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他们也养不了几头。应该不至于吧?”
李秀琴觉得他们想得太美,“可是加起来就多了呀。”她将陈顺田赎身原因说了,“他代表的是整个村子。再加上你们出嫁的那几户人家,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家族,这几个族加起来,也有不少人了。你们想想,咱们村一直养猪,之前也涨了些,但也没涨到如此离谱。但是今年却直接涨到五百文,而且还有价无市,这说明什么?说明今年养猪的人远不止你们之前认为的几家。”
母猪平均114天生小猪仔,之前没有露出半点风声,想必新养猪的这伙人是最近才决定养的。
村里有几户人家早早就订了小猪仔。但是养猪仔的人家为了多挣钱,把他们的定钱全都退了。
大伙这才决定去隔壁县买小猪仔。
李秀琴这话有理有据,村民们这下是真的慌了,妇人们拉着男人问,“当家的,这可怎么办?”
“哎呀,不会真挣不到钱吧?”
“要是这样,那咱们养猪不划算了呀。”
两百多人立时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往常到这时候,村里人就开始询问关屠夫的意见,他多年杀猪,三个儿子对附近十几个村子的养猪情况都很熟,今年养小猪仔,也是他和儿子们去看过。
听到李秀琴这话,他跟三个儿子聚在一起算了一笔账。
末了,关屠夫冲李秀琴道,“满堂媳妇,我刚刚跟他们算了下。我之前带着他们买小猪仔,连城西,我都跑了,都没有小猪仔。我也打听过他们今年养了多少头小猪仔。”
他掰着指头算给大伙听,其他人都齐齐看向他,等他下文。
“我不敢说我这数一定正确,只能说我去过的几个地方大概就是这个数。今年猪仔大概有五千多头。去年也就两千多头。翻了一倍还多。猪肉掉价是肯定的。但是普通生猪不到七文,咱们是二十文,这中间差了十三文,根据我多年卖猪经验,年底咱们这生猪大概能卖到十二文左右,最低也能有十文,咱们还是有的赚。”
村民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只听关屠夫四下看了看,“今年才是养猪法传开第一年。至于明年,养猪的人肯定会更多,猪肉价肯定也掉得更多。到那时,再说吧,咱们能赚一年是一年。”
关大郎点头表示附和,“对啊,今年好歹能喝口汤,明年连汤都没了,兴许只能赚个人工钱。咱们今年还是多养些吧。”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李秀琴提醒过他们,见他们有心理准备,便没再说。
能赚一年还是多赚一年吧。真等明年全部传开,到那时养猪还真有可能不赚钱。
大伙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定小猪仔。
这次村民们集体出去,当娘的不放心半大孩子待在家,就不停叮嘱自己的孩子,“坡地那边的猪圈要记得去打扫,要是太脏,回头猪仔买回来住进去会生病的。”
“一定要看好家,门窗要锁好。晚上,你舅舅会过来睡觉。要是家里进了贼,一定要喊他,知道不?”
家里大人都走了,只剩下老人孩子,娘家近的,就让娘家亲戚过来帮着照看。
不过刚开春,家家户户都很忙,白天没时间,也就只能晚上过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种情况。
孩子们脆生生回答,“知道了,娘。”
等他们远去,小孩子们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睛渐渐蓄满泪,一个个嚎啕大哭,“我想爹娘了,他们会回来的吧?”
大点的孩子就瞪着弟弟,“当然会回来。你胡说什么。”
李秀琴揽着小孩子们瘦弱的身板,“养了猪,你们年底就有压岁钱,也有新衣服穿,还有戏看。还可以吃肉。你别哭啦。再哭,这些东西就全没啦?”
孩子们眼里含着泪,可怜巴巴看着她。
李秀琴心都跟着软了,放柔声音,“你们别怕啊,就几天时间。你们留在家,乖乖的,不要玩水,不要去山上,就老老实实待在村里。到点就回家吃饭,天黑就赶紧回家。不要让你们阿奶跟着操心,知道不?”
