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选一块地方,剩下的交给你们村长吧。”
林满堂双手接过来,谢了又谢。
从里正家出来,林福全又是羡慕得不行,“你看到刚刚给咱开门的孩子了吧?那是里正的小儿子。瞧那小孩多有礼貌啊。一点也不诈唬。长得也带劲儿,跟城里人似的。”
林满堂敷衍地嗯嗯了几声。
林福全见他光顾着看图纸,也凑过来看,“二弟,你打算要哪片地啊?”
林满堂指着离村口最近的那块,“这儿就挺好。”
林福全皱紧眉头,不认同他的选择,“这地儿不好。对面住着关屠户一家。他家天天杀猪,声音多吵啊。”
林满堂愣了愣,摇头失笑,“那也挺好。说不定我也能做点小生意呢。”
林福全张大嘴,呆呆看着他,“你做生意?不行,这怎么行呢?”他头摇成拨浪鼓,瞅见林满堂不以为然的神情,急得直跺脚,“你长这样好看。就不怕村里那些汉子把你生吞活剥了呀?”
林满堂一头雾水,“不至于吧?我又不勾搭他们的媳妇。”
林福全见二弟不以为然,急得额头冒汗,生怕他真的犯浑去做生意,“你是不是忘了周木生他娘啦?”
林满堂心里一个咯噔?啥意思?
他眨巴着眼看着林福全,不以为然道,“我跟她哪能一样呢?”
林福全哼道,“她就是跟货郎跑的。那货郎嘴甜会说话,跟你一样一样的。自打出了这事,那些年轻货郎没一个敢到咱们村做生意。来了也是白来。你想想你这张脸这么白,你做生意,谁敢光顾啊?”
买菜做饭从来都是娘们该干的事。他二弟要是真做小生意,这些人不上门,哪还有生意啊?摆明了亏本嘛。
林满堂刚刚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觉得稀奇,又多问了几句,“那周木生的娘后来回来了吗?”
林福全诧异地看着他,“回来啥啊。都走二十多年了。估计那两人在外面都安家了。再说了,她回来也得被沉塘。哪还敢回来啊。”
林满堂一想也是,顺口胡诌,“她这一走,可就苦了孩子。”
“可不是嘛。”林福全嘟哝道,“她走没多久,周兴旺就续娶了一个陈寡妇。那婆娘不是好人,对周木生也不好,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给他张罗一门亲。”
林满堂听着这八卦很是新鲜,有心想要多了解村子里的事,便鼓动林福全多说些。
别看林福全性子老实,其实他是个话唠。
啥有的没的,总喜欢往外倒腾。
当下就像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于是林满堂还没见到周木生本人,就听到一个小可怜的故事。
亲娘跟人跑了,亲爹看他不顺眼,后娘不慈,家里的脏活累活全扔给他。他就像一头老黄牛。
不,他比黄牛还要惨,至少黄牛农闲的时候还能歇息,他却不行。
“他爹是个赌鬼,以前家里也有几十亩地,全被他输光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五亩了。每到农忙,他都给人家当短工挣些银钱。可惜忙到现在,也没能挣个媳妇。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真的一点都不假。”
林满堂一开始还当个故事来听。可等他们走到村口,经过一个挑着猪粪的汉子打他们身边经过,林福全才小声冲林满堂道,“瞧见了吧?大中午,正是吃饭点,他后娘还将他支出来干活。回到家,还得编筐子挣钱。夜里还不消停,吵得我们全家睡不好觉。”
林满堂诧异回头,原来刚刚那汉子竟是周木生。
林满堂刚才随意瞄了一眼,对方黝黑的脸庞,面容愁苦,脊背因为多年劳作已经压弯,呈拱形。这要不是林福全说,他很难相信,这是不到三十岁的汉子。说他四十,都有人信。
林福全抱怨个不停,“他后娘那嗓门一嚷嚷,头一个受罪的就是咱们家,谁让咱们两家是邻居呢。大吉大利小时候,都被她那大嗓门吓哭过。”
林满堂哦哦了两声,回家后,他将这事告诉妻女。
林晓还小,体会不到个中辛酸,挽着亲娘胳膊撒娇,“娘?还是有娘好。”
李秀琴刚还有些伤感,被女儿这话直接逗笑了。
林满堂不乐意了,故作不满道,“就你娘好啊?小没良心的。”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她爹这是吃醋了。她爹一天天可爱吃醋了。
以前只要她说娘好,她爹就会不乐意。
林晓捂着嘴笑,“爹也好。但是爹,你得抓紧啦。说好了,你主外,娘主内。你可不能拖后腿。”
在现代,她娘上班,负责管钱,她爹开店挣钱,她负责学习考大学。一家三口,分工明确。
现在分了家,一家三口挤在这茅草房,热得她都睡不着。这日子太苦了。还是早些挣钱盖个大房子要紧。
林满堂正愁这个呢,他原先想在村口开家小卖部,却没想到自己这张脸竟能招祸。
李秀琴听后,摇头失笑,“也不用非得在村子里卖,这边不是有集市嘛,你可以挑到集市卖。咱们先想想做什么吃食才能挣到钱。”
林满堂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立时又笑开了花。
趁着这段时间先做个小买卖挣些钱,等秋收后农闲,他们盖房子也能多盖几间。
第6章
分了家,就不在同一张桌子吃饭了。
这几日守灵,都是大嫂做的饭,没滋没味不说,粮食还特别粗,闺女胃口一天比一天差,李秀琴和林满堂看着心疼得不行。
分了家,就能自己做主了,李秀琴叮嘱林满堂,等他去赶集卖东西一定稍些调料回来。
林满堂让她说清楚,到底买哪些调料。
李秀琴嗔了他一眼,“家里除了盐和油,就没别的了。酱油,醋,生姜,八角,桂皮,花椒,蒜头,你都买些回来。”
林满堂点头记下,扭头出去,回来就提了个篮子,里面有半篮子蒜头,瞧着是新蒜,外面还裹着一层新泥。
“昨天我去咱们家那宅基地看了,那里种了些蒜,我买了些回来,你把它倒出来,我把篮子还给人家。”
李秀琴将大蒜倒在廊檐底下。
林满堂提着空篮子出去,没多久,刘翠花从堂屋出来,看见这些大蒜,眨了下眼睛,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二弟妹,你这刚分家,银钱可得省着点花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就是炒个菜嘛,你还特地买这么多蒜,多浪费啊。”
李秀琴笑道,“最近没什么胃口,想做些好吃的。”
她这话刚出,刘翠花拍着大腿,夸张叫道,“哎哟,你把菜炒好吃了,那饭不就得多吃两碗嘛。多浪费粮食啊?”
