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很大度,不忍在艺术造诣上太过打击叶疏白,于是绕过画功这一争议问题,问他:“你怎么过来了?同万前辈他们都商议好了?”
“嗯。”叶疏白微微颔首,平静道:“我见他伤势极重,所以送些灵药过来。”
说话的同时,他已从芥子囊中取出了数个沉木匣,温云拿来一看,却发现这里面装着的岂止是灵药,全都是出自玄天秘境的珍稀药材,一棵就能卖出上万的极品灵玉,而眼下这儿足足有十多株,可谓是价值连城!
她知晓叶疏白惯来都是面冷心热,所以并不觉有异,自然地将这些东西转到朱尔崇的手中,又叮嘱他记得要给沈星海按时用药后,这才拱手作别,同叶疏白并肩离去。
朱尔崇怀抱着怀中满满当当的灵药,心情极复杂。
“却不曾想,原来叶师弟——呸,叶掌门是这样大度的男人,并不计较情敌间的斗争!如此这般,我得去跟梦然师姐说说才是,她写的那本《娇徒难逃:黑化师尊不要追》人设写崩了,人家压根就没有黑化……”
*
因东洲跟西洲都有魔修侵袭,再加上墨幽精通神魂法则,寻常修士去了只是给墨幽送肉身,所以这次前往外海的只有温云跟叶疏白二人。
两人修为极高,御剑术再加上浮空术,双重力量叠加后,竟然在三日内就飞到了沿海的区域。
这次他们所落的是一处沿海大城,同青山城相差不远,来往的修士和凡人都极多,只不过修士大部分都是周边几个世家和门派的弟子。
据万家老祖手下的线人所报,这座城中近来出现了许多气息古怪的生面孔,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修士失踪了,怕是都跟谢家人一样,被魔修悄悄掳到外海的迷雾岛上供墨幽吞食神魂了。
那岛的处在迷雾中不知其确切方位,就连沈星海也是跟着谢寻才找到的,至于逃出来也是误打误撞,要想再寻到路,怕是只能跟着这些来掳人的魔修们进去才行。
温云扯着叶疏白的袖口,低声道:“这里离外海近,魔界的细作怕是早已潜入这儿了,所以我们要隐瞒身份,以防打草惊蛇让他们给跑了,同时也要想办法引蛇出洞,最好就是争取被他们抓着潜到岛上去。”
叶疏白深以为然,于是温云精神一振,当即抖出一件粉色纱裙:“那你穿这个,我们假扮一对娇柔美艳的姐妹,这样定会被禽兽的魔修盯上,你觉得如何?”
他面无表情:“我觉得不怎么样。”
温云沮丧,叶疏白果然是变了,现在都会拒绝她的提议了,他果然不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好剑灵了。
做不成姐妹,最后两人倒是做回了一对主仆。
温云穿了身男款的锦衣绣袍,加上这张生得秀美无双的脸,倒真像是哪家不懂事偷跑出来的小公子。
叶疏白换上身极简陋的衣衫,木剑插入平平无奇的剑鞘中,再由温云出手胡乱地将他肤色抹黑,再粘上些乱糟糟的胡子,低垂着头的样子还真像个护卫。
两人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温云第一次扮纨绔,自然想将这个角色演绎到位,于是她学了许挽风的样子在这大冷天也摸了把扇子掩面扇风,路过灵器店,符篆店,皆是豪阔地挥手:“小白,全包了!”
还不忘背台词:“我好不容易瞒着爹娘从北洲溜出来,得买个痛快!”
告诉潜伏的魔修,我人傻钱多是外来人,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在这儿,是被绑走的最佳人选。
每遇到美貌女修,便挑挑眉上去假作偶遇:“呀这位神仙姐姐,你是筑基期,我也是筑基期,你穿的是青色,我也穿的是青色,莫非这就是妙不可言的缘吗?”
再告诉魔修,我只是筑基期,你要绑走我,我都没法反抗。
跟在她身后的叶疏白:“……”
亏了许挽风不在,不然非得跟温云理论理论,他何时这么油腻且猥琐了?
