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父亲被阮氏女控制心智时,她也曾做过如愚不可及之事,让身为主母的苏母,过去跟她这个姨娘请安。
当时两位兄长愤怒不已,跟父亲大吵一架,母亲也因为此事,要跟父亲和离。
苏长乐听着外头的争吵声,冷冷一笑。
没多久,争吵声停了,忽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杂沓脚步声。
四喜面色微变,主仆两人对看一眼。
“要不要奴婢再出去打探究竟发生何事?”四喜不安的捂着心口。
苏长乐摇头:“不必。”
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答应过沈星阑,一步都不会离开营帐。
然而他们不主动惹麻烦,麻烦却总会自己找过来。
不久就有人来到营帐前:“禀太子妃,今日膳食似乎出了些问题,不少妃嫔及臣妇皆出现中毒的症状,就连贵妃娘娘都昏迷不醒,如今太医及御医们都在贵妃娘娘的营帐抢救娘娘,岑太医要我过来询问您是否有感到任何异样。”
四喜听出那是岑太医身边药僮的声音,紧张地看着苏长乐,问:“太子妃可有哪里不适?”
苏长乐摇头,听见药僮所言,面色微微发白,立刻吩咐四喜:“你现在就带着岑太医的药僮过去相爷的营帐一趟,看看夫人有没有事。”
沈季青跟她说过会制造一场意外,她原以为沈季青指的是派人刺杀沈星阑,没料到并不止刺杀这一个意外。
苏长乐一个人待在营帐内,心中忐忑不安,等了许久都不见四喜回来。
四喜一去不回,随着时间流逝,她逐渐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与不安的情绪之中。
※
围场上黄烟滚滚,第一日的狩猎规模较小,众皇子以小分队的形式,分路进入山林,每队近百人,边行边猎。
宣帝一向重视春猎,出发前也说了,狩猎得首名者,必有大赏。
如今萧家情况并不好,大皇子可说特别卖力。
沈星阑则刻意深入树林,想尽快将沈季青的死士引出来,好快点回到营帐让苏长乐安心。
果不其然,就在钻进林子深处不久,一群蒙面黑衣人,凭空窜出,提刀亮剑,朝太子一行人冲来。
沈星阑早有准备,立刻提剑迎敌。
没想到就在这时,原本该待在营帐周围保护苏长乐的暗卫们,却出现在他面前,为他挡下沈季青派来刺杀他的死士。
沈星阑心头一跳,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苏天扬表面上虽与太子不和,一路上都没跟在他身边,但来到围场之后,却一直不着痕迹的跟在他后头。
刺客一现身,他立刻带着人迎上来,发现太子分明没受伤,面色却异常难看。
苏天扬立刻提刀来到沈星阑身旁:“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沈星阑薄唇紧抿,脸色阴沉的可怕,一面挥刀迎敌,一面说道:“孤安排在囡囡身边的暗卫,不知为何并没有待在营区。”
一时间,原本还算宁静的树林之中,此时全是铁甲与刀剑的碰撞声。
由于有苏天扬相助的关系,不过两刻钟,刺客就被绞杀了一半以上。
苏天扬听见太子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一刀刺进领头刺客的脖颈,咬牙切齿道:“这里就交给微臣,殿下现在就带着人赶回营区,看太子妃是否安全,皇上若是问起,臣定据实以告!”
沈星阑并没有跟苏天扬提过今日一事,苏天扬全凭两人之间的默契,暗自猜测极可能是有人想趁此次春猎刺杀太子,果然一切就如他所料。
苏天扬没想到的是,太子一开始竟然是要将暗卫留在营区保护太子妃,难道这一次的春猎,不止有人要对太子不利,甚至还想对太子妃下手?!
若非死士众多,沈星阑一时之间离不了身,否则早在看见暗卫现身时,就想奔回营区。
策马离去前,沈星阑头也不回道:“留活口!”
死士们的目标是太子,见太子要走,自然蜂涌而上。
“是!请殿下放心,臣绝不负使命!”
苏天扬与苏长乐一样,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了得,利落抽箭拉弓,死士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中箭落马,助沈星阑得以顺利扬长而去。
※
苏长乐是在一辆正在奔驰中的马车上醒来的,整个人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醒了?”
听见一旁传来的声音,苏长乐呼吸一窒,使不上力气的手指微动。
沈季青见她眼中流露惊慌,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拿起干净帕子替她擦拭面上薄汗。
苏长乐沉默的看着沈季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失去意识前,究竟发生何事。
她记得四喜一去不回,她独自一人待在营帐,心中焦急,再接着──
再接着她便不知为何越来越困,最后完全昏睡了过去。
苏长乐心中一凛,面色煞白:“你在我的膳食中下了迷|药?”
