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宫里的日子与她先前进宫时设想的一点也不相同,虽然她如自己预想的宠冠后宫了,可是这种“宠爱”却是她完全不想要的。
哪个正常人忍受的了跟个疯子日日相对,她只觉得再继续这么下去,她就是不被司徒鄞逼疯,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直接嫁给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贺兰箬,也比进宫做什么劳什子宸妃要强的多。
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身上的香味已经开始逐渐对司徒鄞不起什么作用了,近半年来,她每每看见对方那泛红的眼,阴鸷的模样,她都恐惧对方突然一个不顺心,就会立刻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
此时的纪慕清,早已一日胆战心惊过一日了。
所以一发觉疯子皇帝放松了对她的看管,她便毫不犹豫地联系上了相府。
可她都已经怕成这样了,她那个曾经疼她疼到骨子里的爷爷除了劝她忍,便只会劝她忍。
忍忍忍,她真的要忍不下去了啊。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带着这样又慌又怕又恨又怨的心思,纪慕清耐着性子看着她爷爷给她写来的书信,前头那千篇一律的安慰她看得都快能背下来了,然后中间她爷爷倒是提了一嘴,她那个从小就想要做什么路见不平的大侠,混迹江湖的小叔,这些日子,在闯荡江湖的过程中,倒真遇到了一个神神道道的世外高人,一手医术神乎其神不说,还精通什么换手换脚,以至于换脸之术,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这些小消息,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爷爷写来逗她开心的。
只是现在她如何能开心得起来啊!
这般想着,纪慕清深吸了口气之后,这才又看了下去,然后便在书信的最后一段看到了——
贺兰箬已经订亲的消息,并且还是他主动看上了人家姑娘,让家里人主动上门提亲的,这一点可以从保媒的南安侯府的老封君身上可以看出。
一看到这样的消息,纪慕清的手指便控制不住地一松,手中的信件便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贺兰箬他……订亲了……
甚至,甚至年后就要成亲了?
纪慕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越抖越厉害,越抖越明显。
最后疯了一样将身侧小案几上摆放着的瓷瓶、茶具,甚至是粉白瓷碟里装着的精美糕点全都一股脑儿地拂到了地上。
骗子,骗子,骗子!
都是骗子!
爷爷是骗子,说会找机会救她出去,可除了敷衍她,就只剩下敷衍她!
等他以后真的找到机会时,她怕不是早已成了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贺兰箬说喜欢她,会等她,这一辈子除了她谁也不会娶,也是在哄骗她。
才不过三年,在她在皇宫里饱受各种折磨的时候,他就又爱上了其他的女子。
都是骗子!
长期高压的生活,和随时有可能丢掉小命的惊惧下,徒然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纪慕清整个人一下子从软榻上滑落下来,伸手捂住脸颊便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越是这么想,纪慕清就越是觉得悲从中来。
直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之时,早已被神出鬼没,无所不在的司徒鄞给折磨得神经过度敏感的纪慕清,整个人登时犹如被大型猎食动物视线锁定的弱小食草动物一般,原先不管不顾的哭声瞬间收住,脸上更是极速失去几乎所有的血色,两瓣鲜花似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一时间只恨不得将自己缩小些,再小些,最好小到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见她才好。
便是这时,那道轻微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伴随着脚步声一起的,却是纪慕清抖得越来越厉害的身子,不仅仅是身子,就连牙齿也开始咯咯作响了起来。
直到脚步声在她的身侧停下,纪慕清几乎一瞬间就停住了自己的呼吸,瞳孔缩到无法再缩,全身上下的肌肉更是在这一时刻完全绷紧。
然后听力在此刻被迅速放大的纪慕清,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之后,下一秒便立刻感觉到几根冰凉的手指,像是冷血动物一样轻轻碰触到了她的下巴。
被冷得打了个哆嗦的纪慕清硬生生将那声已经到了喉间的惊叫声又忍了回去,她不能叫,绝对不能叫,因为前不久宫内那新进宫的小选侍,就是当着他的面,叫了一声,连声音都还没发完,就立刻被一拥而上的太监们捂住嘴,拖了下去。
现在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因着司徒鄞的头风症很严重,严重到他根本不能听到一点异样的声音,否则便会立刻发疯,晚上睡觉就更是严苛,她躺在他的身边,别说翻身了,更是连呼吸声稍微大一些都不被允许。
纪慕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三年到底是怎么度过来的。
这样胡思乱想的纪慕清,就这么安静沉默地任由来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紧接着,一张苍白昳丽的脸庞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可以说,眼前的这张脸是纪慕清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令人为之心折,见之难忘的脸庞。
即便是容貌比一般人要出众得多的贺兰箬都比不上。
无他,实在是司徒鄞的这张脸实在太过于浓墨重彩,雌雄莫辩了。
浓的眉,黑的眼,挺的鼻,殷红的唇,苍白的脸,天然卷翘的乌发。
只是这么站在你的面前,都仿佛能将你的呼吸全都夺走似的。
即便此时的纪慕清深知且害怕面前男子疯子的本性,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窒。
“临近初冬,朕的宸妃好端端的为何要坐在地上?”