“知道了。”
孩子们擦干眼泪,没一会儿又叽叽喳喳炫耀起来,“我娘给了我五文钱,让我自己留着花。”
“你才五文呀?我有十文呢。还是我娘大方。”
“才不是,我娘还给我买牛皮糖了,她说一天吃一块,吃完,她就回来了。”
“啊?你有牛皮糖啊?我没有。我娘给我炒的花生。我跟你换吧?”
“我不要。我家里也有花生。我喜欢吃牛皮糖。”
孩子们又嘻嘻哈哈玩起来。李秀琴忍俊不禁,到底是孩子,很快就将不快丢到脑后。
林晓给二丫塞了一颗糖,“你别哭了。你大姐是跟去买小猪仔的,她又不是去享福的。你和阿奶好好待在家吧。阿奶年纪这么大,得要有人留在家照顾她啊。”
大伯家去了四个人:大伯,大伯母,大利,大丫,家里只剩大吉,二丫和林老太。
二丫搅着手指,抿了抿嘴,“我知道。但是我也想去。”
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们剩下了。
林晓不明白二丫的心思,看到几个大点的孩子往沙地方向走,叫住他们,“你们这么快就去打扫啊?”
“对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早点打扫完,我们就能好好玩了。”
林晓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
林晓扭头发现二丫还是闷闷不乐,笑着上前拉二丫的手,“走,我家有好吃的,我带你回去吃。”
二丫被林晓拽进林家院子。
身后传来啪嗒声,李秀琴回头看,原来是文先生赶着牛车要出村。车上文娘子满脸焦色正抱着宝柱,时不时拍打包被。
李秀琴上前仔细察看孩子的气色,宝柱睁着那双眯缝眼,皮肤红红的,小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秀琴蹙眉,“孩子又病了?”
文先生满脸疲惫,显见昨晚没睡好,揉了揉脸,“是啊,昨晚哭了半宿,早上起来额头发热,也吃不进奶。上回吃的药,这次不管用了。我们送去县城看看。”
李秀琴点头,示意孩子们给他们让路。
牛车错身过去的时候,李秀琴突然想起来,在后头问,“你们家不是说养猪吗?有人去了吗?”
文先生甩了一鞭子,头也不回,声音飘过来,“去了,萱儿和小山去了。”
小山是文先生新买的下人,穷苦出身,拥有农民孩子吃苦耐劳的优点。
李秀琴叹了口气。
婆子们拄着拐杖回了家,孩子们留在村口玩闹,李秀琴回家吃早饭。
她最近嗜睡,早饭推迟了半个时辰。在外面站这么长时间早就饿了。
吃完早饭,林晓要去果园那边摘野花。
一个冬天憋在屋里看书写书,林晓早就闷坏了,老早就想给房间里添点花花草草,增点色彩。
李秀琴闻言,诧异看着她,“秦祭酒不是刚给送书给你,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没有。”林晓犯了愁,嘟哝着嘴,“娘,我想有个船匠供我使唤。这书没有图,不够直观,我想照着书上描述画一个。”
李秀琴怔愣了下,闺女是试验的好苗子。书上写的东西,她不会全部相信,必须有实物摆在她面前,验证无误后,她才会相信。
李秀琴仔细想了想,“船匠怎么会卖身呢。”
船匠属于匠籍,比贱籍高一层。船匠靠手艺吃饭,只要不是天灾人祸,就不会饿死,一般来说,不会卖身。
林晓抿了抿嘴,“不卖身,找个船匠帮我定做也行。咱这附近哪儿有船匠啊?”
