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大队知青点。
“王敏, 你在不在?”
“在, 你快进来, 门没别上。”王敏推开一点窗户, 对曹秀英道。
曹秀英今年已经二十岁整了, 她和王敏一起从上海到这个地方插队, 至今已经有五年了。
“这么冷的天气, 好不容易休习,你不在床上被窝里躺着, 到我这儿干什么?”王敏关紧窗户,怕冷风漏进来。
“这是想和你说说话嘛。”
“先别进来, 把门关紧了。风漏进来了。”
曹秀英干脆把门别上, 搓着手,快步走到床边脱鞋,爬进王敏被窝。
曹秀英小声说,“哎呀,这该死的天气,可冷死我了。”
王敏给她递了一杯热水,”跑我这儿来干啥?”
今天还是元宵节,队上的知青都出去玩了,梨树大队的知青一大早去了松树大队, 他们那边知青点宽敞。
王敏怕冷没去,曹秀英时一早就跟着去凑热闹了。
“还不是张红霞闹出的事。”
“啥事儿?”
“张红霞和松树大队一个社员好上了,被人当场抓住在小树林和人亲嘴呢。可丢死人了。”
“现在早就恋爱自由了,你管人家干啥?”
“得了吧,她可不是和人家谈恋爱,她是不想干活才找个农民结婚,要不然你以为她心高气傲的看得上农民?”
“这也是人家自己的选择。”
曹秀英叹气,这会儿也没有八卦的心思,“年前我爸妈给我写信,我弟弟明年要结婚,家里钱票紧张,上半年就不给我寄了。我寻思着等我弟结了婚,弟媳妇肯定也不愿意爸妈贴补我。”
王敏也沉默了,她家里以前过得不错,还有一点产业,现在闹的是一点也不剩了,她是资产阶级的狗崽子,被迫下乡,家里从来都帮不上她。
回城无望,工农兵大学她连申请的资格都没有,或许,这个地方就是她的归宿了。
“其实,和当地人结婚也是个好选择,但是得找一个有工作的,这样结婚就可以回城。”
王敏自嘲,“城里人难道不想找个有工作的?就算咱们公社出一个司机啥的,多得是小姑娘扑上去,咱们没根基,哪里轮得到我们。”
“也不一定,我跟你说,山上那个青山大队知道吧。”
青山大队谁不知道,这是整个公社唯一没有知青的大队,他们大队生活条件恶劣,山上经常跑下来老虎、野狼,没人愿意去,干脆就安置下放改造的那些人。
“你是不想要小命了?”王敏推了她一下。
曹秀英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青山大队木家,他们家在城里有大房子,几个娃高中毕业全都进城了,前些日子听队长的老婆说,它们家好几个儿子在找媳妇儿,这不就是个好机会嘛!”
“我一个初中生估计人家看不上,你可是高中毕业的,还是咱们知青点长的最好看的,你不去试试?”
王敏这会儿还真有点心动了。是,她是知青点长的最好看的女知青,但对于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来说,长的漂亮不一定是好事。
王敏装作不经意的问,“他们青山大队在山上,可不容易下来吧。”
“这不是年前它们家进城过年,被队长老婆看到了嘛,今天都是元宵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吧。”
曹秀英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大队长的老婆和几个长舌头的女人科普木家的那些事,王敏都记在心里。
听说木家有个叫王月娥,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元宵节后第二天,木家人就回青山村了。
这几年里,家里孩子都高中毕业了。大房这边,前两年木建国和唐佩佩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今年一岁多一点,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木建军今年十九岁,进了运输队,当了一个货车司机,反正他喜欢到处跑,这个事儿正适合他。就是他空闲时间少,到现在也没找到处对象的。
二房这边,木建党和木建军同岁,考试进了县委,成了县委的一个办事员,今年在单位认识了一个姑娘,正在处对象。木建设今年十七岁了,年前参加了钢厂的招工考试,现在还在等消息。木英子今年十八岁,进了她姑的制衣厂,小姑娘文笔不错,成了制衣厂的宣传干事,有木青帮扶着,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去年在厂里认识一个小伙子,今年秋天就要结婚了。
木翘翘已经是满十四岁,快十五岁的姑娘了,从小营养好,这会儿已经长到一米六五了,一眼看过去就像个大姑娘。她现在还是在家呆着,上课、学中医。
几个孩子都有工作,这会儿就木翘翘、以及等通知的木建设陪着爷爷一起回家。
木二叔存了几年钱,又找木大河借了一些,去年把县城的房子盖了起来,就等着几个孩子结婚了。肩头的最大的重任卸了下来,这个年过的滋滋有味的很。
路过公社,一群知青在公社楼下聊的兴高采烈,不知道说啥事儿。
一个认识木奶奶的妇女热情的喊了一声,“月娥,只是进城回来了?”
王月娥扭头看去,是梨树大队的人,“是呢,你们在这儿干啥呢?”
“没啥事儿,他们知青聚会,我们来看热闹。”
曹秀英观察到队长媳妇儿的动静,赶紧拉王敏的手,小声让她看,那是木家人。
木家一家手里还拿着东西,王月娥寒暄两句就说下次聊。
王敏这会儿整个人震惊了,这人长得这么像她隔房祖奶奶?
王家隔房是王家发展的最好的一支,听说建国前一大家子四散逃离,不知去处,她小的时候祖奶奶还没去世时,偶尔还能听一耳朵这一支当年鼎盛时期的盛况,祖奶奶还感叹一句,那会儿家里的小姐有十几个仆人伺候,去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现在败落了哦!