沈季青似是看出她在担心什么,温声道:“放心,药量并不重,不会伤到孩子。”
苏长乐沉默的看着他,相当冷静,脑中飞快的思考着。
围场偏远,附近只有几个小村庄及驿站,并无其他客栈,一旦她不见,沈星阑必定亲自出来寻她,并让人四处搜寻。
他们乘的是马车,马车前进度速有限,沈星阑若是骑马,很快就能追上来。
苏长乐一面思考,一面故作痛苦地捂着心口,微微的呼着气,额间冷汗涔涔涔。
指尖触碰到藏于怀中的短匕时,微微一顿。
幸好,沈星阑怕有任何意外,特地命人做了一把短匕让她随身携带。
这把短匕比寻常的匕首还要短小,只要藏在怀中,除非解开衣衫,否则很难发现。
它虽短小,刀刃却十分锋利。
沈季青觊觎她许久,她无法确定沈星阑赶过来前,他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倘若沈季青真对她有非分之想,想对她行不轨之事,到时她会拼尽一切力气,将短匕狠狠刺向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得逞。
苏长乐的手脚,其实已经开始恢复力气,她看着沈季青的眼底却浮现水雾,甚至细声哽咽:“我好难受,你给我吃了什么?有孕之后,我便容易透不过气,你的药好像有什么问题……”
她的嗓音本就娇柔细软,宛若莺声燕语,悦耳动听,此时虚弱不已的气音,更是教人听了心生怜惜。
沈季青原本十分确定药量不会让她出事,见她脸色白得厉害,额间冷汗越冒越多,不由得动摇起来。
既然要逃亡,身边带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沈季青个性严谨,更是连一个人都没带,此时马车上就只有他与苏长乐二人。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的确比寻常人还要微弱,想起药僮的确说过苏长乐有透不过气的毛病,眉头越皱越紧。
原本他是打算带着苏长乐直接离京,可若是她真因为药而有什么万一,那么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
苏长乐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沈季青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柔声道:“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沉着脸起身,掀开车帘,去到外头,低声跟车夫吩咐着什么。
苏长乐趁他转身时,飞快地取出怀中的短匕藏于袖中,紧紧握在掌心。
沈季青交待完车夫,再回来果然就坐到她躺着的软榻上,伸手想将她抱进怀中。
苏长乐眸底极快的掠过一抹光芒,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沈季青以为她难受得厉害,飞快地将人揽进怀里,手指却在触上她的肩头时,猛地顿住。
苏长乐在他碰到自己前,率?开口:“沈季青,我俩离开京城之后,你要是后悔放弃一切,还会跟前世一样,把我当成傻子骗得团团转,抛下我,自己回京吗?”
沈季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苏长乐悲凉一笑,眼泪掉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闪烁着各种情绪,失望、愤怒、痛苦、悲伤。
那样的眼神,沈季青曾在前世见过,在她被关进天牢之后,他第一次去探监时,她便是那样看他。
她脸上无声落下的泪珠,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教他浑身血液倒流。
“你是不是还想再看我一剑撞死在你面前。”
沈季青想起当初她在他怀中气息渐失,全身冷冰的情景,想起这一世她落马之后,突然忘了所有事情,还当场给了他一巴掌。
两世种种飞快地在他脑中翻腾。
沈季青似是想到什么,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随着摇晃的车身,后退几步,扶着车厢,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早在落马时,就想起前世的一切?”他狭长漂亮的凤眸逐渐变得猩红,浮现愤怒的绝望。
苏长乐依旧佯装力气尽失,躺在榻上,侧过头看他。
眼泪顺着眼角滑过,流入耳边鬓发。
“不,我是从承天门摔下来,昏迷的那段时间才想起前世的一切,当时我已经怀了沈星阑的孩子,你也娶了温楚楚,我想我们终究无缘,才会故意对你冷淡。”
沈季青看见她如此柔弱痛苦的模样,听出她话中仍对他尚存的情.意,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硬生生的撕裂,痛得整个人都乱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方痛苦的闭了闭眼,扑跪到她面前。
沈季青握住她的手:“这一世我不跟沈星阑争了,你也看到了,这一世我没有对沈星阑做什么,我反而被他害得身败名裂。前世的确是我负了你,可前世我没得选择,我背负了太多东西,我背负着母后的期望,背负着林氏。”
林皇后对他极为严格,更从不给他过多的疼爱,还教导他,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有软肋。
前世他以为自己并不喜欢苏长乐,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却在见她成为沈星阑的人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她。
他发现得太晚,一切都来不及!
“但这一世我并没有负你,我选择了你,我抛下了母后和林氏,乐乐,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落马失忆时,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
沈季青知道,就算沈星阑真如计划被杀身亡,宣帝也不会因此放过林皇后与林氏一族,他是抱着放弃所有的心态,决定带着苏长乐离开的。
如今阮骊姝已死,他背叛了父皇、背叛了信任他的母后与族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苏长乐记得前世,他也不会放手!
这一世,苏长乐只能是他的!
苏长乐任凭眼泪肆意奔流:“你看着我爱上沈星阑又对他绝望,看着我们和前世一样吵得天翻地覆,是不是特别开心?我多希望我没有想起一切,这样我就能跟沈星阑好好过,也不会明知你不会放过我大哥,却还是同意与你私奔,明知前世你只是将我当成一颗棋子,却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沈季青眼瞳微缩,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她看着自己的双眼,的确流露着情.意。
这一瞬间,沈季青只觉得自己仿佛身陷美梦之中。
苏长乐还记得前世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