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富却平静的接受了,还十分诚恳的谢过了宋重锦和王永珠。
只说若是没有他们俩,只怕金壶将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这心意他记在心里了。
然后就催着让宋重锦回院子去休息,直说他累着了。
宋重锦和王永珠看王永富有赶客的意思,自然不会多说啥,只说了两句话,就带着张婆子回了屋。
张婆子从看到王永富这个样子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冷眼看着。
此刻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拉着宋重锦:“这一路累了吧?娘去给你做饭去!你先洗把脸,换身衣裳。”
倒是一句多的都没问,尤其是关于杨宗保的事情。
还是宋重锦主动解释:“舅舅到了镇上,遇到个昔日的故交,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给舅舅。舅舅听了,就说要跟着去取。我倒是多嘴问了两句,怕有什么不妥,舅舅说那人能相信,确实当初在人家那里放了一样重要东西的,如今要取回来。”
“还说,他取回来东西后,就直接回县城住了,在县城等咱们回去。”宋重锦说完,看着张婆子,生怕丈母娘说自己。
张婆子倒是一愣,不过马上就道:“娘知道了!你舅舅那性子,是匹拉不住的野马!咱们也没想着拴着他,只要他有事,或者没地方去了,咱们家还有他个容身的地方就行了!别的咱们也不好管太多!”
倒是十分看得穿。
宋重锦心中佩服自己这丈母娘,看着是庄户人家的老太太,可这眼光行事却一点不比世家积年的老太太差。
以前为人刻薄,嘴上不积德,那也是日子逼得!
如今因为日子好了,倒很少骂人了,就连眉梢眼角都少了些刻薄之气,柔和了许多。
对于丈母娘这般清醒的认识到和杨宗保这个便宜弟弟之间的相处方式,宋重锦也是十分同意的。
杨宗保这人,流浪江湖多年,自然不甘受拘束,虽然年纪大些了,可几十年的脾气,哪里会改?
若用一般人家的规矩束缚他,倒是不妙。这般相处着,才是长久之法。
因此也就笑着点头,只说一切都听娘的准没错。
哄得张婆子笑眯眯的,又好生关怀了一番,才高高兴兴给女婿做饭去了。
要说张婆子真不知道宋重锦那点子小心思?不过女婿这般给面子,尽力讨好自己,哪个丈母娘心里不高兴?
吃了饭,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才吃了早饭,前院金斗就来请张婆子和王永珠、宋重锦三人去前院,说王永富有事情要宣布。
张婆子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终于要来了。
到了前院,王家的人都到了,大大小小的,连金勺都被江氏抱在怀里。
看到张婆子他们三人来了,大家忙站起来,等张婆子坐了上首,这才都找位置坐了下来,孩子们没位置,看屋里气氛不对,都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家爹娘后头。
王永富将张婆子让到上首坐了,见人都到齐了,才开口道:“金斗,将你娘请过来。”
大家这才发现,屋里没看到林氏。
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感觉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王永珠这才发现,不过一夜间,王永富似乎就老了几岁,后脑勺的头发几乎都白了。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有些青黑,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
不过神情却是极为平静的,平静的王永珠都有些看不透了。
没一会,林氏就不情不愿的来了。
昨夜她也大半夜没睡,王永富一夜没回房,也没跟她交代一句话,她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也没当回事。
自从她回到王家后,两夫妻虽然住一个房间,一个炕头,可王永富却再也没碰过她。
不管她如何暗示明示,王永富不是推脱,就是装睡。
闹狠了,就干脆去跟儿子们挤一个炕头去。
只不过外头人都不知道这事罢了。
林氏再糊涂也不会将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到外头去,不然人家是笑话她男人不中用,还是要嘲笑她没用,连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
反正王永富不管怎么说,过几天气消了,自然会回来的,林氏也就一直忍着。
见王永富这样,也只当他是又生气了,过几天消消气了还能回来。
因此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尤其是看到王家人都来了,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王永富就淡淡的先开口了,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第八百零九章 你们也有今天?
“今儿个叫大家来,是帮忙做个见证!今天起,我王永富休了林杏花,从此后,林杏花就不是我王家的媳妇了!休书我已经写好了,一会子拿去里正那里落个档就成了!”
……
啥?除了张婆子和王永珠还有宋重锦和王永富这个当事人,一屋子人都傻了?
王永贵掏掏耳朵,莫非是自己还没睡醒?
还是林氏先反应过来,一声干嚎:“当家的,你说啥?你要休了我?”
王永富平淡的看着林氏:“我已经休了你!”
林氏尖叫:“不行!你不能休了我!你休了我,王家的脸还要不要?金斗怎么娶媳妇?岂不是要人在背后说嘴?”