男子的声音低哑而磁性。
一开口,整个人更是如同画卷上的人,一下活过来似的。
“还丢了这么多东西,怎么?是宫里什么人惹宸妃不满了吗?还是说……是朕让你不满了?”
男子的声音越说越低,直至低不可闻。
偏偏这样的声音却引得纪慕清整个人立时控制不能地瑟瑟发抖了起来,动了动唇,偏偏嗓子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轻轻扼住似的,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恐惧、惊骇几乎一下子布满了她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随后她便听见面前的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面无表情地便松开了抬着她下巴的手,这也就算了,还掏出怀中的帕子将摸过她下巴的手,仔仔细细,一根根擦干净。
是的,这司徒鄞不仅仅是个疯子,还是个极度不愿与女子产生任何接触的疯子,天晓得他明明都不喜欢女人,为何还要每晚让不同的女子陪他入眠,包括她在内。
即便进宫三年了,纪慕清也没能弄明白这背后的缘由。
然后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玄衣男人,又从怀中取出了方帕子,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再用手将她的手腕缓缓递到了他的鼻前,嗅了下,又嗅了下。
嗅着嗅着,她便看见男人的眼神如同夏日暴雨前的天空,越来越暗,越来越沉,甚至很快就到了乌云密布的程度。
男人捏着她手腕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劲,用劲到纪慕清甚至怀疑她的手腕是不是已经被捏断了,只可惜此时的她却完全顾及不到手腕不手腕的了,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她也不想抖,可就是控制不住,怎么都控制不住。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她都害怕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下一秒就会启唇唤人叫她拖下去。
她要疯了,真的要被他逼疯了!
纪慕清的眼泪在自己的眼眶里不住地打着旋,可是却怎么也不敢落下来。
直到她的手被对方轻轻一丢,男人也在她的面前缓缓站了起来。
纪慕清才终于感觉自己又一次从悬崖边上被人拉了回来一样。
可她仍旧不敢乱动,因为司徒鄞还站在她的面前,没有离开。
从她的视线看去,她只能看到男人墨色的靴子,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抬头,因为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她的一抬头,面前这人就会立刻生气不开心起来。
除了将自己缩得跟个鹌鹑似的,她别无他法。
而此时,站在所谓宸妃面前的司徒鄞,却微眯着双眼地看着面前女子的头顶。
明明她身上的香味还在,为何对他所起的效果微乎其微,甚至……甚至已经完全不能遏制他的头痛之症了。
是的,别看司徒鄞的面上看着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可此时的他,脑中早已像是同时被数十柄尖凿时刻不停地凿着似的,并且这凿子的数量还在日益增加。
疼痛使得他的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血腥之气来。
他死死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纪慕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缓缓转过了身,径直朝殿外走去。
“既然宸妃不喜殿内的这些摆设,来人,见重华殿内所有的瓷器摆设全部撤下。”
说话间,司徒鄞已经一脚迈过了重华殿高高的门槛。
“喏。”
重华殿内所有的侍从整齐地这么答道,随后便立刻轻手轻脚地开始搬起殿内的摆设来。
等到司徒鄞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纪慕清这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来,随后整个人就这么瘫软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平地剧烈呼吸着。
看样子,皇帝应该会有一段时间不会来她的重华殿了,他不来还好,来了她是真的怕,怕有一天,就这么死在了他的手中。
天晓得,以前刚刚进宫的时候,对着这样的司徒鄞她怎么还起过爬床的念头,呵呵,现在的她只想活着,好好地活着罢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纪慕清漂亮的眼睛里往下落着。
一滴,一滴,又一滴。
而此时出了重华殿的司徒鄞却在剧烈头疼的催使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碍眼至极,心头更是升腾起一片又一片的肆虐欲望来。
还是跟了他多年的贴身大太监,见他模样实在不对劲,犹豫了又犹豫,这才恭敬地俯身开了口,“启禀陛下,听闻遥远的波斯国,有一奴隶女子身负异香,此时正被人往京城运来,到时她或许可能会被送往京中最大的春红楼里,陛下若是有空闲,或许可以去看看……”
“波斯?要多久?”
“早则一两月,迟则……三四月。”
大太监喏喏道。
“三四月,三四月……”
司徒鄞一把就捏紧了拳头,疾步往前走去。
可以说后宫之中,这位煞神所到之处,只会带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仅如此,就连不小心与他相遇的后宫嫔妃,永远都只会悄无声息地跪在墙角处,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务必叫这人一点也看不见自己才好。且一旦被司徒鄞的视线扫到,更是会浑身僵直,心跳骤停,直到对方走后,才敢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被身旁同样软成面条的宫女们扶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头。
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内,如无意外,应该是不会出寝宫了。
可以说这人,根本就是个后宫鬼见愁,行走的避孕良药!
第110章 被炮灰的真千金(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