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稍许。
光团在半空左右摇晃几下,确认了林寒见没有再主动开口的意思,道:“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看来你猜不出我的心思,世界意识似乎做不到这点?”
林寒见同样以发问来应对,她扫了眼全息舱,想起先前的种种怪异,“你是这款游戏的世界意识?”
光团纠正道:“事实上,这并不是一款游戏,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你当初会进入其实……只是意外。为了补偿你,同时不吓到你,我才将这一切伪装成游戏,以帮助你在世界中顺利度过各种难关。”
“顺便让我做各种奇怪的任务?”
林寒见丝毫不信它的说辞,“你说是不得已才伪装成游戏模式,但你的主线和支线都很明确,而且窃取密轴这个任务我失败多次,却还是要让我去做,好像很想让我和这些人产生关联。为什么?”
光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我虽然是世界意识,但并不能干涉太多世界的本身运作,尤其是在一些影响力过高的气运之子身边。”
林寒见了然地接话:“所以也不能随便的杀死这些人。”
“……对。”
光团终于发现正面对上林寒见时有多不好对付,她反应很快,联系前后信息作为反证是很简单的事,“你会被拉进去这个世界,是因为这些气运之子对你的执念,我虽然想帮你,但当时已经不容我插手,只能告诉你可以回来的办法。”
林寒见嗤笑一声,自然地接话:“这四样物品之所以能带我回来,是因为它们能算作这些气运之子身上最重要的物品,能帮忙抵挡那些执念,是吧。”
光团被抢了解答的话,只能应和:“你说的没错。”
林寒见打量了它一会儿:“那你出现有什么意义?给我解答疑惑的?”
她掂了掂那款游戏——伪装成游戏的东西:“我把这东西捏碎了对你有影响么?你为什么在这个东西里?看你后期越来越无能为力,该不会是这些气运之子让你完全无法干涉了吧?那你真的很没用啊。”
说到最后一句,林寒见同情又惋惜地看着它,分外真诚地露出一个愉快的笑来。
到这时,光团才知道,她是生气了。
看着光团可疑地沉默着,边缘隐约炸出几许光亮,林寒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故作新奇地惊呼道:“天呐,你都这么生气了怎么还不对我出手呢?就像你最开始把我丢进那个世界里一样啊,多么好的手段啊,难不成你现在动不了我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你废物成这样好意思说自己是世界意识哎,真的因为没有脸就这么无耻啊。”
她掩着唇,仿佛为它羞愧,不大好意思地笑出了声:“嘻嘻。”
“…………”
光团坚强地支撑住了。
最开始林寒见还是被它支配的那方,确如她所说,它将林寒见牵扯进另外一个世界并不是纯粹地出于意外,最开始是觉得无聊,后来是觉得有意思,再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了不破坏那个世界的正常运转,只好告诉她抵抗那些执念的办法。
“不过,你哪儿有那么好心告诉我回来的办法?”
林寒见换了个站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的语气自然称不上敬重,却也没有过分的轻蔑,方才那种不快的针锋相对被她简单压了下去,就成了自然的对话,“恐怕是因为,这几样东西不光是能为我抵抗他们的执念,大概同样能维持那个世界不发生崩坏或者是别的意外事情发生。那么你如今出现,应该还有不得不告诉我的事,总不能只是为了看我面对你的时候,或许会出现惊讶的神情吧?”
不仅全盘猜中了,还用这样平等地位上的交谈语气来对话,光团为此感到一种隐约的恼怒,来自于事情完全脱离掌控而他却不能随意再动林寒见的恼羞成怒。
它能够说是世界意识,但是干涉世界的程度随着那几个气运之子的一次次爆发逐渐削弱,已经快要归于没有具体意识地单纯存在,无法继续做些什么,彻底感知不到情绪、变回虚空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它才需要依靠林寒见这个人,来做一些事。
“……用那几样物品和这个游戏媒介,你能够从俯瞰的角度来感知那个世界中发生的事。”
光团道。
出乎它的意料,林寒见没有表现出惊喜的样子,反而是问:
“如果只有那几样物品呢?”
光团似乎不是很想告诉她,出于顾忌,还是如实说了:“那你就可以在两个世界自如往返。”
“厉害。”
“但我建议不要,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光团憋闷地道,最开始它可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事到如今它还要来偿还自己种下的苦果,“我希望你还是先观察一下那个世界的情况,像以前那样思考,严格地选取方法再采取行动。”
真会使唤人。
随随便便将一个世界伪装成游戏的样子糊弄她,又不顾意愿地将她拉进去,事到如今她倒是凭着法子成功脱身出来了,结果还理所当然地让她去收拾烂摊子。
林寒见嘴角翘了一下:“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
林寒见举起了手中的游戏卡,“这是你的媒介吧。我把它弄坏之后,你是不是会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不会。”
“会吧。”
林寒见眼睛弯了一下,抬手就将游戏卡磕在全息舱外壳的坚硬处狠狠地砸了下去,眼前的光团顿时产生了扭曲,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然后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
她慢悠悠地道:“这个东西能带来俯瞰的观察视角,这点区别的能力自然是和你有关联了。”
林寒见随手将碎裂的游戏卡扔到桌上,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四样物品拿起来,走到垃圾桶边,手掌摊开,迟迟没有调转方向向下。
再次走进书房。
林寒见将这四样物品和那张碎裂的游戏卡放在一起,一同锁进了全息舱中。
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全息舱内发出浅浅的光,位于正前方的投影屏幕上,映照出了逐渐清晰的景象。
林寒见警惕地后退到了门外,一副随时准备跑的架势,视线却看清了,那幅图上反映出的地方——是翙阁。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看周围景色, 是沈弃的屋外。
林寒见松了口气,打消了过分的警惕——这种光晕一闪的异常画面实在很像当初穿越之前看到的场景。
雕梁画栋,玉阶青瓦。
不论是院中种着的千金一株的凤薇花, 还是往屋内去所能见到的任何一样摆设,无一不彰显出金钱的美妙气息。
林寒见进这屋子的次数不少, 没有一次是从这种角度去看,又完全不需要带着特意的审慎思考,像在看纪录片。
很快, 她就注意到,外间守着的人井然有序,但沈弃不在屋内。
这个场景反应的是……她回来后的时间线?
