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五喝六,猜拳醒酒,看上去分外热闹也分外有烟火气。
我顿了一顿,抬腿就走了进去。
胸口块垒太重,我想用酒好好浇上一浇。
找了个位子坐下,店家上来请我点菜,我豪气地一挥手:“把你这里的招牌菜全上来!”
一桌的菜,足有十盘。
或鲜红,或乌黑,或森绿,或惨白……
鲜红的是心,乌黑的是骨头,森绿的像眼睛,惨白的像骨髓……
有烟熏火燎的味道从菜里发出来,里面还参杂了隐约的血腥气,那店掌柜还挺骄傲:“客官,这就是小店的招牌菜——十大肢解,心是修士心,骨为乌鸡骨……瞧这眼睛没?它是最名贵最好吃的,名为天狗眼……”
我脸色发青,看了那桌子菜半晌,终于问了一句:“有没有蔬菜类的?”
店掌柜有些为难:“这个——只有小白菜和豆芽……”
我吐了口气:“那就小白菜和豆芽各来一盘吧。”
第22章 醉酒绘画 我这一套可送与姑娘
少顷,店掌柜把两样菜送上来,都炒的恹恹的,既不色香也不味美。
我让他把其他十盘菜撤下去,免得摆在这里辣眼睛影响我食欲。
店掌柜依言撤下,他还纳闷:“魔们都喜欢这道菜,也最喜肉食,姑娘居然只吃素……倒也少见。”
我不想引起他的猜疑,暴露自己身份,所以我莫测高深地说了一句:“本姑娘有事发愿只今日食素。”
这才将店掌柜打发走了。
这家店菜品虽然一言难尽,酒还是不错的,唯一的缺陷是烈了些,一杯下肚,如同烈火顺喉而下,一路燃烧到胃,然后就全身发散开来,窜入四肢百骸之中,让所有的神经末梢都感觉热辣辣的。
几杯酒下肚,我胸口堵在那里的不爽似乎消散了一丢丢。
人多的地方就是八卦之地,这小酒馆里也是这样,而这里的魔们讨论的话题里,以新太子苍羽司的讨论度最高。
我也听了几耳朵,基本都是夸赞的,夸赞他雄才大略,夸赞他唯才是用,夸赞他治理魔界很有手段,很多魔界新政策都是在他的提议中施行下来的……
总之,这位新太子颇得魔界民心,大家都希望他坐这太子之位能坐长久一些。
当然,其他几位皇子也被这些魔们讨论了一圈,在这些魔的心里能和苍羽司一较长短的皇子是九皇子苍御擎。
这位皇子据说也是雄才大略的人物,颇得魔皇器重,手里还掌握着魔界将近三分之一的兵马,朝廷里有一半的大臣明里暗里保他,还有其他几位皇子也和他交往甚密。
我低头喝了一杯酒,心里的烦躁挥之不去。
我心里很明白,以青燃的本事,他只要一心搞事业,早晚能登基为魔帝,他这些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
做为师父,自然盼着徒弟有本事,也希望徒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但他不行——
他这一世的劫数是‘求不得。’
他最渴望得到权势,那我就得在他在拼事业时使绊子,让他无法成功。
而现在要给他使绊子,倒有一个最好的法子,那就是帮他的对手。我如果想要好好完成任务,就应该设法帮着那位九皇子苍御擎做事。
帮助外敌对付自己的徒弟——
我很不甘愿!
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青燃弄出魔界去,将他控制在外面,纵然有心弄权也无法再进来,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这样就完成他那个‘求不得’了,我这任务才算做的圆满。
才能太太平平地回到天庭去找我的风衍君,做我的逍遥神仙……
想到风衍君,我心里微酸,我是为他拼命修炼升仙的,但上去后各种忙,各种走程序,忙得脚不沾地,而风衍君也很忙。
我好不容易倒出一点空闲时间想找他时,又赶上他忙,所以在天庭待了三个月,我居然没有找出时间和风衍君好好聊聊。连好好吃一顿饭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我奉命下界造劫,临下南天门时,他匆匆赶来送了我一程,也没来得及多说,时辰就到了。
而造前两世劫的时间都很赶,这青燃简直就是来坑我的,我每一世离开后不久,他随后就跟回来了。害得我完成一世就要赶往下一世,连回天庭探望老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算起来,我又很多年没见到风衍君了。
我趴在桌子上晃着酒杯想了想,惊恐发现我居然一时想不起风衍君的具体样貌了,很有些模糊。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一拍桌子:“老板!”
动静大了一些,无数双眼睛望向我这里,都被我骇了一跳。
大概我这一声太凶,我又是他的大户,所以老板屁滚尿流跑过来,很恭敬地问我有何吩咐。
“拿纸笔来!”我极为气势地道。
老板有些懵,看了看我刚喝完的那两个空酒坛,再看看我,有些怀疑我在耍酒疯,重复一句:“纸笔?”