也亏了温云生得面嫩又好看,要不这种露骨且低端的搭讪方式指定要被人当街暴打。
这样嚣张地游荡了大半天后,叶疏白左手捧着万宝阁新出的一沓《黑化师尊》系列话本,右手拎着的是各种纨绔最爱的充门面的法宝。
面无表情地跟着温云踏进全城最豪华的客栈。
客栈一楼坐着满满当当的食客,温云大摇大摆地踏入,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而后动作潇洒甩开折扇遮住唇畔扬起的冷笑。
感谢二师兄,这甩扇的动作还是当初他教的。
她流里流气地高声道:“相逢即是缘!诸位道友吃好喝好啊!”
语罢,眼神轻飘飘地一瞟,拼命冲着叶疏白使眼色。
快说啊,先前让你背的台词你都忘了吗!你还是不是我最宠爱的剑灵了!
黑脸的叶疏白动了动嘴唇,最后低下头,绝望地闭上眼,麻木地棒读出温云强迫自己背的台词——
“各位,今晚全场的消费由云公子买单。”
语罢,正在吃饭的众人都一愣,随即高兴起来,虽然能住这家客栈的都不差钱,但谁会拒绝白送的一顿呢?再者,真是身家阔绰不在意这顿的,也都是让小二将饭菜送去房内,并不会在大堂内吃,眼下这个人傻钱多的小公子,还真是很合大伙儿心意。
一时间,大堂内气氛热闹起来,时不时就能听人夸“云公子大气啊!”
站在最前方的“云公子”故作谦逊地拱了拱手,眉毛却得意地挑着。
又败完家的温云不紧不慢地同凑上来的小二交代:“喏,本公子最烦的就是吵闹,你们给我寻个僻静点的别院,没叫到就别来打扰,懂了吧?”
语罢,丢出一块品相极好的上等灵玉。
接了灵玉的小二喜色连连地点头,弓腰引着温云就往前走,殷切道:“您放心,我们东边的那处别院专为您这样的贵客准备的,格外雅致僻静,外面的闲杂人等绝对打扰不到您。”
阔绰的云公子在前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太像了,叶疏白心情复杂,他先前怎么不知道,原来温云演纨绔这么像样?
“……”
温云懒懒地往床上一躺,将扇子一丢,抱怨:“也不知道许师兄是怎么扇得去手的,都快入冬了,这一扇真是冷死了。”
她身上花里胡哨男装未换,眉毛五官都刻意描画得英挺了些,此刻发髻松散地趴在大红的锦被上,原先略显清冷的脸竟多增了几分艳色。
叶疏白微微别开脸,沉默着将小二打上来的洗脚水端来,竟蹲了下来准备为她脱鞋洗脚,十足的跟班做派!
温云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避开他的手,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还没出戏呢?”
叶疏白声音极低,只有她能听见:“外面有人。”
她躲避的动作一顿,果然发现院外有数道熟悉的气息,正是先前她在大堂里装纨绔时注意到的那几个人。
于是她只能捏紧了被子,僵硬着身体任由叶疏白脱了自己的鞋袜。
温云倒没有什么女子的赤脚不能轻易示人之类的坚持,修真界不存在这种封建落后的思想,她只是忧心自己今日穿的是男靴,又这样晃荡全城走了一整日,脚上会不会有些异味……
她都不敢看叶疏白的表情,生怕对方皱眉或是屏息。
只能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轻柔地捧着自己的脚往水里送,当温热水的浇到她脚上时,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一下。
“太烫了吗,公子?”
温云这才想起两人现在还在演戏,于是她瞬间丢掉对自己脚的担忧,骂骂咧咧:“是太凉了!不中用的东西,连洗个脚都洗不好,给我滚去重新打一盆水过来,对了,再去万宝阁给我买点香料来,本少怎么能用这种水洗脚呢!”
叶疏白低头称是,只不过在离去前,仍细心地将温云的脚擦干了,又替她重新穿上鞋袜,这才推门出去。
在他即将步出院门的时候,隐在外面的那几道人影忽地动了。
第78章 不良话本
外面的一行人似乎极善隐匿之法, 甚至连呼吸都刻意保持了同风吹一致的频率,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只可惜这次他们盯上的两个人都不太寻常。
叶疏白低垂着头,端了满满一盆水往屋外走, 别院的屋檐下悬了两盏琉璃罩着的明灯, 落下的光带着些绮丽的色彩,映得他脚下的影子攀过矮墙越到院外。
他却没有出院子, 而是就此止步, 将手中的盆很随意地一泼——
“淦!”