李秀琴还真不知道,但是上次去大河那边看果园,她瞧见大河里的船,想来新陵应该有船匠。她琢磨着,等范寡妇回来,她就去向人打听哪儿有船匠。
她还没将自己的想法与女儿说,只听女儿叹气道,“哎,就算找到船匠恐怕也不成。郝木匠都那么忙,船匠肯定比他还忙,啥时候才能轮到我呀。”
去年木材价格跌了一成,郝木匠接单子接到手软。林晓找他做活都要另外加钱才成。造船工期可比木匠长多了。
李秀琴不忍女儿失望,“要不然我买个下人,求船匠教他?只要咱们肯出钱,他没有不乐意的。”
林晓摇头,“等他学会,我这些书都能背出来了。”
她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之前大吉也想学木匠,大伯帮着打听过,学木匠要免费给人家干三年活,不包吃,不包穿,每到逢年过节还得给师傅送礼。等考察完人品,师傅才会教。但是教也不是一下就教完,而是慢慢地教,至少也得再学五年。在这期间,每月只能拿一两百文工钱。
李秀琴见女儿不懂这个,“没那么慢。那些人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没看郝木匠的两个儿子去年年初才开始学,今年就已经会做东西了吗?”
林晓眼睛一亮,一年就行?那可太好了,“好,好。”
“成。等你婶子回来,我让她去买。”
确定好这事,林晓整个轻松起来,她让喜鹊到杂物房拿篮子。
李秀琴一个人在家无聊,便也跟着一块去,“我陪你去吧,喜鹊留着看家,我天天待在家太闷了。”
林晓点头,“行”。
两人到了坡地。除了林家果园有张顺星夫妻伺候,其他家的坡地种的都是杨树,村民们忙着种地养猪,根本没时间打理。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树木抽出新的枝芽,长出了嫩绿的叶子,野草肆意生长,漫山遍野全是盛开的野花,蜜蜂在五颜六色的花中飞过。这是大自然给人类的馈赠。
林晓提着篮子四处摘花,小丫头就像精灵穿梭在绿丛中。李秀琴闭眼呼吸新鲜的空气,耳边传来女儿欢喜的笑声,情不自禁翘起唇角。
林晓很快将一篮子花采完,跟着李秀琴一块去果园。
果园这边的果树早就卖完了,现在只种花椒,此时正是花椒叶最嫩的时候,李秀琴想吃花椒叶炒鸡蛋,可她没带篮子。
林晓看着自己刚刚摘好的花儿,不舍得丢掉,“我回家帮您拿篮子,您在这儿等我。”
李秀琴点头。
林晓提着花篮往小庄村方向走。
李秀琴留在原地无聊,想到坡上看看周围景色,慢慢往坡上爬,这果园被张顺星夫妻打理得很好,几乎没有杂草。
没过多久,她就爬到坡顶,坡下的风景一览无余,错落有致的花椒苗,下方是绿油油的麦子以及砖瓦搭建的猪圈,周围安静又详和。
她视线四下移动,随后在一处定格,只见河渠方向的官道尽头有一群黑压压的人影正往这边驶来。
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等人影慢慢变大,她神色抖然间变了。
第155章
这是李秀琴穿越以来自己惊慌的时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像撵小鸡仔似的追着一群百姓跑, 他们骑着马,手里拿着长刀,骏马奔腾间, 刀一挥随意收割百姓的人头。那人头被砍后, 像球一样抛起, 滚到旁边的月沙河里。
百姓吓疯了,跑得越发狼狈,那些士兵在后面不急不缓的打马追着, 看他们四散逃开。
有的跳进河里, 有的拐进旁边的小道,有的径直往前跑,他们便追在后头,肆意的笑看这群人垂死挣扎。
李秀琴浑身发冷,明明离得那么远,她却觉得那笑声清清楚楚回荡在她耳边。
李秀琴疯了似的往坡下跑, 她这时候全然忘了自己怀了孕,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在坡上, 如履平地,动作飞快往下跑, 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她连裙摆的土都来不及弹, 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她拿出她以前从未有过的速度在狂拼。
她必须回去通知孩子们, 她必须救她的女儿。
紧张、害怕、恐惧种种情绪在她脑海交织, 奔跑前, 汗水打湿她眼帘, 她恍然间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