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出他的心口在疼。
哪个地方撕裂了,风往里抽,一阵连着一阵。
沈寄下意识往病床前凑。
胳膊上的那只手加力,一把拽住了他。
戚以潦对上他茫然的目光,劝道:“老沈,你先出去。”
沈寄回神,大力甩开老友的手,他眉间落下蛮横的深痕,每一条纹路都渗满了充满敌意的,如同被人踩到逆鳞的愤怒。
戚以潦把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里,颔首:“我也出去。”他淡声道,“我们在这,除了妨碍医疗团队,起不到什么作用。”
末了又道:“那孩子已经站在死亡线上了。”
沈寄的呼吸滞了滞,逃离一般,他脚步一迈就离开了病房。
戚以潦没立即跟上,他缓沉地吐出一口混杂着烟草味的浊气,看一眼还在被一下一下按压的瘦弱身体。
小孩,坚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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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的心电活动一恢复,医护人员马上着手电除颤。他们都不知道,旁边站着一个灵魂,麻木地看着他们做抢救工作。
“我都出来了,这具身体竟然还能出现生命特征。”
茭白嘲讽,“助手,难为你们了。”
系统没应答。
茭白垂头看了看自身,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没有变成上辈子的模样,还是原身。脚也挨着地面,和真人一样。
不同的是,别人都看不见他。
还有,他不能离开病房。
茭白走到角落蹲下来,两手坨腮围观还在继续的抢救。
那具身体被去除上身衣物,肤色苍白,根根肋骨分明,又干又脆弱,像风雪里的一块枯叶。
“两百焦耳第一次,电击!”
“有没有?”
“……”
“两百焦耳第二次,电击!”
“有没有?”
“……”
“……”
“活着可真难。”茭白扯了扯嘴角,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意识就清醒了,也能听见所有擦过他耳朵的声音。
本来他的求生欲很强,他希望医生能发现他的病因,更期待信鬼神之说的戚以潦能嗅出这份异常。
然而沈寄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进来,他就被刺激到了,生理跟心理都受到了强烈的嫌恶与排斥,想要远离。
那一瞬间,他的灵魂就脱离了那具身体,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系统警告响个不停。
茭白就是不进去,他也揣测出来了,玩家的灵魂一旦因某种因素跟身体分离,就得自愿归位,不能逼迫。
电子音还在响。
【第七十八次警告,玩家茭白,请速回身体里!】
茭白不鸟它。
工具人也是有脾气的。
凌晨那会儿,他痛得想死的时候,某个瞬间是真的想放弃了,可他又拼尽全力去坚持。
因为他不甘心。
这半年他一直被各种虐身,就这么离开,那不等于他白受了那些罪,白被恶心了这么久?
不过,
离开还是要离开的,他想换一种方法。在所有好友全部进组之后。
茭白一想到沈寄和戚以潦说话的时候,那副“我是狗主人,我来了,我的狗我自己会看管”的语气,他就想tui。
沈家的基因真是强大。
老太太那个样,沈寄完美继承。
沈而铵的血液里也有,后期被礼珏激发了出来。
古早狗血漫里的人物在二次元可圈可点,也会因为高颜值的画风加分,看起来蛮爽的,可当二次元变成三次元,一切都和自己有关,那就两个字——拜拜。
“小助手,我们谈谈吧。”茭白的嘴角上扬。
电子音的警告声停了,给人一种屏住呼吸的错觉。
“想要我回去继续做任务,也不是不可以。”茭白慢悠悠地说,“我那身体零件坏得坏松得松,等我完成任务拿到身体的支配权,还能活几年啊?这买卖太不划算了。”
【玩家完成任务时,身体会被修复到最佳时期。】
茭白眨眨眼:“这样啊,”他哈哈大笑,像是真的特别开心,可他嘴边的弧度却是夸张得很。被折磨久了,心态在有意识和无意识间发生变化,快乐阈值到了一个很怪的层面,不高也不低,但只有精准触及那一点,他才能感受到快乐。
“不错……不错不错。”茭白笑得前俯后仰,托在腮边的手都撑不住地往下滑。
【请玩家回到绑定的身体里!】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茭白不笑了,他沉思了一会,提了一个条件。
助手没回声。
“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就一个要求而已,你考虑考虑。”茭白有耐心,既然局面对他有利,他就不会不利用一番。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病房里的抢救工作结束时,电子音响了起来。
茭白笑:“成交。”
这次他是真的开心了,那种心情从他的眼睛里冒了出来,溢了他满脸。
【请玩家回到绑定的身体里!】
茭白不买账:“等会儿,灵魂状态我还没感受够。”
【身体的生命机能是数据叠加,只能在没有灵魂载体的情况下维持二十四小时,请玩家知晓!】
“知晓了知晓了。”
电子音变成一串忙音。
茭白舒坦地啧了一声,气死机了吧。他不过是吐个槽埋怨一两句,就他妈上纲上线,说他挑衅,还质疑规则,对他来了场三十下鞭刑体罚,他妈的个煞笔玻璃心!