被洗脚水当头泼下的魔修脸都绿了, 却不好出声,只能在心中怒骂一声忍着气,等着里面两个修士分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虽说大家都看得出里面那个云公子就是个绣花草包,这个护卫也不过刚到金丹期的修为, 但是想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这两人掳走, 还是要小心才是。
沿海这座大城里修士跟凡人都不少,但是来往的修士大多都是附近门派或修真世家的人,在此处早已熟悉且有不少熟识之人, 要不就是前来历练或是经商之人, 后者又大多都结伴同行,散修们也不太爱进城来……因为没灵玉,进来也消费不起。
因为, 他们想要找到那些失踪了也不容易被发现的落单散修其实并不算容易, 几乎都是蹲到一两个就赶紧抓走,防止到嘴的肥鸭子飞了,至于那些在附近有背景的修士,他们是一个都不碰, 防止被发现后一网打尽。
他们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掳走数百修士, 至今没被正道人士发现, 靠的也是这份谨慎。
当然,他们并不知晓神通广大的万宝阁其实已经发现了,毕竟万宝阁只不过兼职经商罢了,主职还是当细作。
院外的魔修共有五人,他们身子潜藏在早在底下挖掘好的洞穴中,只在头顶上各自顶了一丛青苔或花盆做掩护,待叶疏白端着脚盆走远后,他们头顶的绿色动了动,钻出了几个只露出双眼睛的脑袋。
现在屋内的那个云公子就是又被盯上的一只肥羊。
钱多人傻,离家出走,修为不高,外来人口,完美符合魔修们下手的标准,错过难得。
几个魔修沉默着对视一眼,因这事做过太多次,所以现在光用眼神就能顺利交流了。
左边那个翻了个白眼问:“护卫走了,动手?”
右边那个盯出斗鸡眼回:“动手,把他绑了!”
五人悄然无息自洞中钻出,小心摸向院中厢房门口。
里面那个没脑子的纨绔果然完全没意识到不对,还当是那个护卫回来了,手里捧了本话本在看,头也不抬地懒洋洋一句:“洗脚水端进来吧,本少爷这会儿看得正起劲不想动了。”
为首的那个魔修示意了一眼,其中一个精瘦如猴的魔修了然点头,动作极轻地推门进去,手上不知何时已经点燃了一注灵香,轻轻地以手扇之,让透明的白烟飘进去。
这是由魔界特有的梦魇花制成的香,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没有解药也会被影响,若再配上这个觉醒神魂天赋的魔修来操控神魂,皆时再厉害的修士也只能神情恍惚地听之任之,乖乖跟着离岛,这样哪怕是被其他正道修士看到了,也不会生疑。
“云公子。”
魔修冷冷地喊了一嗓子,暗中已开始悄悄施展自己的神魂天赋,强势出手企图控制眼前的这肥羊!
正在看话本的少年循声抬头,看到他后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下一刻眼神就变得空洞,动作僵硬地跟着站了起来。
“控制住了?”
“好像是吧?”精瘦魔修困惑地看向温云,语气略有迟疑,为以防万一,他还是如实回禀:“我方才想去控制他神魂,闯入对方的识海后却没发现他神魂本体,而且他的识海大得惊人,我寻了半天也……”
“哎!我还道是什么事,蠢货的神魂大约也是个蠢货,估计就是这人没脑子所以太小了你没注意,抓紧时间,外面还有一个人等着咱们去解决呢!”
方说到这句,外面就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躲在门内窥伺的魔修们早已做好准备,待那个护卫推门入房的瞬间,他们就会一把将那个僵硬如石像的云公子推到他怀中,届时他定会慌乱扶住少爷,再想要控制这个金丹期的修士就会易如反掌。
不需打斗,寂寂无声带走两只肥羊,计划通。
事实上,一切都如计划般顺利。
厢房门开的瞬间,那道端着洗脚水的叶疏白才刚露出一片衣角,一道略纤秀的身影就如风一般扑向他的怀中。
她手中还悄悄地攥着那本尚未看完的话本,神情也是懵懵然,那双水浸润般的眸子映着他的面庞和背后的昏昏灯火,然后,唇角悄悄地弯起只有她自己能察觉到的向上弧度。
他的演技拙劣如斯,都忘记了要装惊慌失措。
甚至还在温云出现的前一刻,飞快地将脚盆掷出,腾出双手稳稳地将她接住,唯恐弄湿了她。
她落到他怀中,小小软软的一只,正正撞到他胸膛处,不疼,只将它撞得莫名加快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