林寒见迟疑片刻, 走进去打开全息舱,看到那几样物品和游戏卡重叠在一起,心下了然, 伸手去拿, 将将碰到了,投影出来的画面顷刻改变。
场景变成了无生崖。
画面正悬在她的“尸体”上方。
——那具假的躯壳, 正在寸寸消失。
好在这放在修仙世界中不算是多么惊悚的事,可以用魂魄破碎消散、身死道消等等说法来解释。
此刻这个死去的“林寒见”的情况,更符合前一种。
封决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原本还抱着林寒见,眼睁睁看着她没了气息,仍然没有停止给她输送灵力。他的大脑在短时间内还没有接受林寒见死去的事实,直到她的躯体开始消失,视觉上的反馈达到了最大的冲击效果。
“林寒见……?”
封决试图伸手抓住她, 徒劳的挽留动作和干涩的嗓音在过于死寂的背景音中显得违和。
林寒见在他手中逐渐死去, 现在躯体又如流沙一般从他指缝溜走, 那种无能为力的惶恐在感受到她消散的重量后,变为了一种自我责备的怨恨和痛苦。
眼前的陆折予跪倒倾身过来,他本是握着林寒见的手指,冰凉的温度随着躯体的消失一同逝去,这位片刻前足以给几界造成威胁的高阶修士不由得瞪大了眼,手指虚虚地抓握了几下,胡乱地动作着,毫无章法地试图留下些什么。
“你杀了她。”
封决的怀中已经空无一物,他终于肯分开视线,看一看眼前的对手,绯红的眼眶接连传来陌生的酸涩感,他闭了闭眼,恨意无处可去,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不……是我们杀了她。”
话音方落,陆折予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怪异,五官没有大的变化,却能让人感到一种扭曲的压抑。
在此之前,陆折予有种平静的疯狂感,表面看上去冷静平稳,从边缘处才渗透出细微的痕迹,然而这会儿他像是突然被人打破了这层勉强遮掩的屏障,一拳击中了最深处的死穴,瞬间被抽干了支撑的动力。
“……我,杀了她。”
陆折予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背脊随着往前的动作而弯折几分,如山之将倾,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深刻的动摇情绪,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底寸寸碎裂,“我杀了她,我又……”
场面混乱不堪。
打到一半被迫中止,杀出了另一个年轻版的妖王,还有那位牵扯复杂的林寒见——陆折予的未婚妻,沈弃在找的人,为着封决挡剑死了。
这、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沈弃已经在近前,生生地吐了口血来,不过眨眼功夫林寒见连个尸首都没留下,他脚下踉跄地扑过来,疯了一样在地上摸索。
“沈阁主这是……?”
旁边的修士根本不敢妄动,生怕在此各方僵持的寂静场合触了哪位大佬的霉头,看见这番景象,实在是按捺不住,同身边人窃窃私语着,“怎么一点儿形象都不顾,趴在那儿找什么呢?”
虽说陆折予当初与沈弃同是南北双杰,两人的形象皆如高山雪莲不可攀援,但陆折予已经是半只脚踏入歧途,众人打了这么一场,心态早就发生了转变。
反而是原本好端端的沈弃,此刻全无形象地扑过去摸索着什么,这场面看上去更冲击人的眼球。
另一人龇牙咧嘴,神情惊讶到怪异:“沈阁主走过去就吐了口血,这会儿……怕别是刺激太大,心神有异了吧。”
“你这话说得颇为委婉,又委实很是刻薄。”
那人摇了摇头,可看着沈弃那奇怪的、旁若无人的举动,也说不出什么否认的话来。
“咳咳!”
沈弃咳得背脊猛地曲了一下,却没空去管,手指拽到了落在地上的储物袋。
这是林寒见的储物袋。
他紧紧地握着,去拆开的动作颤了两下,没打开。
对,他打不开她的储物袋。
他打不开。
“……”
沈弃的呼吸紊乱,当下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仿佛要喘不过气了。
他顾不得旁的事,没工夫站起来,单手拽着那枚储物袋到了胸前,另一手撑着地面支撑身形。他的脑袋微垂,眼睛快速而杂乱地转动着,素来清明的琥珀色间浮现了几缕浑浊: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