李秀琴脑子有点懵,多吃等于浪费粮食?
她哭笑不得,“我们家晓晓正长身体呢,多吃才能长高啊。”
“女孩子家家,长那么高有什么用啊。”刘翠花嫌弃地撇嘴。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秀琴发现了这个大嫂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她也不再说了,“大嫂,是你先做还是我先?”
家里只有一张锅,分的时候,锅分给了大房,锅铲饭勺归了二房,李秀琴自然要先征求对方的意见。
刘翠花却道,“你先用吧。等你炒完菜,先别刷锅。到时候我就着油锅再炒盘菜。”
李秀琴:“……”
林晓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到这话,拧眉想了一会儿,心想她这大伯母还真是个人才。
李秀琴让女儿烧火,炒了个蒜蓉空心菜,这古代管空心菜叫蕹菜,这菜是本土菜,传说曹操那时候就已经有了。
蒜头经过油炸迸发出难以形容的焦香,再配上蕹菜特有的清香,这道菜出锅便香气四溢,让人闻了禁不住口舌生津。
大吉大利,大丫二丫原本正在门口纳凉,闻到香味,立即丢掉手中的蒲扇,趴到灶房外面,一个劲儿嗅着里面的香气,嘴里喃喃道,“真香啊。”
李秀琴端着菜出来,四个孩子追在后头,眼巴巴瞅着那菜。
同样都是炒蕹菜,为什么二婶可以把菜炒得这么香,颜色那么翠绿好看,而娘却炒得又淡又苦,还黑漆漆的。
刘翠花见孩子丢人,脸上挂不住,骂了一声,“饿死鬼投胎啊,尽给我丢人现眼。”
她扭头叫了大丫进来烧锅,正如她刚刚所说,没有刷锅,就着这油锅炒了盘水煮青菜。
终于吃上一道像样的菜,守灵这些日子,他们可一直吃的都是咸菜粗粮。
林满堂和李秀琴以前吃过苦,倒是还受得住,可女儿哪受过这种罪?
蒜蓉蕹菜一出来,林晓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李秀琴见女儿馋成这样,给她尝了一口,林晓满足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咪,眉眼都弯了起来。
林满堂和李秀琴心疼得不行。
林满堂注意到女儿吃菜时,小手抖个不停,皱眉问李秀琴,“她这手为什么一直抖啊?”
李秀琴叹了口气,“应该是低血糖。她这身子骨太弱了,营养不够。”
林满堂抿了抿嘴,懂了,女儿身体这是缺营养。他得给女儿补补才行。
林满堂捂着饿得发慌的肚子,“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李秀琴笑道,“我刚揉了些面,正在盆里醒着呢,再等两刻钟。”
家里的细粮全归了林满堂这边,分家第一天,李秀琴想着全家都吃一顿细粮。天太热,蒸馒头容易坏,她就揉了些面,打算做吊饼。
林满堂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一时半会还吃不上饭。
林满堂溜溜达达出了家门,他先去了全村唯一做生意的人家--关屠户家,他们家在集市上开了个猪肉摊子。
每隔三日逢一次集,不赶集的时候,关屠夫带着三个儿子在附近几个村子收猪,集市前一晚杀猪,然后第二天一早运到集市上卖。
今晚正是杀猪的日子,林满堂刚走到关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猪临死前的哀嚎声。
林满堂登时打了个哆嗦,进了门,里面已经有不少村民们来买肉。
刚杀的猪,肉还新鲜着,再加上关屠户卖给本村会额外送点骨头。
是以,许多人家馋肉了,就会来这边割一点。
一次半斤,几两,关屠户也不嫌麻烦,很爽快割给大家。
林满堂进来的时候,有好几个村民已经割完肉离开了。
走的时候,林满堂冲大家点头。其他人看到他还有些诧异,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林满堂走到猪肉前,旁边周木生的后娘陈艳娘还正纠结包饺子还是做锅边素,关屠户先紧着林满堂来,“满堂啊?也来买肉?”
还别说,林满堂确实馋肉了。
穿过来这么久,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别说肉了,他每天吃的菜连点油星都看不到,也不知他大嫂到底有没有倒油。
其实他真冤枉刘翠花了,人家确实放油了,只是用油棉纱在锅上擦了一圈,沾了点油味就行了。
老林家没有别的挣钱本事,靠的就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节省。要不然整个老林家也不会从六十年前的十亩发展到现在的上百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