莫非这位姑娘是喝完了酒诗性大发了不成?没想到他们魔界还有如此风雅的魔女。
“对,画画的纸和笔。”
老板很为难:“客官,我这店没有。”
我拍下五十个币:“帮我去买。”
老板搔头皮:“客官,现在天色已晚,卖纸笔的都关门打烊了……”
我失望,抿紧了唇,今天还真是诸事不顺,干什么也干不成。
面前有阴影暗了一暗,一卷宣纸一支画笔摆上了我的桌子,有人微笑:“我这里倒有一套,可送与姑娘。”
我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第23章 我要你呢 我要什么你给什么?
那是一位青年男子,年纪看上去有二十岁左右,五官秀丽,略有点阴柔。
唇角天然带笑,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团花袍子,站在那里如同一杆枝叶繁茂的湘妃竹,眉梢眼底都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让人心生好感。
他站在那里,让原本黯淡的小店熠熠生辉了不少。
没想到来小店的客人居然有这种人物,我有点小意外。
我俩目光一对,他含笑问了一句:“姑娘想必是位丹青妙手,想要画什么?”
我没正面回答,先向他拱手道谢后就吩咐那位店掌柜:“老板,有单间没?”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这家小店也如此。
盏茶时间过后,我人已经站在雅间的桌前,开始挥毫作画了。
虽然说是雅间,但条件还是很简陋的,四壁是雪白的墙,只在一面墙上挂了一幅虽然粗糙但画风大胆的美人图,美人胸高腰细,媚眼如丝,颇为勾魂。
我瞧了一眼后就忙把目光移开了,怕被这画影响,把我的风衍君也画成这个德行。
这里照明不太好,只有一盏油灯,那油灯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油,燃出来的火焰居然有些绿油油的。
在这灯下画画,我说不定把仙画成鬼,在索要其他灯无果的情况下,我只得拿出一颗小夜明珠来照明。
我的画技是风衍君教的,我擅长人物肖像画,技艺有所成后,曾经为风衍君画过一幅,得到了他的夸奖。
再后来他飞升,独留我自己在人间,我在苦修之余,也常常画他的肖像来激励自己。画得多了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以至于后来我画他时压根不用想,随手就能画出来。
这次也是如此,我趁着醉意几笔就勾勒出了轮廓,然后伏在那里细细地画五官。
风衍君和青燃不同,青燃历三世容貌几乎没变化,他老人家一套模子用三世。
而风衍君在下界历劫时,容貌和上界是完全不同的,当然,都很帅,很招人喜欢。而我更喜欢他在下界时的容貌,每次画还是画那时的。
漂亮的五官在画纸上逐渐显现,深邃的眼,英挺的眉,高挺的鼻,削薄的唇。等把脸画完,我端详半晌,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还好,幸好的肌肉记忆还在,终于让我又成功画出了他。
“风衍君,等完成任务,我一定找你好好喝几杯,一定和你好好叙叙离别之情。”我低语:“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糟心多难受……”
头顶上方的夜明珠忽然暗了一暗,我视线模糊了一下,等那夜明珠又重新亮起的时候,我发现放在桌上画了大半的画不见了。
我吃了一惊,猛然直起身来,却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脚下不稳,打了个踉跄。忙扶着桌子站稳,然后猛然回头望过去,心里咯噔一跳!
在我背后丈远处立着一人,玄色的衣袍,如美玉精雕出来的眉眼,气势冷凝沉静,隐带无形压力,正是青燃。
他也不知道何时来的,静静站在那里,此刻他手里展开的正是我那幅画。
我在心中一沉之余,胸腔里的火气也腾地一下冒出来,向他伸出了手:“把画给我!”
他看看我,再看看手里的画,微眯了眼睛,声音不咸不淡:“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风衍君?”
“与你无关。”我想要扑上去抢画。
“与我无关?”他忽然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整个笼罩。
也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他变化真的很大,原先待在我身边的是尚有些青涩的少年,现在的他却是青涩褪尽,独属于男子的那种强大迫人的气息一旦贴近,就让我头皮瞬间麻了一麻。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撞在了桌子上,撞得我腰麻了一麻。
他俯身看着我,吐息几乎在我耳边:“师父——”他终于叫出了旧日称呼,声调却让我心头发凉:“我不是师父的任务么?”
我脑袋里轰地一响,他怎么会知道?!我微张了嘴看着他。
他笑,那笑却没到眼睛里:“师父接到的任务是他发布给你的?师父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爱他,为了他拼命,为了他不顾徒儿的安危……也不顾你自己的安危,连在睡梦里也在念叨他的名字,睡梦里都忘不掉你的任务……”
他的声音很低,微微带着酒后的哑,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但听在我耳朵里却不亚于道道雷劈,把我直接震懵在那里。
他又逼近我一步,高大的身子几乎贴在我的身上,一只手按在我身后的桌子上。
我被迫后仰,一颗心砰砰乱跳。
明明彼此都穿着不算薄的衣衫,但我依旧感应到来自他身上的灼热气息,这气息让我心慌,同时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冒出来,我伸手将他一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