金斗一脸的惶恐,看看自己的亲爹,又看看亲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习惯性的要去找金壶,扭头却发现身边除了一脸傻眼的金罐,那个金壶常站的位置,早就没了人。
再看王永富,一脸的平淡,可这平淡却看起来让人心里发怵。
哆嗦着,金斗小心翼翼地开口:“爹,你真的——”
话还没说完,王永富一个眼风扫过来,不知道怎么的,金斗就说不出话来,默默地低下头去。
林氏本以为大儿子要为自己争取争取的,没想到这个没用的,才开口,就被他爹给吓回去了!
怂货!
林氏心里暗骂着,倒是怀念起老二金壶来,金壶这孩子虽然平日里说话不好听,总是挑自己的刺,可每当当家的要收拾自己的,还都是老二这个孩子出来替自己说话。
唉,自己昨天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把老二给气走了呢?
不过林氏马上就想到了还有金罐,忙看向金罐:“罐儿啊,你快帮娘说说话,你看你爹是不是老糊涂了?要是休了娘,你们可就没娘了,以后这出去,人家都要笑话你们——”
金罐却咬着牙,狠狠的看了林氏一眼,“你把二哥都给赶走了!我才不帮你说话!我有没有娘,外头人家都笑话我——”
金罐虽然小,以前又是家里最受宠的一个,可王家出事,在林家那些日子,他也知道了,娘嘴上总是说最疼他,对他最好,可真有事,娘却只顾着自己。
那天跟着金斗回来的路上,金罐就明白了这一点。
那些日子,爹躺在床上,大哥每天照顾爹,他没人管,是二哥,二哥陪着他,告诉他别怕。
也还是二哥,在他做错事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揍他,可到了晚上,也是二哥给他涂药,然后细细地告诉他,哪里做的不对!
他一直记得二哥的一句话。
那是他被大哥接回来的晚上,做噩梦了哭,是二哥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他,让他别怕!还有二哥在!只要有二哥在,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
金罐记住了这句话,在他心里,二哥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二哥却被亲娘给逼走了!
金罐如今也很懂事了些,分家那些日子,去三房和四房混吃的事情,被金壶知道后,将他揍了一顿后,又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金罐听。
金罐也晓得了,自己做的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又是羞又是臊,还有一些恼怒!对林氏的恼怒!
自家的情况又不是吃不起,可亲娘为了把银子钱省着抓在自己手里,宁愿让自己去三房和四房丢脸,这让金罐这么大,正是敏感的孩子,就怨上了林氏。
林氏一听,顿时天旋地转,一时热血涌上头,劈手就是一记耳光,将金罐打得滚在地上:“你个没良心的!老娘咋生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金罐你个白眼狼,老娘拼死拼活的生下你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养大,你们就是这么对我这个亲娘的?”
林氏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大家都没想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王永富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还没等他说话。
金罐就捂着脸,狠狠的看着林氏:“我们当然没良心!你跟爹不也没良心吗?你们是大没良心的,自然就生了我们这些小没良心的!”
这话一丢出来,在场的王家兄弟都坐不住了。
王永富本来愤怒的神色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才惨笑出声:“报应啊!报应啊——”
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唯有张婆子,露出一丝说不出是痛快,还是痛悔的神情来。
林氏也被金罐这话噎得个半死,回想起当初婆婆张婆子这么骂自家男人和几个小叔子的时候。
当时的自己还在心里骂过,老婆子自己偏心,怎么能怪儿子?
如今却感同身受了当初婆婆的心情了。
真是刀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疼!
林氏惶恐的看了一下屋里,所有的人神情都是讪讪然的。
唯有张婆子和小姑子还有妹夫淡定的坐在那里,如同看一场闹剧一般。
尤其是张婆子的眼神带着明晃晃的讥诮,似乎在嘲笑:你们也有今天?
林氏打了个寒噤,脑子如同被大热天的被泼了一瓢冰水一般,整个人突然就清醒过来。
她都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最开始从娘家逃出来的时候,不是发誓,只要王家能接受自己,自己就做小伏低,老老实实的,只要王家还给口饭吃,她就知足了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她为了王永富受伤,然后王永富为了她求着公婆接受她之后?
还是王永富不再碰她之后?
她已经记不清了,可此刻她无比清醒,知道,自己完了!
果然,王永富低哑的声音在屋里想起:“林氏,我跟你夫妻一场,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还是给你一条活路。你如今没地方去了,可既然已经不是我王家的媳妇了,自然不能在王家住了。”
“老宅子那边空着,只有永珍和木头住着,有的是空屋子,你今儿个就搬过去吧。你这些日子攒下来的私房银子,还有你的衣服什么的,金壶的那些个被你收走的东西都归你!”
“你若是要改嫁,那也随你!我不拦着你!有从我们王家带出去的东西,嫁妆也算丰厚了。”
“你若是不改嫁,那屋子你就住着,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每个月给你送点米面过去。等金斗和金罐成亲了,你也别想着摆婆婆的谱,他们自然会每月给你米面粮食,等你死了,总归会让你有口棺材就是了!”