她没记错的话,隔房那支唯一的小姐,名字就叫做王月娥!
王敏这会儿心跳的快得很,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并且,她的人生终于要改变了!
青山村大队。
回到家里,木翘翘懒懒的躺在她爷爷的躺椅上,舒服的不愿意动弹。
躺椅是竹子做的,冬天躺在上面冰凉,木翘翘拿回来好多棉花和布,张桃花按照躺椅的长度做了棉垫子,把椅子从上到下垫起来,连椅子两边的把手都包了起来,剩下的棉花,依着木翘翘做成一个大抱枕,一个小枕头。大枕头可以抱,小枕头用来垫腰。
木大河看着长的越来越漂亮的姑娘,又骄傲,又忍不住担心,“翘翘,你想找个啥样的?”
这话从木翘翘十三岁开始已经被问了无数次了,木大河还一直忍不住的问。
张桃花过来,把拆下来的被褥放在木盆里,“行了,你能不能换个话说,姑娘都不爱搭理你了。”
木爷爷想起一个事儿,“翘翘啊,你想不想出去工作?我听你董爷爷说,现在县城有个单位专门做中药材研究的。”
“去什么,翘翘今年才十四岁。”木大河不愿意。
张桃花瞪木大河一眼,“行了啊,下半年就十五岁了。”
木翘翘也仔细考虑过工作的事情,结论就是,暂时还不想工作。
“爷爷,这个事儿过几年再说吧,我想去一趟东北,你们有没有意见?”
“去东北干啥?”
“还能为啥,除了药材啥都入不了眼。”
“谁说的,东北不是还有席峥那小子吗。”说到这儿,木大河又酸了。
她爹这回说对了,她去东北,就为了药材,以及席峥。
这几年持续不断的给席峥送药,她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没有存货了,这边山里药材确实也多,但是有几味药她感觉都要被薅秃了。她想着,干脆换一个地方薅。
她和席峥这几年一直保持着两三个月一封信的交流程度,前两年开始,她觉得席峥有点不太对,她决定当面和他聊聊,到底是啥意思。
她也想过席峥是不是对她有啥想法,但是席峥比她大哥还大一岁,算起来,今年已经二十一二岁了吧,她才十四五岁,这么嫩的草他应该也下不去口吧?
“不行,我不同意!”木大河斩钉截铁,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
木翘翘从思绪里出来,看着她爹,“你不同意啥?”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木大河咬牙。
“你在想啥,我说我去东北。你想啊,我手那么多钱,不换成东西留着干啥?东北那边那么多好药材,现在价格又便宜,怎么能错过,必须买!你想想,等人参多了,我给你泡人参酒,鹿茸酒想不想要?我跟你说,新鲜的药材弄出来更好,好喝的很哦!”
当然想要。鹿茸酒就那么一点点,早就没有了,他想喝的很。
木翘翘又问,“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木翘翘一副坦荡的态度,木大河也没了想东想西的小心思。
“开村地里就要忙起来了……”木大河想着,既然女儿想去就让她去吧,反正在家也用不着她,就是这人选,不知道谁有时间陪她去。
“建设不是在家嘛,钢厂那边就算他考上了,离上班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去一趟东北应该来的及。”这一辈儿孩子就这两个小的还在家。
听王月娥这么说,家里人都觉得不错,木大河想着去问问二弟意见。
第55章 王敏带来的威胁
木家二房这边, 听说陪着翘翘去东北,木建设一下子跳起来,还没等爹娘开口,一个劲儿的点头, “我行, 我愿意, 我一定把翘翘照顾好, 不让臭小子走进翘翘两米之内。”
木二河没有意见, 小侄女一个人去东北确实不安全, 让小子跟着最好了。再说, 喝了小侄女这么多年的好酒, 咋能拒绝。
王招娣则有些犹豫, 这小儿子看起来人高马大, 却是个小孩儿心性,怕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
看到王招娣的表情, 木建设拉着他娘的手就撒娇,“让我去嘛, 我都没去过东北, 不是,我都没出过省,我想去长长见识,娘……”
木二河说道,“让他去走一圈也行,上了火车,再怎么说也有列车员,出不了啥大事儿。到了东北还有席峥那孩子,有他接应还有啥不放心的。”
这么一想, 王招娣勉强答应,木建设高兴的去找木翘翘,他要去东北玩啦。
木大河想着还要准备一些路上用的东西,火车票可以先定下来,还有全国粮票要先换一些存着。
木建设立马毛遂自荐,“我去,我想我哥了,我想我姐了。”
才半天不见,想个啥。估计是想他哥哥姐姐包里的钱和票了。
木翘翘还真猜对了,去东北多远啊,不得要在身上多准备一点钱票,哥哥姐姐们不得支援一点?
回家还没半天时间,木建设溜达着又要进城。
这会儿汽车正要起步,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姑娘拦住汽车,上了车,她摸兜里,”哎,我的钱呢?”她着急翻着兜,都没有。
“难道我跑的太急,弄丢了?一共十块钱呢!这可怎么办啊?”说着眼睛都红了。
车里人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十块钱对于乡下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大笔钱。
检票员年纪大了,看不得小姑娘在面前这么哭,“你先别哭了,你是去县城办事儿?钱丢了要不你先回去,下次再去?再等一会儿车子走远了,你走路回去可远了。”
“我去运输队找一个亲戚,听说他今天有假期,下次去他说不定就出差了。”
检票员想了个办法,“你是红旗公社的人吧。”
“是,我是红旗公社梨树大队的知青。”
“车上有没有红旗公社的人,能不能借钱给这姑娘给一下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