茭白的情绪起伏大了一点,蹲不住地瘫坐在地,他这灵魂体的精神也很差,难受,想吐。
刚刚还能分散注意力撑一撑,现在撑不下去了。
回不回去都受罪。
但现在进身体里,比灵魂状态更疼,他还是等等吧。
茭白瘫坐了一小会就躺下来,蜷缩着手脚窝在墙角。他要看看,当他昏迷不醒之际,他的好友们都是什么反应,能不能给他一点活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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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患者的病情,医院给的结果是,病人的生存意志还是很薄弱,什么时候清醒,能不能醒过来,都不好说。
沈寄在院长办公室砸了能砸的,带着满手的血和一身可怖气息摔门离去。
陈一铭捂着被碎木划到的脸紧追其后。
不止陈一铭,院长也在这场纯粹的暴力发泄场里遭到了伤害。他一头花白发丝上多了一条血痕,脑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溅伤的。
医患关系容易紧张。
这次关系到沈家那位,就发展成了这结果。
院长对着一片狼藉的办公室无从下手,他正要叫人来帮他收拾,就见到办公室还有个人,一直没走。
院长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过的人和事都多,对他来说,沈家那位是典型的大家族掌舵人风范,心狠手辣高傲冷血,他看得透。
可戚家的,他也见过几回了,都是面带微笑和和气气样,就很怪异,难以揣摩那一面背后有什么。
戚以潦递过去帕子。
“谢谢。”院长伸手去接,别人对他客气,他也客气应付,“戚董,患者是沈董的……”
戚以潦答非所问:“怎么提高他的生存意志?”
院长还没作答,又听他道:“提高了,就能醒?”
“生存意志这一块,因人而异,有亲人朋友的关怀鼓励,爱人的不离不弃,也有自身的念力。”院长用帕子按着头部的伤口,回答第二个问题,“只能说,生存意志提上去了,苏醒的几率会大一些。”
院长欲言又止:“戚董,我个人有个建议,不防将病患送去科研院。”
戚以潦的眉头一动:“送去科研院?”他的神情有一瞬变得很诡异,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小白鼠吗?”
“您误会了。”院长忙澄清,“科研院那边对疑难杂症的研究比我们院要成熟。”哪敢让病房那位当小白鼠,沈家能放人才怪。
院长的脑中闪过那位老夫人的面容,他又有点迟疑,听说那老夫人迷信得很,没准会同意呢。
还是别想了,医学上的每一个台阶,都没那么简单就能上去。
“疑难杂症?”
院长听到戚家族长的声音,他点点头:“那位小患者的症状实在是匪夷所思。”
戚以潦沉默半晌,笑了声:“科研院就算了吧。”
院长不知怎么,从那笑意里感觉到了一丝阴鸷的不屑。他有心替科研院说两句话,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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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以潦在走廊的窗边打电话:“老沈,上次在澜意斋,我提醒你带那孩子去做检查,你带去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