子杨藻初登基,他不会做皇帝得学。
孟鼎臣和尚还俗,从只照顾二皇子一人到身兼重任,他也在学,受天资所限唯有忠诚,却应付不了新的事物,便处处吃瘪。
况且愚忠本就不得喜,他还是个狂愚。
环境局限了孟鼎臣做事做人的方式。然而南护国寺也无人可用,一切都是偶发的,如杨藻家本是大都督小世家出身,命运层层加压逐渐将他推到了帝位,而孟鼎臣这个和尚被派到二皇子身边照顾,南护国寺当初也就是当做一般庶子宗教教引送去的。
最后的结果便是,杨藻登基,孟鼎臣也受到了帝王及皇子的重视,这跟他有没有政治才干毫无关系,又跟南护国寺崛起息息相关。
如此,当年南护国寺被迫送来了谢五好等人辅助,而双方并无更深的交情,私下猜忌倒是不断有之,孟鼎臣表面亲昵,有所防备并不器重也是正常。
这便是谢五好能为国损了自己这个人,维护住了南派最后的颜面,而孟鼎臣对此茫然而麻木,他甚至不会做表面功夫,而怕朝廷因谢五好的功绩而重视谢六好,更对他打压不已。
这些手段便让人很看不上了。
你就给谢六好高官厚禄又如何?反正也是朝廷的差事,朝廷银子,又不花你的,何乐而不为,可他偏就不。
这就把两头做主的搞的极被动。
皇爷为难,南护国寺难为,偏孟鼎臣还满腹委屈,他还于国有功。
最后的结果就是,当初南护国寺送来的四大执令都从孟鼎臣的身边走开了,两身损殉国,两万念俱灰求新的大道。
南护国寺无可奈何,孟鼎臣也在逐步走出过去对他的控制。他成长了,又更加揽权了,
这一次他花了大功夫,找到了新的辅助执令,九思堂虽这几年差事办的一般,然而现在上下声音刚要统一,却又来了个北派护国寺的谷红蕴。
这便是,帝王也在成长之后,对权利的控制得越发心应手,而孟鼎臣却觉着这是一种背叛。
没有人想知道孟鼎臣怎么想,这从不重要。反正高兴不高兴的,他得接受这个人以及他代表的旧系力量出现在身边。
如此,今日谷红蕴第一次来刑部大牢值更,新的四大执令受孟鼎臣暗示来给他找找麻烦,这也实属正常。
可谷红蕴知道,霍七茜却是不知道的。
谷红蕴到的时候,正是日入初刻,他人来,对方却不交差与他,双方便僵住了。
这一路他来的并不容易,带着下属出府便被各种力量暗处伏击,对方也不硬上,就想法子耽误他的脚程。
谷红蕴这一路也是斗智斗勇,终于在最后的时候到达了地方。
他却不知道,不是七茜儿坊市口子卖刀,他未必能准时到达。
不交差,却也为难不到谷红蕴,他是受过正统官场教育的,看出对方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谷红蕴也只站在接差线大喊三声。
“九思堂副执令谷红蕴前来接差!九思堂副执令谷红蕴前来接差!九思堂副执令谷红蕴前来接差!”
对方就满面冷笑,一脸不屑的看着他,既不交班,也不传牌,更不说话。
大概的意思就是,想要牌子么?有本事来拿啊?
谷红蕴不语,看看提前通知到的五位刑部大牢司御司,还有六个大牢头笑了起来。
他也站住不动了,做出等待差牌的样子,端是诚意满满。
原本以为孟鼎臣聪明了,他还是处处露着小家子气,用的人更是只有江湖名声,却完全不懂官场规矩的傻子。
他到点来接牌值更,对方不交,那你就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